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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流亡史上的大事件,如黄河突围、驼马大战;有的表现的是他们流落沙漠后的各种奇闻轶事,如红鸟引路、天降五谷等等;集合起来,就是一幅波澜壮阔的岩画史册。许多年以后,据说有一支探险队临其废墟,还曾疑为远古游牧人的史前遗址。我舅舅说,在那些画图中,也有他的一幅。他始终忘不了那一袋子盐的事情,他在一块红石头上刻了一匹大骆驼,嘴上叼个盐袋子,旁边跪着一个一只眼的人。大家一看就知道画的是谁;独眼龙看了很是恼火,捡起一块石头就是一阵乱砸。而后自己又在另外一处地方刻了一幅画,画上刻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野汉子,站在山头上哗哗地撒尿,尿水如瀑布,冲得山下一伙人抱头鼠窜,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刻一行字:“吃水莫忘坎儿井,儿孙们记住我独眼龙。”大家看了,无不笑倒。后某日,人们又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一幅奇怪的画,画面上两个人,一老一少,少者是个秃儿头,老者的下巴吊一撮胡子,两人不知干什么,呈十字状交叉在一起。人们不解其意一问一查,原来是那个勺娃子的杰作。人们就问他画的是啥,他就说,画的是我和我干爹。人们又问,你和你干爹做什么。他又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经常睡到半夜里,我干爹就这么悄悄从我身上爬过去,又到我娘的那边去。人们就笑得直不起腰,又把李老军揪了来。
李老军自从那场手榴弹事件后,就索性搬到秦太太那儿一块儿住了,为了帮助她养伤,端汤送水,洗服擦疮,真是费尽了心血。后来秦太太伤势好转,逢人便讲,她这条命是李老军给的,来世一定做牛马相报。于是有人就戏谑他说,你老儿真是有心计啊,既积了阴德,还享了阳福!李老军就往往把脸一沉:“你们胡哈什么!我是看她娘儿俩可怜,才一屋同居,哪有别的念头!”可现在勺娃子把画儿画到这里了,他就一下子羞得胡子都红了。吭哧半天,无话可说,只好猛地一拧勺娃子的耳朵:“走,以后不许你半夜装睡!”人们就笑得更加捧腹……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十五节
十五
那日子真是红火。不久,他们又学会了结网捕鱼。九眼井海子的水几年间越湮越大,竟在沙山下形成了一片不小的湖泊。芦苇丛生,水鸟翔集,还有了成群的鱼。鱼在沙漠中是天之灵物,稀罕至极,人们一开始只是巴着脖子欣赏着看,并无他想,后见那鱼儿越来越多,每当夕阳西下,火烧云映红戈壁的时候,鱼儿们就跃出水面,上下跌膘,白哗哗一片,金鳞四射,诗情画意间,不觉就有了朵颐之想。先是羊副官,用红柳条制根钓竿,蹲在岸边,学做渭水钓徒,每有所得,便煮酒哼歌。后有一些在水边长大的士兵们就说,他们小时候在黄河里打鱼,没有船,就用牛皮筏子。野驼滩虽然没有牛皮,但却有驼皮。随之宰杀一批骆驼,蜕下皮来,扎住四角,再用力吹胀气,便成一个个“独木舟”。每两人乘一只,一人在前双手划水,一人在后持一网兜,见有鱼群游过,伸手一舀,鱼便入网,真是妙不可言。这样的美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麻烦事又发生了。
某日,九眼井海子忽来一奇兽,跃入水中,将那些驼皮筏子咬了个稀巴烂,而后长啸一声扬长而去。人们大惊,初以为这怪物是水中所生,便向湖中乱打了一阵枪,还扔了许多手榴弹,结果水面上只泛起一片鱼尸,却未见那怪兽的影子。后来人们才逐渐发现,那怪兽并非水中所生,而是来自陆地,是一个两栖动物。它对别的事情似乎不感兴趣,专门以破坏驼皮筏子为乐事。每当人们把驼皮筏子重新做好,它就出现;每当人们对驼皮筏子弃之不用,它又销声匿迹。那意思好像是有意叫人不要打鱼,又像是叫人不要宰杀骆驼,扑朔迷离,含义难测。
而它的真面目又始终如处五里雾中,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人们就惶恐起来。
一天清早,那勺娃子忽然神色慌张地跑来说,他看见了,那怪物是一只长了四只脚的大蛇,身子有缸那么粗,头有斗那么大,身上还裹着一层土黄|色的鳞甲。他发现它的时候,它正伏在一只母骆驼的肚子下吃奶。他喊了一声,那家伙就跑了,速度极快,像飞一样。大家一听这一情况,才猛然想起当日坎儿井出水时腾空而去的那只怪物。那只怪物的形态正跟勺娃子所说的相似。当日人们由于沉浸在地下喷水的大欢乐中,没有细顾那事,后来多年无消息,便逐渐淡忘了。现在联想起来,人们才恍然有悟:这只怪物很可能就是那只怪物。当年那只怪物因被人们开山炸井的轰隆声吓跑之后,多年不敢露面,现见野驼滩风平浪静,又试探着再度出山。议论了一阵,马黑马便断然决定:“追杀之!”于是,人们又组织起一支猎队,朝沙漠里追去。
可是连追三日,却没有结果,勺娃子提供的线索完全中断。
举目四望,茫茫沙丘无边无际,一物入其中,直如石沉大海,哪里可寻踪迹!大约在第四天上,人们正觉失望无奈,准备打道回府的当儿,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呀,那是什么?”人们忙抬头,寻声一望,只见远远的西北地平线上,又掠过一串飞动的影子,乍一看像一道擦地表滚动的旋风,细一看却是一群动物,而且不是一只而是一群,颜色也黄澄澄,确如一群土龙。人们大惊大喜,马黑马一声令下,纷乱的人群又紧追过去。
“砰砰砰……”一阵乱枪齐射,飞弹如雨……
大呼小叫的狂欢声中,猎队赶到跟前,跳下马来,却又是一个愕然大张嘴:飞动的兽群不见了,地上却横七竖八地躺下一片驴尸。驴尸全是野驴尸,样子很好看,身子黄黄的,肚子白白的,嘴唇也是白白的,不像是驴,倒像是驹子。有一头小野驴还活着,没有跑,呆呆地立在一头母尸旁边,望着人们。人们看着这情形,心头又软了。默然肃立良久,马黑马说:“这是个好兆头,以前发现了野骆驼,现在又发现了野驴,可以肯定,这地方一定有猛兽存在。暂时回去吧,待后再慢慢放长线钓大鱼!”随后他们便将那些驴尸驮上,把那头小野驴也牵上,聊胜于无地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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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十六节(1)
十六
回到旮旯城之后,他们就将那些驴尸制成一个个标本,用木棍支起来,分架在海子四周的草丛中,做出一幅低头饮水的模样。而后再埋伏下一队枪手,以诱敌上钩。
可是这个计谋仍然破产了,那怪兽似乎心有灵犀,从此以后再也不肯露面,伏兵昼伏夜出直等了一个多月,终无半点收获。后来李老军就说,算了吧,那怪兽是通神的!可能是山神土地爷,见咱这段日子过得太自在了,便打发一只看门狗来骚扰一下咱们,提个神儿。现在神儿已提起来了,它也就完成任务回家了。其他人想了想也说,算了就算了吧,这地方啥东西活命也不容易,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于是伏兵撤除,杀心收起,再不多虑那事。
可是就在人们放松神经,网儿照撒,鱼儿照打的时候,因着一个意外的事件,那怪兽又露出了另外一种面目。
事情还得从那独眼龙说起。这个家伙自从选种落榜,情绪一直低落不振。每有伤感,便长吁短叹,尤其是后来凤凰营传出婴儿之啼,他的那新疆女怀里也抱个娃娃的时候,他的心绪更坏了,常常无缘无故地咒天骂天。一日天气放晴,阳光明媚,凤凰营的女子集体抱着娃娃,到水边洗澡,男人们便趁机围上去,厮闹一番。他也混进去,在一片芦苇丛中,拉住新疆女就是一阵哭。新疆女也是一个好女子,生得高鼻深目,一头金发,是西域民族的一种混血,容颜十分动人,要不是年龄稍嫌偏大,风采绝不在雪女子之下。据说他二人的恩爱由来已久,有割命之交。新疆女在选入凤凰营中后,对他也十分怀恋,暗中流过不少泪。现在得此重逢执手,自是一番热泪横流。一阵温存后,他忽然盯住新疆女怀中的娃儿,恶狠狠地说:“这是谁的杂种,丢到河里淹死去!”新疆女大骇,急忙搂紧娃儿,责他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呀,这是咱的骨肉啊!”他又说:“是你的骨肉,但不是我的骨肉!”新疆女又说:“你怎么忘了,马旅长早就说过,凡是野驼滩的男人,都是娃儿的亲爹,你怎么能说不是骨肉!”他又说:“马黑马的话是个屁!没有血缘关系,怎么能叫亲爹?”新疆女又说:“不管咋样,总是我胎里生的,你不能这样心狠……”之后,他又央求新疆女,与他暗结密约,以后经常偷做幽会。新疆女又急劝他说:“不能啊,不能啊,凤凰营有军规,凡是青龙连以外的男人,谁要私闯女房,脚跨进门槛砍掉脚,头伸进窗户砍掉头,你不能冒这种风险!……”他就又一个仰天长叹,回到洞|穴,大醉一场。
最近一段日子,他又像当年考察坎儿井情况那样,独自背一杆老枪,远离人群,在旷野上四处游荡。天不亮出门,天黑时才归来。有人问他做什么,他也不回答,好像怀着很重的心事。
这一天,他走得很远,一直穿过北部驼场,来到了一座红沙岗跟前。那红沙岗火红一片,峭壁陡立,形若刀山。远远望去,山脚下还有三棵树,枝叶茂密,形同伞盖,十分奇特。这是个很新鲜的景观,野驼滩的树木多是红柳梭梭灌木丛,像这种直挺挺的乔木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就来了劲,加快脚步往前赶。渐到跟前,才发现,那三棵树原来不止三棵,而是每七八棵围作一簇,是一片小小的胡杨林。更奇特的是,林子中还掩藏着一眼细细的清泉,蜿蜒流出,在山脚下育成一片碧绿的草地。草地之上还布满各种野花,五颜六色,清香醉人。他禁不住就地一扑,像驴打夜一般,撒了几个欢。而后爬将起来,神色又变得严肃,像丢了一根绣花针似的,在那花草丛中细细地寻觅起来。一边寻一边还不时地弯下腰,将这片叶子拨拉一下,将那只花朵嗅一鼻子。寻着寻着,终于就发出了一声尖叫:眼前赫然出现一簇亮若金星的黄|色小花,花朵不大,仅如指甲,香气却十分浓郁,直沁心脾。他像如获至宝一般,俯身采集一束,双手搂在胸前,就跪在地上,望着青天,发出了一阵颤抖的呻吟……这一天他因走得太远,没能返回营地,当晚借宿在了我舅舅的驼场里。第二天一早出发,黄昏时赶回营地,也没声张,人们也没多加注意。待吃过黑饭,明月上升,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他才抱着那束野花,悄悄溜出石窟,来到城南凤凰营的后墙之上。你道他想干什么,原来那束野花俗名叫做“丫环喜”,是西部荒漠里的一种奇花,置于室中,久闻其香,可导致男人死精,女人不孕。他因怀恨新疆女与人合欢做胎,便想出这个泄愤之计,其用心之苦,可谓深极。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其详,这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 第十六节(2)
且说他爬上南墙后,俯视城下的凤凰营营区,值岗哨兵还在巡逻,于是又耐着性子潜伏了一阵。直至夜过子时,月光渐暗的时候,他才摸摸索索寻到新疆女的石屋后面。他先向院子里扔了一块石子,见无动静,这才鼓起色胆,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但万没想到,就在他双脚刚落地的当儿,院落的黑角里竟突然窜出一条黑物,“汪”的一声扑过来,咬住了他的后腿,他一声惨叫摔倒在地,那黑物也迅即松口,一个鹞子翻身,逾墙而去……
这一下!凤凰营里炸了窝,爹爹喊、娘娘叫,一片捉贼声。折腾了半宿,才发现事情的源头在他这里。人们真是好气又好笑,连声斥问他半夜三更窜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则不应答,只抱着那条血淋淋的伤腿,呻吟不绝。
很快地,马黑马羊副官等人赶来了,他这才吭吭哧哧地说,他是半夜里喝醉了,出门夜游,误上城头,一脚踏空掉进了院里,院里又窜出一条大黄狗,咬伤了他的腿……人们听着他这番解释,哪里肯信。如果说他酒后误坠城头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若说是一条狗咬伤了他的腿,却纯属鬼话。野驼滩旮旯城多年以来,啥也不缺,就缺个打鸣的鸡和看家的狗,鸡犬之物已成隔世的怀念,现在竟突然窜出一条狗来,真是天外奇谈。于是人们就继续追问,可他却一口咬定,就是狗,而且是一条大黄狗,绝对没错。过了一阵,吓得发呆的新疆女也战兢兢帮他证明说,确实像条狗,她正搂着娃儿睡得迷糊,忽然门外“咚”的一声,接着又是“汪”的一声,之后才传来人的惨叫。她披衣出门一看,他已倒在地下。人们听了新疆女的话,这才诧异了。于是有人又仔细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