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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船长知道了会哭的!”
“那就别让她知道。”
——胡安娜·拜格雷尔船长的审美观,今天也和大众迥然不同。
第十八章
晚上六点半,阿洛伊斯和约书亚准时到达了白影赌场门口。赌场就位于商业街的最下方,层层拱桥遮挡住夕阳的余晖,投下纵横交错的阴影。门口台阶下就是涌动的海流,此刻海水深得就像黑色的墨汁。
一辆纯黑色的刚朵拉贴着水面飞驰而来,溅起高高的水花。约书亚拉着阿洛伊斯后退一步,才避免了被水花淋湿的惨剧。刚朵拉停在二人面前,舱门缓缓打开,胡安娜·拜格雷尔甩着一头红发踏上台阶。她的装束从中世纪雇佣兵变成了黑道女老大,踩着八厘米的高跟皮靴,一袭飘逸的黑色风衣长及脚踝,双手戴着白色丝绸手套,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时近夜晚还戴墨镜,着实显得奇怪。胡安娜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隔着镜片扫视两人:“你们俩穿得这么人模狗样,是要去相亲吗?”
“是陪您相亲。”阿洛伊斯道。
胡安娜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再耍贫嘴就踢爆你老二。”说着她狠狠一跺脚,长靴的高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脆响。阿洛伊斯缩了缩肩膀,乖乖跟在女海盗身后走进赌场。
“腰挺起来,有气势点儿!”船长教训道,“有你这么猥琐的保镖吗?早知道就不叫上你了!”
“我会让您知道您的选择是正确的,船长阁下!”阿洛伊斯拿出从前在皇家亲卫队时的架势,正气凛然道。
胡安娜翻了个白眼。
赌场中人声鼎沸,老虎机前座无虚席,赌骰子的长桌边围满了赌徒和初到新威尼斯、腰包鼓鼓的游客。有几个人好奇地打量胡安娜一行人,被阿洛伊斯冷冷一瞪后纷纷转过头,装做什么也没看见。
“晚上好,胡安娜船长。”一名西装革履的侍应生走来,向胡安娜恭敬行礼,“这边请。”
“希卡利已经到了?”胡安娜不动声色。
“是的。他等您很久了。”
“哦,我可真惭愧。”语气却没有丝毫惭愧之感。
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交换了一个眼神。胡安娜跑到赌场来,还要带两个保镖,肯定不单单只为了过把赌瘾。她和那个叫希卡利的家伙约在这儿见面,似乎要密谈大事。阿洛伊斯心中惴惴,他感觉自己被牵扯进了一桩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里,一向自诩奉公守法的良民对此深深不安。
侍应生领三人乘电梯来到地下三层。既然一楼已经基本与海平面持平,那么负三层无疑已经处于海面之下。阿洛伊斯本以为那会是个幽暗封闭的地方,就像电影里邪恶势力接头时必定会出现的废弃停车场一样。
谁知电梯门打开,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天花板和墙壁都是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面深邃的海洋。水下可能设有照明灯,幽蓝的微光里,五彩斑斓的鱼群绕着走廊悠然游动,亮晶晶的水母从阿洛伊斯旁边飘过,转瞬间就离开了光照范围,消失在漆黑的海洋深处。
走廊尽头竖着一扇金属大门。侍应生按下门铃,朗声道:“希卡利先生,船长已经到了。”
静了几秒,金属门中间裂开一道缝。缝隙缓缓扩大,变成了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狭窄入口。
侍应生侧身作出邀请的姿势:“请。”
胡安娜当先迈进入口,约书亚其次。阿洛伊斯忐忑地跟上。金属门在他身后砰然闭合,青年顿生逃脱无路的紧张感。
门后的房间呈圆球形,四壁依旧用玻璃打造,因为视野更宽广,所以能看见数量更多的鱼群和水母。房间里放着两张面对面的沙发和一张茶几,沙发边摆着一株新威尼斯土产的紫珍珠珊瑚,富丽堂皇,为空灵的海中密室平添了几分生气。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第一眼看到他,阿洛伊斯觉得他已届不惑之年,略显稀疏的头发诉说着时光的无情。接着,他又觉得这男子可能很年轻,因为他皮肤光滑白皙,交叠于膝盖上的双手秀美修长,丝毫不像人到中年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阿洛伊斯又认为此人的实际年龄可能比外表要大许多,因为他有一双苍老的眼睛,了无生机,疲惫不堪。
“老混账希卡利,干嘛选这么个水族馆来谈生意?”胡安娜潇洒地一撩风衣,坐到男子对面的沙发上,摘下眼镜,随手搁在茶几上。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侍立在沙发后,随时可以挺身而出保护船长,或者攻击眼前这名叫希卡利的男人。
“胡安娜·拜格雷尔。”希卡利开口,声音沙哑不堪,像钝锯子锯木条般喑哑刺耳,令人浑身不适,“船长女士,我记得只邀请了您一个人。”
胡安娜比了个手势,“不妨事,他们都是自己人。”
“我理解您对自己安全的担忧。”希卡利用食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要是换成我,我恐怕也要带几个人来才放心。但是今天这桩生意非比寻常。我不希望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此事。”他抬起死气沉沉的双目,凝视沙发背后的两个年轻人,“即使他们忠诚不二,守口如瓶。”
那苍老的、不带恶意却使人胆寒的视线让阿洛伊斯打了个哆嗦。他看看胡安娜,又看看约书亚,发现后者紧皱眉头,表情十分不悦,仿佛面前的不是希卡利,而是一盘花椰菜。
“唔……”胡安娜沉吟片刻,“好吧。”她转过头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单独和老希卡利聊一会儿。”
约书亚道:“那我们在门口等您。”他的语气毕恭毕敬,好似自己真的是个尽忠职守的保镖。
“不用。”希卡利说,“等待就是无意义地浪费时间。来到新威尼斯,不好好享受怎么成呢?白影赌场里有不少新鲜玩意儿,一定能满足二位。”
他说这话等于是把约书亚和阿洛伊斯往外面赶。杀手越发不悦了。“船长,我们听您的吩咐。”
女海盗摇头:“算了,你们去赌场里玩玩也好。等我们谈完就联络你。”
约书亚颔首,扯扯阿洛伊斯的袖子,一同退出球状密室。
金属大门打开又合上。密室中总算只剩下胡安娜和希卡利两个人。船长靠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姿势,懒洋洋地说:“好啦,现在只剩咱们俩了。有话快说吧。我也讨厌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希卡利勾起嘴角:“船长真是直截了当。”他从沙发后面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色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盒子朴实无华,没有一丝花纹或点缀,让人无从猜测里面放了些什么,只在盒盖上嵌着一枚密码锁。
男人按住盒子:“今天请你来,就为了它。”
“是要送给我吗?我可真高兴!”胡安娜开玩笑道。希卡利却没笑,这让女海盗有点自找没趣。“里面装了什么?”她闷闷不乐,“先说好,毒品这东西我绝对不带。”
“不是毒品。”提到盒子里的东西,希卡利幽邃的双眸中泛起了亮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中闪烁的火星一样,“这里面装着一个大秘密。”他压低声音,“谁得到了它,谁就得到了银河系。”
胡安娜一怔:“该不会是本《时间简史》吧?”
这次希卡利笑了。“不,我亲爱的船长女士,我尊敬的‘疯女王’胡安娜,这秘密之大超乎您的想象。它可以颠覆整个银河系的政治格局。得到它的人将成为人类永恒的支配者。”男人发出嘶嘶声,“而您所要做的,就是把它安全地送到买主手上。”
“然后买主就能统治宇宙了?”胡安娜嘴角抽了抽,“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不怕我私自打开来看看?”
“盒子采用密封设计,如果您强行拆开,它内置的微型战术核弹就会爆炸,把您和其中的秘密一起葬送在宇宙里。”希卡利顿了顿,“盒子还装有密码锁,只有买主知道密码,我们已经提前告诉了他。顺便说一句,密码锁是由新雅典学院的人工智能加密的,无人能够破解。”
胡安娜搔搔下巴,“听起来的确万无一失。”她说,“想必有很多人要争抢这个‘大秘密’吧?”
“您真是料事如神。”希卡利点头,“为了把它带到新威尼斯,我们已经损失了两队精英。除了您,全宇宙再也没人能担此重任了。”
“值得你们这群惟利是图的赏金猎人牺牲这么多,看来这个大秘密真的不容小觑。”胡安娜微微前倾身体,“那么,老希卡利,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做事,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
“您会满意我们的价码的。”希卡利道,“八千万银河标准币,外加取消您在帝国境内的通缉。”男人鬼祟一笑,“当然,如果买主成功统治了全银河系,那么您不管去到哪里都不会被通缉了。”
胡安娜又靠回沙发上。
“条件很诱人。”她干巴巴地说,“可否容我考虑几日?”
“您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尊敬的船长阁下。”
一群缤纷的齐里尼热带鱼从胡安娜脚下游过。她盯着光滑可鉴的地板,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女人有一张苍白的脸,被包裹在赤红的发丝里,仿若浸于鲜血之中。
女海盗最后妥协了。“买主是谁?”她问。
希卡利喜不自胜。“您肯定听说过,说不定还见过他。”男人沙哑的声音染上激动的色彩,“温内特·柴白丝,帝国公爵。”
第十九章
“让胡安娜一个人留下没关系吗?”
电梯一路向上,阿洛伊斯和约书亚从静谧的海底回到了喧嚣热闹的赌场里。电梯门一开,热浪夹杂着兴奋的尖叫和失望的叹息扑面而来。
“要是她一个人搞不定,那么再多人也没用。”杀手环顾赌场,目光在赌桌上停留了片刻,“看来不论人类的历史进步了多少,对赌博的热爱都永远不变。”他用胳膊肘戳了戳阿洛伊斯,“要去玩玩吗?”
“我可从不碰这些东西。”阿洛伊斯想展示一下自己遵纪守法的好形象,却遭到了约书亚嘲笑的一瞥。“小赌怡情。”杀手说,“别告诉我你连老虎机都不会。”
“当然会!”阿洛伊斯不甘地瞪回去,“但是输了怎么办?”
“记我账上。”
约书亚轻车熟路地兑换了一把筹码,塞进阿洛伊斯怀里,然后扳过他的肩膀,将他向热闹的人群一推:“去吧。”
阿洛伊斯踉跄一步,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回头一看,约书亚已经走向了休闲区的吧台,点了杯鸡尾酒,拿出通讯终端开始快速敲打起来。
“……就这么想把我支开吗?”阿洛伊斯忿忿。他不再流连杀手的身影,扭头走进赌博区里。
赌场的中央是电梯,一层层平台呈不规则的扇形分布在电梯周围,远远看去仿佛层叠的白色贝壳。每个平台上都有不同的赌博项目。阿洛伊斯路过老虎机平台,五彩灯光伴随着硬币掉落的背景音乐闪个不停。青年发现几乎全部机型都是标准历1376年发明的多线程全息式老虎机,于是想起曾经在赫卡提监狱遇到的一个诈骗犯,他用数学排列组合方法科学地向众人展示了老虎机的各种可能性,并且成功地让一向厌恶数学的狱霸先生对老虎机产生了生理恐惧感。
阿洛伊斯快步登上另一个平台,这里是轮盘区。他对这种纯粹靠运气的赌博方式也没什么好感。而且——“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那位诈骗犯狱友曾这么说道,“不论你是输是赢,最后得利的永远都是庄家。”
第三个平台上的项目是来自遥远偏地行星卡萨诺的一种名叫“彩色石子”的游戏,参与赌博的两人分别从一个密封箱子里拿出颜色不同的石子,并且通过一系列复杂的规则进行买卖和交换,最终收集到七颗同色石子的人获胜,输家则必须把对方的石子全部吞进肚子里。这比起赌博来显然更像某种桌游。围观的赌徒纷纷下注他们谁会赢。阿洛伊斯在人群外围徘徊了一会儿,便离开前往第四个平台。
这时候有人拦住了他。
“晚上好,年轻人。”拦路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鬓间霜白,显然已经年岁不小。在温暖到略有些热的赌场里,他却身穿一件厚实的长款风衣,不知道是有怪病还是有怪癖。“我注意你很久了。”男人说,“第一次来这儿?”
直觉告诉阿洛伊斯,在赌场里搭讪的陌生人绝对不怀好意。“你挡着我路了,先生。”
男人微笑,“别这样,年轻人。”他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这里是鲍西娅赌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这里有训练有素的保安,”他指着在赌场中巡逻的保安,“还有全天候监控的监视器,”他又指向隐蔽在天花板上的黑色摄像头,“没人敢在这里伤害你分毫。”
这一番话丝毫没让阿洛伊斯放下戒心。赫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