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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珠积蓄了一整天的怒火迸发:“我还就换定了!这个手术你不做也得做!了不起我直接打晕你送进手术房!你以为请来这些世界顶级医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由得你这样闹着脾气瞎折腾?你知道梁飞凡为了你的病耗费多少心血?你再老糊涂,他这些年是怎么对顾烟的你也看得见吧?拜托你也讲点道理!不是你生了病了这个世界就全都围着你转的!”
顾烟拦在两个人中间,急的皱眉,“姐!你不要说了!”
“爸爸,这真的不是交易,我和梁飞凡在一起七年,我动心了,我爱上他了。你不要那么激动,听我慢慢解释好不好?”
顾博云一把推开顾烟,指着顾明珠的鼻子,手指一直的颤,“我告诉你!我当年要是早知道你和梁飞凡的协议,我宁愿被枪毙掉!”
顾明珠怒火中烧,寸步不让的针锋相对:“哈!那真是可惜!你就是现在死了,这个宁愿也成真不了!怎么,七年活过来了,够本了,这会儿眼看自己日子到头了,就要撒手了?想赖账么?”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扇的顾明珠别过脸去跌倒在椅子上。
顾博云站在那里气的发抖,顾烟被这一幕吓的一动不敢动,这是第一次,爸爸以前从未动过她们两姐妹一根手指,哪怕是七年前那次,他暴跳如雷的拿枪指着她的头,也没有对她动过手。顾烟呆若木鸡,终于意识到,爸爸的性情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大变了。
顾明珠伏在那里,捂着脸,长长的发盖着她,看不清表情。过了一小会儿,她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理理头发和衣服,看着父亲的眼神冰冷冰冷的,声音低而清晰,“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你别到死了还要再给别人添一回堵。当年的事有什么不满后悔你全冲着我来,别拿梁飞凡说事儿。顾烟不是小孩子,谁也摆布不了她。这婚他们是结定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了,她夺门而出。
C市的夜已经悄悄来了,顾明珠咬着牙在街头的冷风里走,敞口的衣领里灌进了风,浑身都冰凉。被冻的木掉的她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自己的手机响。
“不是说一个小时么,怎么还没来?”又是容磊打来的,大概是因为背景声音里孩童的嬉闹声和大人们和乐融融的笑声,他的声音显得很柔很暖,“等你开饭呢!”
“明珠?”容磊听得到她那头的背景声和她呼吸的微弱声音,“听得到吗?”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从第一个音节起就传递了浑厚的力量过来,顾明珠不知为何,顿时失了力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磊也大概感觉到了什么,只听他在电话里放柔了一些声音:“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顾明珠报了地址,声音干涩。容磊连外套都没拿,立刻拿上车钥匙出门。
C市的路灯是白兰花形状的,柱子高而粗,整体造型很大气。容磊赶到时,只见一米六八的顾明珠形单影只的站在路灯下面,让人乍一看到时,觉得心里微微一揪。他把车随意往路边一停,急急下车。
“站在这里干什么?你的车呢?”
顾明珠放空的站着等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听到有人问她话,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容磊已经到了。“给小夏了,她出入方便些。”
容磊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说,“走了,全家就等你一个。”他来的匆忙,只穿着衬衣和薄毛衣,这时觉得有点冷,再看她,低着头,鼻尖冻的红红的。
容磊伸手搓搓她冻红的耳朵,顾明珠脸上热热的,微微抬头。
容磊眼神一滞,眉头越皱越紧,一只手慢慢抬起她下巴,把她的脸慢慢往右转。他仔细的看她的左脸,神情先是惊讶,然后瞬间转为冰冷的怒,询问的语气里,杀气凌厉,“谁、打、的!”
晚风刺骨,容磊浑身散发出的怒气比刺骨的晚风更凌厉几分,大有几欲噬人的气势。
顾明珠安静,柔白色的路灯之下,行人来往皆匆匆。她站在马路牙子上,比面前的他只矮了半个头。他抬着她的下巴,一时忘记放下,她就静静的仰望着他。
这个男人,心疼了。顾明珠清清楚楚的看到。
“我爸。”顾明珠淡淡的笑起来,冰冷的手指捂上留有掌印的左脸颊,轻轻的按压。
容磊眉头皱的更紧,拳头几乎捏碎。良久他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手掌盖在她捂着脸的手背上,“感觉头晕吗?身上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明珠摇头,“不怎么疼,他没用多大力。”她笑的更深了些,“不过也说不定,他都快病死了,大概用尽全力也就这么大的力气。”
她的笑容看在容磊眼里,分外刺眼,“顾明珠,老老实实说一句‘我很伤心’有那么难?”
“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看到你装作自己是刀枪不入的样子!”
他一时心神激荡,冲动之下心里话脱口而出。顾明珠听的一愣,渐渐的不再有笑容,“不是的,”她轻轻的说,“我不难过。”
“我是害怕了,我怕……有些话一说出来,我自己就再没力气了。就像上学时体育课上跑一千五百米,一圈一圈又一圈,到后来都不觉得累了,但是一过终点心里一松,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阮姨入殓的那天,我想给她擦擦身子,换套衣服……我打好了水,跪在她身边……可是她的手已经僵住了,我拉不起来,怎么都拉不起来……”顾明珠的眼神开始茫然,“我不敢哭……我还有好多人要照顾,我怕我一哭出来,就再也没力气照顾他们了……我可真怕我爸爸有一天也会像阮姨那样,冰冷冰冷的躺着……容磊,我真怕他会死啊,那我就要变成孤儿了……” 顾博云曾给过她的,那种可以让自己内心最深处都坚信的不离不弃,是包括石头和小石头在内的全世界都不能代替的爱。
她靠这份爱支撑着失去阮姨的绝望,她靠这份爱支撑着交易妹妹的心疼,她靠这份爱支撑着离开爱人、独自产子的辛酸,她靠这份爱,从一个天之骄女一点点摸爬滚打成为现在刀枪不入的顾明珠。如今,她要失去这份爱了,这叫她怎么能不害怕。
从顾明珠口中说出“我害怕”三个字,简直震撼了容磊。他从没见过这样软弱无主的顾明珠。她说的很轻很平静,风继续吹,两鬓散下来的碎发撩在她眉眼之间,细细的,令人心疼。
她不难过挨了打,却害怕失去打她的人。其实这就是真正的顾明珠,全心全意的爱她爱的人,不离不弃。
牵她的手,冰凉。容磊此刻无比后悔没有穿外套出来。他把她的双手塞进自己毛衣和衬衫中间,再拥她进怀里,轻轻圈着。
隔着薄薄的衬衫,手掌心感觉到他坚实身体温热的气息,手背隔着薄薄的毛衣,风吹上来缕缕的凉,他轻轻的移动身体,用宽厚的背替她挡风……顾明珠脑袋茫茫的,却能异常清晰的觉察到这些细节。
“不要怕,有我在。”容磊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
但其实,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一个时刻,他如此的感激这六年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些痛苦涅槃的日子使得他如今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刚才他急急忙忙下楼去接她,在客厅玩耍吃点心的容易看到了,笑嘻嘻的问“爸爸,你去哪里呀?”
“去接你妈妈来吃晚饭。”容磊回答,然后觉得这个答案真是美妙。美妙到他包装冷硬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温热的水中。而此刻,抱着她、哄着她,他又起了同样的感觉。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能保护自己妻儿更为幸福的事情呢?
容磊拍着她的背,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的啄,“上车吧,我们回家。容易在等你。”
到容宅时,天已经擦黑。
大人们热情的招呼刚进门的顾明珠,看到她红红肿肿的眼睛,只以为是这小两口又拌嘴了,大家都装作没察觉,照旧说笑。
小容易却对妈妈的兔子眼睛感到不可思议,在顾明珠膝边绕来绕去,仔细看,不断问。
容磊洗了手出来解围,他递给顾明珠一条温毛巾,然后把儿子扛的飞起来,用头顶去揉他的肚子,逗的小家伙疯笑,“开饭了开饭了!饿死我了!”他把容易抗在肩膀上,招呼家人簇拥着顾明珠往餐厅去。
晚餐当然很愉快,所有人的焦点都是容易小朋友。小朋友食量很大,一小碗堆尖的米饭很快下去,大人们给他夹什么菜他都很给面子的来者不拒。两个腮帮子吃的鼓鼓的,让人光看着他吃就觉得饭菜肯定都特别的香。
吃完了饭,大家在客厅里玩,容易经过一个下午已经完全的放开了,小嘴甜的抹油,把容家老爷子逗的捧腹大笑。
顾明珠忐忑的端着笑,坐立不安。容磊回头悄悄的握她的手,微用力握了握。
不久,容老爷子给大儿子轻轻使了个眼色,容磊爸爸立刻正襟危坐,清咳一声,“容磊,明珠,你们跟我上来一下。”
顾明珠立刻起身,容磊老神在在,拉着她的手借力,不急不忙的站起来,牵着她往书房去。
害怕
一进书房,容磊松了顾明珠的手,还顺势阻了阻她。
顾明珠不明所以,顿时和他拉开了几步距离。只见容磊爸爸一个回身,虎目圆瞪,劈头盖脸的揍起儿子来。
容磊当然不会还手,他甚至是连吭都不吭一声,只直挺挺站着挨打。容磊爸爸一脚把他踹的往侧面倒去,撞在书柜上,好大的一声响。顾明珠身体一抖,脸色都白了。
终于打累了,容磊爸爸气势如虹的叉着腰站着,平顺呼吸。容磊默默的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站直了听训。
“我从小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容磊爸爸的声音低沉而威严,“眼看而立之年都过了,竟然还学不会‘责任’二字!我们家不算什么书香门第,总也是有家教的,难道说你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能允许你做出这种荒唐事情来!”
容磊抿唇,微低头。
容磊爸爸紧紧盯着儿子,“我自问你爷爷是怎么教导我的,我就是怎么督促你的,你呢,等容易以后长大了,犯个什么错误,你要用何等面目去教育他?你能做到‘以身作则’这四个字?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我首先失职了!那么你呢?你扪心自问!你配得起‘父亲’这两个字吗?!”
容磊爸爸的话说的很重,顾明珠听来,字字句句却都是她的错。
狠狠训斥了一顿,容磊爸爸面色稍霁,转向顾明珠,“明珠,让你见笑了。”
顾明珠连忙摇头,走到容磊身边站好。
好像这个时候,能他并肩站着,是一种安慰。
容磊的手不易察觉的往后伸,牵住她纤细的手指。
容磊爸爸转到宽大的书桌后面坐下,眼角余光把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我们家呢,在这个地方总算有点脸面,况且也很多年没办喜事了。你们的婚礼就不必怎么简约,场面尽可能大一点。”容磊爸爸完成了自家老爹的交代,捧起了茶杯悠闲喝茶,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怎么逗孙子玩儿,“筹划什么的就不要请婚庆公司了,到时来的人身份不方便。明珠如果忙不过来的话,你妈妈和二伯母都能帮忙。”
容磊偏头,认真看了顾明珠一眼。
见顾明珠眼神游移,他无声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卑不亢的回答父亲的话:“爸,我们暂时还没打算结婚。”
他话音未落,已经知道不妙,牵着顾明珠的手单手扣住她,往自己身后一推,顾明珠没察觉之下踉跄了两步,抓住他腰间的衣服才站定。
只听一声脆响,是容磊爸爸的茶杯掷了过来,不知道敲在容磊身上哪根骨头上了。
茶杯反弹砸在地上,掉了把,晕染出一小片的茶水在地上。
“伯父!”顾明珠此时急忙的站出来,隔在容磊和他爸爸之间。
她这会儿也看懂了,容磊爸爸这一通大概都是做给她看的,表示他们家绝对不偏袒自家儿子,绝对不委屈自家孙子他娘。
容磊爸爸果然立刻顺着台阶下,收敛了怒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洗,稳稳坐下,“明珠,你有话你说。”
顾明珠逼着自己笑的温婉,“这事我也有错,要把孩子生下来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瞒着你们大家也是我的私心。”
“不能这么说,你一个人带大了容易,吃了很多苦。”容磊爸爸楞了一下,和颜悦色起来。
“谢谢您体谅,”顾明珠微微低头,“您一直是我心目中很尊敬的长辈。我们这些小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您还是那么开明,我很感激您。”
容磊爸爸挥手,示意她不要这么客气。
“我和容磊认识的早,在处理感情上是不够成熟。如今我们两个经历了那么多,总算也懂了‘珍惜’二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