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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嘴儿笑,他心情似乎极好,我瞧在眼里不由得也自欢喜:“昨儿个御医怎么说?”那双薄冰似的狭长眼眸忽尔涌起无限的喜悦与兴奋,他凑过来,额头与我互抵,鼻尖亲昵的相互噌着,浅笑:“悠然……谢谢你给我的生日礼物!”生日礼物?我诧异的扬起眉来。他的手温柔的抚上我的小腹,轻柔的不敢着力:“御医说,这个孩子福大命大,即使母体虚弱,他仍是在你腹中顽强的生长着……如今已有四个月大,再过不久我们便能见到他了。”我一阵激动,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子还在……我并没有失去他!皇太极将吹温的热茶递到我的唇边,我噙着泪水咽下,随着暖流的注入,全身泛起一股轻松与惬意,总算可以安心了!心头长久背负的沉重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悠然……”他咬住我的耳垂,细语,“我算过日子了,这孩子是我生日那天有的吧?”我的脸噌的烧了起来,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礼物!谢谢你,悠然!”即便是保胎药,拿来每天这么坚持不懈的当水喝,也会成为一件最最痛苦的事。我因那会得肺痨时喝怕了这些黑黢黢的药汁,所以对中药的气味特别敏感,这会子别说喝药,就是嗅到那股药味,已是孕吐得一塌糊涂。
皇太极对我又怜又爱,随着肚子逐渐显怀,我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十分情绪化,一会哭一会笑,整个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皇太极每次面对我的无理取闹,都是包容的忍受,说我越来越孩子气,也越发显得可人疼惜。我被他的这些一本正经的俏皮话气得哭笑不得。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自打我们离开朝鲜,皮岛那头的战事便一日未曾停止过,皇太极一边要料理朝政,一边还要不时远程关注皮岛那头与明军的厮杀。二月初二,硕托、孔有德等人便奉令合朝鲜兵进攻皮岛,当时皮岛大明的固守兵力约有二万余众,并且配有大量火器,以及充足粮草,驻守皮岛。硕托等人打的甚为辛苦,久攻不下,长达两月之久。
得知这个消息更加让我心头难安,皇太极若是没有撤军,何至于把这场仗拖到现在这副尴尬境地?皇太极最后还是决定派遣阿济格率兵一千,前往皮岛助攻。临行前,他将阿济格传至翔凤楼书房,授以攻打皮岛的作战方案——分兵两路偷袭:其一,将己方所造小船由身弥岛北潜逾二十里以外山峦,拉运至皮岛西北熬盐之河港;八旗护军参领及每牛录所出护军各一员,命步军固山额真萨穆什喀在前统领偷袭;令步军官员等率领步军继其后,攻打皮岛西北隅之山嘴。再命固山额真昂邦章京阿山、叶臣乘小船在后督战。
其二,另一路遣八旗骑兵、骑兵诸官员、四边城四百兵及全部官员,汉军及其诸官员、三顺王军、三顺王下诸官员及朝鲜兵,乘我军在各地所获船只及朝鲜来援之船,列于身弥岛上,命兵部承政车尔格率领进攻。再命汉军固山额真昂邦章京石廷柱、户部承政马福塔在后督战。那日我替皇太极送宵夜,在书房内室听得他们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竟是折腾了一宿。
我缩在内室榻上不知不觉的昏沉睡去,可醒来仍见两人喋喋不休的商议,直到下午,阿济格才告退离去。皇太极顶着一对倦色浓郁的熊猫眼,回头冲着门槛那头的我,咧嘴一笑,笑意甚为自傲惬意。打那一刻起,我便知皮岛之事再无所忧,阿济格这趟出行,必将马到成功!转眼到得四月,天气渐渐升温,随着衣衫的减少,我的肚子越发滚圆。
腹中的胎儿开始有了动静,时不时的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我夜里本就少眠,如今这么被他折腾得更加难以睡得安稳。而就在这个时候,多尔衮带着朝鲜质子、内眷、侍卫,大臣等五百余人,以及征朝时掳获的五十万俘虏,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走了两个多月,终于返回了盛京。这日他入宫赴宴,我挺着肚子站在翔凤楼前含笑迎他,他脚步僵在阶下,削瘦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嘴角紧抿。
前后不过几秒种的愣神,他已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向皇太极笑道:“皇上洪福齐天,祝愿娘娘平安顺产,为我大清子嗣诞下第一个具有满蒙血统的阿哥!”我摸不清他这番话是真心祝福,还是话中带刺。好在皇太极已朗笑着挽着十四的胳膊,将他拉进了翔凤楼内,哲哲以国母与家嫂的双重身份参与了这次家宴,我觉得无趣,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回宫睡午觉补眠。午觉睡得十分踏实。
一觉醒来,皇太极站在窗口笑吟吟的看着我,见我睁眼,不由笑道:“方才接到传报,阿济格已攻下皮岛!”我愣住,而后慢慢醒悟,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个,为的是让我安心。我不由粲然一笑,心中芥蒂一扫而光,再无挂怀,只安心养胎。崇德二年闰四月十二,索伦部乌鲁苏穆丹屯长博穆博果尔率八人来朝,贡马匹貂皮。
索伦部乃是居住于黑龙江上游,贝加尔湖以东,精奇里江两岸的一支民族群落,博穆博果尔精通武艺,才干出众,势力强壮,因此在他的努力下,逐渐壮大成一个集杜拉尔、敖拉、墨尔迪勒、布喇穆、涂克冬、纳哈他等部落联盟的首领,雄据一方。皇太极对他的来朝拜会甚为重视,日夜盛情款待,尽显地主之谊。这年的夏天对我来说特别难熬,随着身材逐渐臃肿,我的行动也越来越迟缓,然而即便如此,每日里却仍是挥汗如雨,热得不行。
六月初,我的小腿开始浮肿,拿大拇指随便一掐,那上头的肌肤上便凹下去一块,久久不会弹起复原。我的一双脚更是肿得像两只大粽子,平时穿的鞋子此刻根本不可能再套得进去。无可奈何之下,我晚上睡觉,已习惯性的要在头下加两只枕头,又在脚后跟另外垫只凉枕,饶是如此作为,肚子上的巨大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一天天的加重。
随着产期一天天的临近,我原就敏感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忐忑难安,夜里睡下竟是接连梦见当年孟古姐姐分娩难产时的可怕情景。“哦——哦——”睡梦中,我突然惨叫起来,痛苦的弹起上身。“怎么了?!”皇太极警醒的从旁一跃而起,昏暗中见我这副凄惨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慌神道:“是肚子痛?要生了?”他扭头欲喊人,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掐住他,语无伦次的低呼:“不是……抽……抽筋啊!我的小腿抽筋……”“哪一边?”他急忙慌慌张张的伸手抓住我的左脚。
我摇头,痛得眼泪迸出:“右……右……”皇太极毫不犹豫的换手,一把抓住我的右脚脚底,将脚背往上压。过了会儿,我不再抖个不停,长长的吁了口气,大汗淋漓的重新躺下,无力的哼哼。“好些了没?”他关切的问我。
我疲惫的点头,右腿稍稍动一下仍是会有痛觉,但已不像刚才那么要人命了。他伸手捋开遮挡在我面颊上的发丝,我颈下胸口全是汗珠儿。“我正做梦呢,突然听你叫得那么凄厉,吓得三魂丢了五魄!”他怜惜且紧张的说,“生产的日子算来也就这几天了吧?”“嗯。
御医说就月底前……你做什么梦了?梦见什么了?”他小心翼翼的替我拿捏小腿肚上紧绷的肌肉,我痛得呲牙。“很古怪的一个梦,现在回想起来都教人觉得胸口憋闷。”“哦?什么梦?”我斜眼瞄向窗外,宁静幽远的夜晚,稀疏的星光从窗口孤冷的洒了进来。
“我也不是太清楚……”身侧的声音透着一丝困惑与迷茫,他伸手轻轻的抚摸我隆起的肚子,“在梦里我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你……”“怎么个不一样?”我阖上眼,带着浓浓的倦意嘟哝着,一半意识已昏昏欲睡。“梦里你披散着长发,穿着古怪简短的衣衫长裤,站在树下伤心的哭泣,身旁却有个短发的男子一直低头安慰你……我不喜欢那个人离你那么近,有心想把他喝走,可是却像被梦魇住了,怎么也挪不开双脚,喊不出声音……就在我愤怒到绝望的时候,那个男的却突然侧头向我看了过来……在那里零散的梦境突然断了,我仿佛变成了那个男的,紧紧的搂住你,侧首冷眼看着梦里的另一个我自己……”“唔。”我翻个身,轻轻拍了拍他,“古有”庄生蝶梦“之说,本来就是不知谁入谁的梦境,你觉得你在看他,也许也正是他在看你……”“庄生蝶梦啊……”他轻叹,“听着很玄的一个典故……”我随口应了两声,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根本没法子仔细再辩认他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全身被浓浓的倦意包裹,悠悠睡去。
预产期过去好些天了,我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最近胎动似乎少了许多,也不知是否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打从上月月末开始,哲哲等人便不断派人来问安,而御医也必是一日一检,却并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甚至接生嬷嬷也已被安置在西屋随时待命。
一切具备,只欠东风!可这个东风始终迟迟不肯刮起!我急他不急,这孩子看样子是个慢性儿,也不知随了谁了?七月初七这日乃是乞巧节,满人其实没这概念,汉家的女孩儿也只是把这天当作拜织女,祈求心灵手巧的一种祝愿。可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我倒是很希望顺应现代习惯的叫法,把这天当作情人节。于是,我要皇太极今天必须得弄一打红玫瑰送我,他不明白玫瑰是什么,我随口胡扯,告诉他那是月季花。
他虽然惊讶于我的古灵精怪,可好在也没太过追问原由,我满心欢喜的找了件最喜爱的衣裳,尽量将痴肥的自己打扮得稍微能入眼些,准备和他共度一个美好难忘的情人节。可没等我拿到那束殷殷期盼的月季花,阵痛的第一波便毫无预兆的来临了。接生嬷嬷让我别慌,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尽量躺着保持体力。
说这不过是刚开始,真正的生产要等阵痛时间缩短为十分钟一次,那才够算准备工作就绪。天哪!我痛得全身冒汗,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的哼哼,她们却是视而不见般,若是见我要吃要喝的,她们无有不应,却独独不来指导我该怎么生孩子。皇太极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收到消息?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应该已经在屋外守着了吧?应该有带我要的玫瑰花吧?“娘娘!”一会疼,一会睡,时睡时醒的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挨了多久,睁眼看时,窗外已是一片透亮。
“娘娘……”未央一脸紧张的看着我,“娘娘疼得可好些了?”意识骤然清醒,我“咝”地声吸气,被随之而来的强烈痛感掠去了一切感知,我随手抓住她的手腕,忍不住痛得嚷叫起来。未央显然没想到我竟是如此反应,脸色刷地白了,叫唤道:“嬷嬷快来!娘娘疼得不行了……”“大吉大利,喜房里可别说什么行不行的晦气话!”接生嬷嬷挨了过来,伸手在我肚子上一阵摩挲,我又痒又痛,除了恶狠狠的拿眼瞪她外,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还有些时候呢!”她咧嘴一笑,“娘娘莫急……”转头看向未央,“姑娘大可禀报皇上,宸妃娘娘一切安好,最迟到黄昏保准能顺产……”未央心急火燎的去了,我咬着牙,身上一阵阵的发着冷汗。
黄昏……我还要挨那么久?“头胎时间是比较长,以后顺了,二胎、三胎的都不是问题了。”我疼得浑身打颤。开玩笑,我宁可计划生育!“啊——”我忍不住逸出呻吟声。
时间一点点往后推进,阵痛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小腹下坠之感越来越重……中午我勉强咽了两口参汤,这会子精神头倒是足了,没有奄奄欲睡的倦意。事实上我正经历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即使想睡也只怕睡不着,除非我昏死过去。黄昏很快也过去了,阵痛间隔时间已缩短为分把钟一次,我痛得死去活来,接生嬷嬷在我身下到底在搞什么,我也全然不管不顾了,隐隐约约的好像听见她惊惶的叫了两声,然后一屋子脚步声纷沓。
再然后,我竟仿佛听见了哲哲的声音……身下暖暖的有股湿意,我的手握紧了。“娘娘,用力啊!”有人冲我不断的叫嚷。不行了!我的力气已经用光了,为什么还要我用力?难道孩子还没生下来吗?脑海里突然飘过孟古姐姐分娩时的情景,我打了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
“啊——”我屏息用力,死死的拽住了身旁递过来的一只手。手心处全是汗水,汗湿的冷意让我打了个寒颤。我喘吁吁的侧头望过去,不觉一怔!是他!眼眶渐渐湿润,我含泪哽咽,哑声:“你怎么进来了?”古代男子多忌讳产房血光,更何况他贵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悠然!悠然……”隐隐的,他的眼底居然有片水光在涌动,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苦了你……”他颤抖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