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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又伸手,连拉带扯地把那些人拽下了船。
吉庆和二蛋儿甩着满脸的汗,眼巴巴地瞅着胡胖子。胡胖子等小船忽忽悠悠地终于停稳,这才慢慢地上去,猫腰在舱里翻着,边看边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
忽然抬头又问:“这回还有鸭蛋么?”
“有有!”
吉庆忙转身拎过一个篓子,里面慢慢地一篓鸭蛋。
胡胖子频频地点头,心满意足地直起腰:“得!还是按上回的价,过秤!”
三个人分头忙活,胡胖子上岸拿来了秤,吉庆和二蛋儿紧着往筐里面把那些鱼来来回回地装进倒出,一会儿功夫,两筐鲜灵灵的鱼已经放到了胡胖子的车上。
还是那个价钱,厚厚的一叠也还是有零有整。胡胖子沾着唾沫一五一十地数了,递到吉庆手里。吉庆仍是不数,捻了捻打成卷揣到了兜里。
胡胖子抬头瞭了瞭天。明晃晃的日头已经漫过了房脊,绚烂的阳光没遮没挡地倾泻下来,映得人忍不住皱眉眯眼。看了看收拾东西就要启程的小哥俩,胡胖子乐呵呵地说:“不着急回吧?上我那儿瞅瞅去?”
“不了,叔,回了,还挺远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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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擦了擦汗。
“远啥啊,不就是杨家洼嘛,顺水儿漂那不一会就到?走!上我那儿瞅瞅去,也认认门,万一我不在呢,往后直接给我送去。”
胡胖子坚持着。二蛋儿看看吉庆,吉庆也瞅瞅二蛋儿,倒为了难。
半天,二蛋儿嗫嚅着小声说:“那这船……”
胡胖子扑哧一下乐了:“一破船还能丢喽?放心吧。”
想了想,还是回头嚷了一嗓子。
码头上一角坐着一群敞胸露怀的汉子,有的是装卸货物的搬运工,有些是来往货船的艄公,正吆五喝六地说笑。胡胖子一嗓子过去,那些人停了说笑齐刷刷望过来,有的人认识胡胖子,便远远地回了一声:“胡哥,咋着?”
“这有条船,帮着照应着点儿。”
“齐了!放心吧胡哥,没不了!”
那些人乱哄哄应着,顺着胡胖子的手指看到了吉庆的船,嘱咐着拴好别顺水漂走。
二蛋和吉庆这才放心地上了岸,把缆绳紧紧地绕在绳柱上。胡胖子推着车,二蛋儿和吉庆一边一个在后面帮衬着出了市场。
俵口镇本不大,隶属于庆阳县。但因为北面紧傍下运河而南面又与一条通往关外的国道擦身而过,竟是个四通八达的所在,于是庆阳县两套班子建国初期便都将办公地点设立在了此处。久而久之,俵口便越发兴旺,四里八乡和周边县市的人们也习惯地把这一片都叫做了俵口,原本的庆阳县倒被人忽略了。唯一让人还会想起的,也就是在县属机关和各个县属中小学的门匾上,还能看到那三个字。
胡胖子蹁腿上了三轮车,招呼着小哥俩儿也上来坐好。正所谓身大力不亏,看胡胖子肥头大脑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蹬起车来竟是飞快,三轮车嗖嗖地穿街过巷,一会功夫儿便到了地界儿。吉庆和二蛋儿跳下车,抬头一看,却是个饭店。
胡胖子气喘吁吁地也下了车,大着嗓门喊了一声,吆喝人出来卸货,扭头看那哥俩还在迟迟疑疑,上去推了一把:“愣着干啥,进去啊。”
“叔不是在食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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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疑惑的问。
胡胖子嘿嘿一笑,说:“食堂那是叔上班的地界儿,这是咱自己家开的。”
说完,招呼着两人大咧咧往里走。刚走到门口,从里面出来了两个人,正迎了个满面。
走在前头的俩个小年轻儿一看就是伙计,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件早就看不出本色的白卦,前襟一片片的油渍,女的却是干干净净,粉扑扑的棉布短袖工作服,即合身又挺括,小立领也扣得严实。
俩人冲胡胖子打了个招呼,匆忙的上去把三轮车上的菜筐往下搬,吉庆返身想跟上去搭把手,刚一回头,又被胡胖子叫住了:“来来来,认识一下你婶儿。
“吉庆回头,这才看见还有一个女人迈步出来,笑滋滋儿地立在门口。个子不高但也不算矮小,身子骨倒是挺拔苗条,白白净净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清丽端庄却让人又有一种没来由的亲近。尤其是那一脸的笑,让吉庆觉得暖和到了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瞅着那女人绵绵的笑容,小哥俩不由自主地便有些局促,张了张口却咋也说不出话来。吉庆心里却在嘀咕:这女人瞅着挺好,配了胡胖子,白瞎了。
胡胖子嘿嘿地笑,扭头和女人说:“杨家洼的,上次那鱼就是他们的。”
女人“哦”了一声儿,忙侧身让出条道儿,依旧是满面笑容地招呼着小哥俩儿进屋。
直到走到女人跟前,吉庆才紧着哈了哈腰,满脸堆了生涩的笑。
饭店不大不小,或许是时候未到,吃饭的人还没有,整个大堂显得宽宽敞敞却清爽亮堂。两溜饭桌,大概有十几台,铺着雪白的桌布。大门对面和很多饭店一样摆着个柜台,柜台上整齐地叠放着账本算盘。柜子后面是一排酒水橱,花花绿绿地酒瓶摆了好几层,看上去琳琅满目。
哥俩个进来,迟迟疑疑地不知所措,后边那女人早就跟了上来,笑呵呵招呼着他俩找个桌子坐下,转身又去柜台拿来了茶壶茶杯。
“小哥俩累坏了吧?这得多早出门啊,也忒不易。”
女人笑盈盈地给吉庆和二蛋儿斟满了茶水,声音也是绵绵的。回头又喊了声“胖子”让他拿烟。
胡胖子慢悠悠走过来,撕扯着烟盒,扽出两根就往吉庆和二蛋儿眼前扔,吉庆和二蛋儿忙伸手张张惶惶地接住,又小心奕奕地放在了桌子上,讪讪地咧嘴笑:“不会抽烟呢还。”
“不会好,可别抽,这玩意儿不是他妈好东西。”
胡胖子大咧咧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根儿,掏了洋火点上,深吸了一口又浓浓地吐出,冷不丁又想起了啥似地,望着吉庆和二蛋儿,指着女人又强调似地介绍了一遍:“我媳妇儿,你们得叫婶。
“吉庆和二蛋儿忙又站起身,齐刷刷地叫了一声,这回却不再迟疑了。
“听他那个呢,啥婶不婶的。”
胡胖子的媳妇格格笑了一声,坐在了一边,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了一笸箩蒜,一边剥着一边问:“俩兄弟杨家洼的?”
吉庆和二蛋儿连忙点头应了。
“那可是好地界儿,比我们那儿强多了。”
“婶也是下面庄儿的?”
吉庆喝了口水问。
“可不,高台儿的。”
高台儿吉庆知道,大概离杨家洼有五六十里地的路程。
“瞅着婶儿可不像呢。”
吉庆堆着笑,小心的说。
“咋不像?抖搂抖搂照样儿掉土渣儿。”
女人笑得越发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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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地界儿可比不了你们杨家洼,要地有地要水有水,我们只能打地里面刨食儿,看老天的脸儿吃饭呢。”
胡胖子慢悠悠地搭了话。
“可不,杨家洼多好,都说是宝葫芦呢。”
女人应和着。
吉庆和二蛋儿没和人这么样的聊过天,初时也不知道咋去接茬,只好哼哼哈哈地支吾着。聊了几句,被胡胖子两口子的随和感染着,慢慢地也轻松了下来,有问有答的倒也是那么回事儿了。
“小哥俩都多大了,该娶媳妇了吧?”
胡胖子媳妇又问。
“早着呢,我刚初中毕业,他还没毕业呢。”
吉庆忙说。
“诶呦喂,这可不像。”
那女人定睛瞅过来,又看看胡胖子:“我还以为得二十多了呢。”
“看你那眼神吧,非得把人说老了你才算完。”
胡胖子笑着数落着自己的媳妇。
那女人又仔细的端详着吉庆和二蛋儿,眼神儿翻过来掉过去在两人的脸上踅摸了一会儿,扑哧又乐了:“这仔细一看还真不大,半大小子呢。”
说完用下巴颏点着二蛋儿,“这兄弟一看就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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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点着吉庆,“这兄弟可真不像。瞅着眉眼吧,是个半大小子,可你瞅瞅这身板,活脱一大小伙子了。”
“人家那是干活儿干出来的,你当都像咱家那小子?跟个秧子似地?”
胡胖子白了媳妇一眼。
“可不,要说还得是咱庄稼地里养人,来县上几年,身子骨都孬了。”
女人不但不恼,却还频频地点头。
将近晌午,已经陆续有客人进来。
女人麻利地收拾了桌子,站起身招呼客人,一一安顿好后又对着胡胖子说:“一会别让哥俩儿走了,在这吃。”
吉庆和二蛋儿赶忙站起来:“不了不了,还得回呢。”
“回啥回,吃完了再走!”
胡胖子瓮声瓮气地说。
“真得回,出来太早,家里不知道呢。”
吉庆忙着解释。
胡胖子扭头瞅着自己的媳妇,正好女人走过来,听见吉庆的话并没太勉强,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回吧,下回!下回一定要吃了再走,中不?”
“中中。”
吉庆和二蛋儿连声的应了,迈了步子往外走。
“钱结了么?”
女人在后面追着问了一句,胖子嗯了一声儿,晃晃悠悠送哥俩出门。
正逢中午下班时刻,街上人来人往的变得热闹。一辆辆自行车在不宽的街道上轻快地掠过,连串的铃声清脆悦耳。倒也有不慌不忙的,拎着的提兜慢悠悠地走。偶尔一两个熟识的,远远地和胡胖子打着招呼,而胡胖子却背着个手故作矜持地频频点头,那模样竟咋看咋不像个厨子。
吉庆被胡胖子的故作姿态弄得有些想笑,却又不敢,只好忍着,推脱着让他止步。
胡胖子站在台阶下依旧背着手,脖颈子扬得老高笑模滋儿地寒暄,嘴角叼着根儿烟,袅袅的烟雾熏得一对小眼眯成了条缝儿,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却越发地趾高气扬。
“胡哥!胡哥!”
冷不丁的,一声尖利的喊叫从街对面传来,随着声音,一个身影飞快地在游走的行人中穿行而过,瞬间便闪到了正推搡着的三人面前。
胡胖子疑惑地去看那人,眼神中似曾相识。可吉庆和二蛋儿定睛一瞅,竟愣住了。这人他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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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1)
静静的辽河
(一)
一觉醒来,我便不可思议地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睁开惺惺松松的睡眼,我
发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躺在一个陈旧不堪的外星球上,眼前的一切都是极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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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陌生。与家里惨白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间陈旧的屋子四面的墙壁以
及天棚,全部用废旧的报纸一层一层地裱糊起来,哇,长着大鼻子的赫鲁晓夫什
么时候爬到了天棚上,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哼,我冲他扭了扭鼻尖,将目光挪
移开他那个奇丑无比的大圆脑袋。
我左右环顾起来,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在东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年画,一
位解放军叔叔正喜笑颜开地给一个幸福的胖娃娃理发,看着那可笑的姿式,我敢
打赌,这位解放军叔叔的手艺,比起阿根叔来,强不了多少;西侧的墙壁亦有一
幅年画,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吴清华,衣衫蓝缕,高抬着性感的大肥腿,一
只细嫩的脚尖竟然能够支撑住整个丰硕的身体,真是让我不敢想象。她激动不已
地手抚着红旗,热泪盈眶。
我又将目光向头置上挑了挑,头上油漆斑驳的窗户是单层的、呈着讨厌的深
蓝色,一块紧邻一块的长方形玻璃透射着朦朦胧胧的暗光,在单层木窗的最上方
有一排长长的四方形小木格,裱糊着一层薄薄的白纸,有些地方已经被可恶的冷
风撕裂开几道细窄的缝隙,嗖嗖嗖地狂灌着丝丝凉风。
贴满废报纸的天棚上,孤零零的悬挂吊着一只昏暗的小灯泡。纸棚由中央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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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缓缓向两侧低垂下来,在与方木格接合的地方,非常显眼的挂着一个小竹蓝,
上面盖着一块洁净的花手绢。
「咪——,」
一只深黄|色的,浑身布满虎皮似条纹的小花猫懒洋洋地爬起身来,悄悄地走
到我的头置旁,无比机警地嗅闻着我的脑袋,那尖尖的,细长的触须,险些没剌
到我的眼睛,我冲它友好地笑了笑,轻轻地伸出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