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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那些天我们在上厕所时也会在尿槽边上谈论最近杂志上的东西为什么都是义无返顾、泪流满面、仰望天空，然后再继续泪流满面、再华丽忧伤、再明媚清澈、再疼痛敏锐、再落地玻璃窗、再小口喝着〃长岛〃、用铅笔写下细碎的光阴……老实说我们早烦透了这些劳什子。
可是后来，就在我们还没有弄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糖果已经传我们去她办公室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年秋天我们的成绩已经开始下滑，班级排名我滑到了三十几，而老柯更糟，已加入倒数的行列了。
糖果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你们啊，还小，以后的路啊，还长，不要偏废基础啊，不能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啊！〃
我那时的感觉就是糖果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多的〃啊〃。
糖果接着说……
糖果继续说……
糖果引用说……
糖果最后说……
糖果补充说……
没用的老柯哭了。老柯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写了，我什么都不写了，我要好好努力用功读书，我真想读书了……〃老柯哽咽着，还像孩子一样在糖果老师的座位上蹭着凳子，一旁的秃头老师递过一张卫生纸……这张卫生纸使我们改变了对秃头的态度，从那个晚上起，我们就觉得秃头是个具有人文关怀的好老师。
几年后，老柯在他的博客里回忆这件事情的时候，末尾说道：〃那个时候，决心离开文坛。后来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在文坛存在过。〃
老柯磨蹭完了凳子就窜进了教室。跟在他身后不远的我看见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他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我知道那里面就有他的半个中篇、一个短篇、三篇散文、一个剧本和若干首情诗。
虹桥门户网。
第22节：时 光（3）
老柯拖着自己长长的影子走在市西五中教学西楼五楼的走廊上，他的影子很浓黑。
老柯走到我们隔壁班的窗口，把笔记本递给了窗子里面的小白。
老柯对她说：〃给你看。〃
然而小白什么都没有看就在放学的时候退还给了他。小白说：〃还有好多的作业呢，晚上还要复习化学和物理，就要毕业会考了呢。现在没有时间看。以后再给我看吧，最近学习忙着呢。〃
小白说完还给了老柯一个微笑（可惜只是微笑，而不是微妙的笑）。
老柯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说那样也好呢，我都想好好念书了，是要好好念书了。
老柯说完这话后还是没有认真念书，不久就迎来了我们市西五中的期中考试。
我不痛不痒地继续呆在三十好几，老柯还是在倒数×名……假如你没有经历过传说中的高三，那么你就不会明白我们当时的心情，虽然那时候我们的确还没有读高三……考了倒数×名的老柯那晚埋头写了好些东西，我知道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在不开心的时候写东西。
下课后我们坐在市西五中的篮球架下看着人群离散，接着又开始谈论文学，我们是不约而同地这么说的：〃我们来谈文学吧？〃
……实际上就是说，我们不能不谈文学，否则我们会被这个学校的题海淹没，会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冬天到来之前，糖果老师被检查出患了心脏病，然后，我们的语文老师换成了余前进。余前进这个男人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怎样在五十分钟里炮制出一篇高考满分作文〃。
余前进说：〃作文就是带着脚镣跳舞。〃
余前进说：〃作文贵在符合阅卷老师的口味。〃
余前进说：〃作文永远要把光明面留给读者，阴暗面则自己心知肚明。〃
余前进说：〃作文……〃
我发现余前进这厮从来就没有说过〃文学〃，因为直到一年多以后，我们高中毕业，谁也没有听他吐出过这两个字。在这个老男人的字典里，语文等于答题的语言加应试的作文。
然而谁都晓得，余前进最热衷的事情其实还是给我们批改作文。作文题目一般是他自己出的，余前进最喜欢给我们出的题目就是《XX与YY》，XX是一个词语，而YY是XX的对立面，比如光明与黑暗、追求与放弃、圆与方……根据余前进自己的解释，这样的行文标准〃很是能〃打开发散性思维。
结果凡是《XX与YY》的题目都被我和老柯擅自修改了，在余前进执教期间，我们完成了《傲慢与偏见》、《红与黑》、《战争与和平》、《被侮辱与被损害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余前进警告我们，说假如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作文他再也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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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时 光（4）
〃你们怎么这么堕落啊。〃他说。
……许多年以后，有人告诉我，生活看起来越来越堕落，是因为我们本来觉得它应该前进不止。
其实我的生活曾经是与〃前进〃有关系的，因为糖果老师走后，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就一直是余前进。
后来我觉得我应该老实一点了，于是我也开始写〃作文〃了。
当余前进屡屡在讲台上朗读我的作文时，我觉得其实我的作文写得还不错，从有这种想法的当天，我的头比谁都要低……特别是余前进表扬我的作文大有改观的时候。
许多的男男女女在那时往往会对我说：〃我怎么没有发现你以前这么腼腆呢，你还真害羞啊，一被表扬就低头了。〃
而老柯对我说的话是：〃我看你就狠命向余前进妥协，给他装孙子，以后别和我谈文学。〃
听见老柯这话时我感觉无地自容。
然后，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我和老柯说的话突然很少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小白和比我们高一年的男生私奔了；糖果在讲台上昏倒，随即离岗休养；而那一年里，秃头老师长出了浓密的黑发；和老柯一样，我暗恋上了一个教室在我们楼下的姑娘；市西五中的校长挪用公款入了班房，新来了一个姓王的校长。
唯独余前进没有变化。他还是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号手，滴滴答滴滴答吹着喇叭催我们加油啊前进啊什么的，《XX与YY》式的作文我们还是不断在写。
我写着写着就会把早餐吐出来。
我们还开始了频繁的月考，时间是每个月的六号和七号，所有的人在发卷日前后都会周期性的郁闷。而这两天来月经的女生则会闷上加闷，每当这日子过去，就会有各色各样的人找我去拍大头贴，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找我去，我觉得找我拍大头贴实在不怎么划得来，因为我的头很大，占了画面太多的位置，我的抽屉里至今放着许多的大头贴，我按顺序阅读它们的时候，发现那一字排开的画面上，我正不断地发胖，这是因为进入高三后，我们在余前进的叮嘱下终日枯坐苦读，并且营养供给丰富，于是胖了。
那个冬天我的体重突破了90公斤，那真是一个惨淡的冬天。
那个冬天开始的时候老柯忽然就结束了他〃文化生〃的身份，轰轰烈烈地转头奔向了〃艺术生〃的阵营，待他考完艺术专业，回到市西五中的时候已是岁末了。
〃岁末〃这个词语足够给我无药可救的惆怅。
印象里冬天光临我们邾城向来是很晚的，下雪的情景一般发生在12月以后。
下过雪的天空出现了几颗星星，云像烟一样淡淡地漂浮在空气里旅行。雪积了薄薄的一层，一踩便不见踪迹。
◇欢◇迎◇访◇问◇BOOK。◇
第24节：时 光（5）
归来的老柯站在一片融雪后的水渍里，很突然地说：〃以前和你谈了很多的文学，其实现在想来，文学只不过是一堆空白，我现在最厌恶那些调调了。〃我们来谈文学吧！〃你不觉得这句话充满搞笑的意味？我们以前写的东西大概都白写了……〃
我说，是吗？
很抱歉，我在描写上述场景时画面语言都过于模糊，我都不能确定它是否真的发生过。我感到现在要如实回忆起我曾经的所见所闻确实困难之极。因为如今支配我行为的价值观念使我对当时的场景产生了贬斥；更加悲哀的是，现在我所使用的每一个形容词，都已经无法再准确地重现我当时的心情了。
那时站在雪地里的感觉就是：以往对老柯的所有美好感情都转变成了藐视和羞耻。我只想痛揍他一顿，别的什么我一概不知了。
当天我忍到了晚自习结束后。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我迫不及待而又神情严肃地走到老柯桌子前面，我感觉到热血沸腾。
他刚刚惊呼一声就被我挥了一拳头，然后我左手的黑板刷愤怒地砸向了老柯。他〃啊〃的一声捂住了脑袋，使足全力冲了过来。我扭不住他便一脚扫过去，他便狼狈而笨拙地摔倒在扫把堆里。
他说：〃你不就是因为我骂了文学吗？文学有什么好神圣的……就一妓女样。〃
之后老柯就像一个在抢夫大战中失败了的泼妇，索性坐在扫把堆里骂起了〃文学〃这个人以及她的〃父母兄弟〃……只记得我手里的扫把玩命地扑向了那堆东西……那曾经，我和老柯都无比信仰的东西。
我们的叫骂声回荡在市西五中空旷的夜空里，极其壮烈。我们不是高手，只有高手过招，才能做到沉默不语。
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可以互相咬到对方的鼻子了。
边上有很多人看着，但我从不期待我们班的同学有谁还会站出来劝架。
我们打了好长一段时间，打斗的时候我踢翻了老柯的桌子，当抽屉里的鲁迅、余华、川端康成、村上春树……一股脑儿涌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停下了。
我还看见了老柯自己写的东西，各色各样的本子、纸张和笔……
于是我哭了，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
老柯也是一样，不过他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他说：〃你来啊，打我啊。〃
这声音最后近似于咆哮了。
周围的同学说：〃算了吧，你们都是老兄弟了。〃
我们于是和解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最后是肩并着肩走出教室的，我们挨得很紧，就差搂抱在一起了。年幼的时候看《古巴英雄》，就是这种悲壮的感觉。
雪还没有完全融化。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呼啸着蹿到市西五中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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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时 光（6）
我们在市西五中门口吃炸鱼丸的时候，老柯坐在我对面。
他脸上还有很多道灰印，看起来滑稽而怪诞。
他很严肃地凝视着我。
直到如今，我还是不习惯被别人过久地凝视。
他告诉我说：〃出去学习了这么多天的美术，真要好好努力用功读书了，我还真想读书了……不画了，也不写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露出了虔诚的教徒式的笑。接着低下头去，咬开了最后一颗鱼丸。
接着我们就看见了几个我们班的人从校园里走了过来，那天晚上月光之下的路很滑，可是他们走得很快。
他们用丑陋的姿势一边走着一边喧哗着用起哄的腔调说：〃你们看见糖果老师被搀扶着进救护车了吧？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呢！〃
〃可能是心脏病又犯了，但也许是要生孩子了。〃
她到底是心脏病发作还是要生孩子呢？我们也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长的地方，有那么一段时间，你也许会对这个地方感到某种程度的厌倦……不再鲜活有力，不再精力充沛，不再跃马横刀，那时你感到自己找不到方向，迷茫无助，你感到整个世界正把无用的自己抛弃。通常，我们会慢慢适应过来，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衰老并不去考虑类似的问题。又或者在充满绝望的奋斗中爆发，走过重重山脉，跨过道道河流，疲惫不堪地在外面的世界兜一圈回来，发现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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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普通人（1）
普 通 人
文/小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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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我去一所远在郊外的学校听讲座，结束时又和一帮兄弟喝酒，折腾得半醉半醒才踏上回学校的末班车。车开了，在城市夜间的街道上飞驰。我寂寞地叹口气，望望左右：和我同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