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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曼显然不高兴。
“啊,曼曼,对不起!”林霏和缓着语气说,“你应该清醒一点,你们这个厂,你们的财富来历都不正当。你知道巫盛行带到小舢来的财富是从哪儿来的吗?是我们星光丝厂姐妹们的血汗,你们在这里投资,是官商勾结,巧取豪夺!你看看你们那个厂,工作环境那么恶劣,工作时间那么长,工资那么低,你们发展了,赚钱了,工人却享受不到发展的成果,你们尽赚黑心钱,简直就是血汗工厂!资本家的心硬是比煤炭黑,比蛇蝎毒。我们清泉也不是好官,我要劝他改邪归正。如果有一天,我做的事损到你们巫盛行,曼曼,你一定要原谅!”
林霏说到后面越说越激动,说完就走了。
“精神有病!”何小曼在后面怒气地吼叫了一句。
32。 杯弓蛇影
回到白沙湾,蒋清泉不在家。林霏给蒋清泉打了一个电话,要他马上回家。
蒋清泉说他还在开常委会,要晚一些回来,叫她先睡不要等他。
林霏奔跑了一天,精神又受了刺激,感到很疲惫,就合衣在楼下客厅沙发上躺下了,等着蒋清泉回来。
躺着躺着,她就睡着了。当蒋清泉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做着一场恶梦。
她先梦见的是大海,狂风挟着海浪铺天盖地的卷过来,卷过了白沙湾,卷走了她的豪宅,也把蒋清泉卷走了。她看到了蒋清泉在滔滔海浪中挣扎,她正要伸手去拉他,一个大浪打过来,蒋清泉没有了,她感觉自己也好像沉入了海底。一个梦没有完,接着又做了另一个梦。她一个人好孤单地在山野中走着,四处都是陷阱,四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野物,张牙咧爪、目光幽森阴冷,步步向她逼来,她四肢发软,浑身无力,想跑跑不动,想逃逃不了,远远地她看到了肖海子,看到他站在一个山头上,她拼命的呼喊:“海子救我!海子救我!”
“小乖乖,啊——小乖乖!醒醒,醒醒!你做什么哪?”林霏心儿咚咚地跳着,她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蒋清泉已经回来了,正弯腰扶她。
“清泉,你回来了,我好害怕!”林霏一下抱着蒋清泉的脖子,卷伏在他怀里。
“怕什么?有我呢,啊——什么也别怕!”蒋清泉拍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背说。
“你看看这个!”林霏从蒋清泉怀里挣出一只手来,拉开沙发上手提包的拉链,拿出一张牒片来放在蒋清泉手中。
“小乖乖,你要我看这个?”蒋清泉拿起牒片晃了晃,呵呵笑着说,“我早就看过啦!”
“这儿还有,你都看过吗?”林霏挣脱蒋清泉的怀抱,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摞牒子来。
“我的小乖乖,你到底是怎么啦?”蒋清泉疑惑地看着林霏,他伸出双手又把林霏抱过来搂在怀里,并顺势坐在沙发上。
“你到底看过没有?”林霏依偎在蒋清泉怀里,喃喃问道。
“看过了,多啦!像这样的警示教育片,啊——我们纪委、监察局里多的是。”蒋清泉拍着哄着她说。
“你看我们是不是腐败分子?”林霏从蒋清泉怀里坐了起来,两手撑着他的双肩,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问道。
蒋清泉看着林霏可爱又有点反常的样子,哈哈哈笑了。
“我们是不是腐败分子?你说啊,你说啊!”林霏摇着蒋清泉的两个肩头说。
“是腐败分子,是大大的腐败分子!”蒋清泉顺着林霏的意思,哈哈大笑着说。
林霏扑进蒋清泉怀里,脸贴着他胸脯说道:
“我好害怕!清泉,我怕有一天,我们也会向成克杰、王宝森、慕新绥一样……”
“胡说!谁给你灌输的这些?”蒋清泉推开林霏站了起来,大声地说,“我算什么?我都是腐败分子——啊——天底下就没几个好官了!”蒋清泉离开了沙发,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情绪显得很激动。他说,“我是收了点别人的礼金,也得到了一些企业、老板给的好处,也用手中权力为自己谋了一些私利……可我这算什么?啊——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的成绩呢?我来半岛两年时间不到,半岛市发生的变化为什么就看不见呢?啊——国有企业通过改制、变卖,一个接一个的被盘活;旧城改造,人居环境得到改善;东西两科技园区、工业园区的建设,使半岛城市规模扩大一倍;人民广场、环岛路和环海大堤的即将修建,使半岛市的国际大都市的雏形初现。我的智慧,我的心血,啊——难道不能换来这么一点收益?人家那些老板赚了钱,从他们的利润中抠一点给我,这是感谢我,我怎么就成了腐败分子?我又没有拿国家的钱往自己腰包里揣,我怎么就腐败啦?啊——我不收,还不是人家老板个人财产,国家还不是得不到。就说一些干部给我拜个年送点礼什么的,也是人家个人的钱财嘛,这怎么就腐败了嘛?啊——再说现在那有官儿不贪?从省委田老头一个个数下来,他们不仅收礼,还利用亲属、子女办企业,坐收渔利。半岛几个有实力的大公司,后台不是省上的就是北京的。与他们相比,啊——我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连小巫都算不上……”
“不,不是这样的!”林霏站了起来,她走到蒋清泉身后,从背后抱着蒋清泉,把脸贴在他背上,“一旦出事,你这些辩解都是没用的!”
“哎!我的乖乖,今天到底——啊——是怎么啦?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牒子?”蒋清泉的情绪平静下来,他转过身抱着林霏问道。
“今天,我去朋友家玩……”林霏说,
“朋友?”蒋清泉警觉地问道,他以前没有听说林霏有什么朋友。
“我不是在电话里给你说过吗?就是新华集团老总的那个女人,名叫何小曼。以前我们是一个工厂的,住一间屋子,是同室好友。今天突然来找我办事,遇上了,我去她家里偶然看到了这部警示教育片,看到那些犯事的官员,我联想到我们自己,我就连夜赶回来了。”
“啊——是这样的!”蒋清泉将林霏抱起来坐在沙发上,用冒出短茬的络腮在林霏脸上磨蹭。“我们不会出事的,全国出事的就那么几个,市委书记、省委书记出事的更少。平时我也在反省,什么地方有疏漏没有?有闪失没有?给我们送过礼的人,啊——我一个也没有遗漏,该保住位置的,我没有动他;该提拔的都得到了提拔;只有两个人送礼送得多一点,没有得到提拔,我都给他们做好了工作,给他们安了一个第一副局长,过一年半载,待正职提升了,他们就可以补上。啊——我处理事情没有疏漏,是不会有事的。”
“你以前当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的那些财富呢?”林霏说。
“哎呀,时间已经过去了,当时开矿的那些老板,啊——已转向其他方向发展了,有的到了西部地区去了,有的到了东北去了,现在谁也不认识谁,根本就不会有事。至于提拔干部收受的礼金,好几年过去了,都没出事,现在很多人的职位,啊——都发生了变化,就更不会有事了。”
“我还是担心,现在银行存款实行实名制,领导干部要求实行财产申报,我们这么多财产,一旦查起来,如何得了?”
“我们在银行的存款并不多,我们的财富你不说就没有人知道,我怕什么?”
“万一被人知道了呢?”。
“你不是丁艳红的女儿吗?啊——你不是在滴水洞集团兼职吗,一个滴水洞集团的高管,一个亿万富翁的女儿还没这点财富?”蒋清泉略加思考地说。
“这是不能说服人的。”林霏虽然单纯,对经济、财务不感兴趣,但涉及到自身安危还是很明白事理的。“虽说是高管,现在丁艳红也还没给我发薪,即使她给我发薪了,一年二十万,要算多少年?”
“你不会把年薪说高点?你不可以说是你干妈馈赠的?”
“我谎说年薪是三百万吧,情理上还是说得过去,但在滴水洞的资金账上没有资金往来,就说是丁艳红的馈赠吧,没有履行馈赠手续,丁艳红的资金帐上没有发生资金转移,别人一查还不就要露馅?”
“啊——你说的也对,小乖乖,没想到你心思这样细腻。”蒋清泉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拿些钱放到丁艳红个人账户上去,然后又通过适当的名义转到你的名下。啊——这样这些钱的来历就清白了。”
“不妥!”林霏反驳说,“丁艳红是商人,商人就是见利忘义,虽说是干妈,毕竟不是亲妈。我看出来的,她原本就是利用我来拉拢你,实现她的目的。如果我们拿钱到她那儿去转圈子,她就会拿这事要挟你实现他更大的目的,你的鼻子被她牵住了,你失去了自由,你这市委书记就是给她当的了。”
蒋清泉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他真还没想到这一层。
看来林霏已不是单纯的女人了,她已走入了他生活中,要对他施以影响,要他做一个好官。
蒋清泉紧紧抱着林霏,他非常感激她,爱她。
“清泉!”林霏在他胸前轻轻地叫道:“我们是不需要那么多财富的。你有一份职务,国家给了你待遇,足够我们生活了。再说我还可以去打工,凭我们自己的能力,也会过得很幸福的。”
“是的,我们会过得很幸福。”蒋清泉赞同说,“可那很辛苦呵!”
“有啥关系!天下老百姓都是这样过的。”林霏说。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蒋清泉反问道。
“现在有一次立功的机会。”林霏说。
“立功?”蒋清泉不知所云,“我还需要立功吗?哈哈、哈哈……”蒋清泉被林霏的幼稚所逗笑了。
“你不许笑我!”林霏用手蒙住蒋清泉的嘴。“我说的是正经话。”
“好,乖乖你说,我不笑——啊——坚决不笑!”
“你听我说完,不许打岔!”
“啊——听你说完,不打岔。”
“我刚才不是说到我朋友何小曼吗?他老公巫盛行,以前是我们老家那个县北海投资发展有限责任公司的经理。这个公司是由我们原来的星光丝厂出资六千万,县农经局向社会集资四千万,县政府动用住房公积金二千万组建的。几年时间,一个公司全部亏空了,巫盛行卷了三千万款子来到小舢县投资公路建设,通过不正当手段低价购得棉纺厂,燃气公司、水务公司、开发房地产,建立起了规模庞大的新华集团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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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说这些干啥呢?”蒋清泉看着林霏,不知道她有什么心思。
“你还不明白啊?”
“不明白!”
“这是一桩贪污国家财产的大案啊!你是市委书记,你应该叫检察院去查呀,将巫盛行纯之以法,追回国家损失的财产!”
“我的乖乖,啊——你是不是发烧了?”蒋清泉伸手摸林霏的额头。
“你才发烧了!”林霏打开蒋清泉的手。“我是认真给你说这事,不是开玩笑!”
“你说这事复杂啦!”蒋清泉严肃起来,认真探讨起来。“从情理上,从法理上都应该查处他。啊——然而事实上就不能查处他。他这是有中国特色的资本原始积累,现在有个新名词管它叫‘资本原罪’,就是利用中国改革开放制度不健全、法制不完善,采取不正当手段获取财富,完成了资本积累,这是不能追究也无法追究的。”
“这么说国家财产就白白损失啦?我们星光丝厂工人的汗水就白流啦?你知道星光丝厂破产时,工人背景离乡、妻儿哀嚎、老人跳楼,年轻女工沦为坐台小姐卖淫求生,那情景是多悲惨?”林霏想起了星光丝厂的老厂长,想起了丁虾子、想起了苗书玉,眼圈红了,眼眶里噙着泪水。
“那是改革开放必须付出的代价。”蒋清泉轻松地说道,“你只看到问题的一面,啊——还应该看到问题的另一面。虽然工厂破产了,工人却得到了解放,不会被计划经济的大锅饭把自己束缚在厂里,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才能,肯定有相当部分工人走出了那个山沟,现在发了财,过得比原来好。啊——就是说,一部分人承担了改革的成本,一部分人也得到了改革的实惠。”
“清泉!”林霏抱着蒋清泉的脖子,柔情地说,“我不懂政治,我说不过你,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想法是你现在把巫盛行这个案子查了,会挖出一窝贪官来,包括你们省委那个田老头都能挖出来,这样你就为人民立了功,你就是反腐英雄,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把你收受的钱财用救助、扶贫等方式,不露声色的捐献出去,我们就能心安理得的过平安日子了,你堂堂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