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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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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腿钻心一样疼,我用袖口擦擦眼睛,血已经不流了,干干地结在脸上,围观的人群自动地闪开了一条路让我过去。 

 

我慢慢往外走。 

 

“这个哥哥怎么啦?”一个小女孩儿嫩嫩地在我后面问。 

 

“这个哥哥不是好孩子,抢人家东西。”一个女子的声音,不知是女孩儿的妈妈,还是姐姐。 

 

*** 

 

六里地,走得快的话,用不了一个小时,走得慢的话,就不一定了。 

 

我中间停了一次,摔倒在墙根那里就没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好多次,我都想就这样躺下,再不起来,可是我知道,那样,恐怕就再也起不来了,肖南还在巷口等我。 

 

天已经完全黑了,离家还有半里多路。半里路,不过几百米,右腿麻得完全没有了知觉,我觉得我真的不行了,肖南这个王八蛋,难道就不知道走远一点来找我吗。 

 

终于,我停在了一盏蓝色的路灯下,沿着墙根,我慢慢地滑了下去,轻轻把头靠在后面,青砖上,还留着白天的余温,热乎乎得很舒服,眼前的幽幽的蓝色慢慢地变化起来,先是完全地漆黑,然后是一片明亮的,斑驳的白斑——。 

 

“阿同,阿同!阿同!!”模模糊糊里有人叫我,我不想理会,我很疼,不要吵。 

 

突然,我的身子猛地一翻,接着肚子硌上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我叫了一声,醒了过来,身子已经晃晃荡荡挂在了半空。 

 

“哥,哥——,”我觉得我还不如马上就死了得好,“肖南!你忘了,要用抱的,不要用——抗的!” 

 

“我还得拄拐杖呢!”肖南喘着粗气说。 

 

这茬儿我倒忘了,我迷迷糊糊地想,幸好不过几步,我就再没有了知觉。 

 

 

 

 

 

(二十一) 

 

“阿同,阿同!” 

 

迷迷糊糊中,似乎肖南在一直叫我。 

 

有热乎乎的东西敷上我的眼睛,刺痛让我不觉皱了皱眉头。 

 

“阿同,你醒了吗?”肖南温柔的声音响在很近的耳边,我浑身疼得难受,所以不想睁开眼睛,让他叫吧,急死他拉倒。 

 

大概是见我没有反应,他不叫了,旁边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水声。不一会儿,他稍稍掀开了我胸前的被子,又一个热乎乎的湿毛巾搭在了肩头,我舒舒服服地躺着,嘴角忍不住有了一点笑意。 

 

四下里很安静,肖南出去了吗? 

 

突然,一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压在了我的嘴唇上,这是什么东西? 

 

它干燥而濡湿的、轻柔而沉重地,留连不去。 

 

暖暖的、清风一样的呼吸,掠过我唇上细细的汗毛,难以觉察地一起一伏。 

 

我动弹不得,四肢千斤般沉重。 

 

一滴温暖的水珠打在我的脸颊上,湿湿地滑下去,慢慢溜到了脖颈下面,麻麻痒痒。 

 

肖南在吻我。 

 

肖南哭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缓缓睁开了眼睛。 

 

台灯亮着,肖南黧黑的脸,肖南撇下去的嘴角,肖南深情的眼睛,肖南睫毛上的水珠,近在咫尺,却如在梦中。 

 

“阿南。” 

 

他愣住,抬起眼睛,脸居然红了,张口结舌地看我。 

 

“对——不起,我,阿同,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的脑袋依然在停滞中,但是我的胳膊却已经钩住了阿南的脖颈,我红着眼眶把他慢慢按下来,于是,他温暖的唇,重新覆盖了我的心灵。 

 

我一生中第一个缠绵的,美丽的吻,积聚了我二十年酸涩的爱情。 

 

过了好久,他终于松开了我,我抬起手,慢慢摸过他长了胡茬的腮,他还是那么帅,连那眉间因为忧愁而留下的痕迹,都是动人心的。 

 

“为什么,肖南,”我轻轻地问,“——是为了报恩吗?” 

 

他在我的手里微笑了,胡茬划过我的手心,麻苏苏的。 

 

“就算是吧,我原想——等到下辈子的,可是,我等不及了。” 

 

“这,算是爱吗?”我如同自语。 

 

“怎么样——才算呢。” 

 

“——”我无语。 

 

“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能比你给我的更真诚,”他说,“如果我再放弃你,我还配得到什么。至于我——,” 

 

我第一次见到肖南羞涩的样子,真的是——动人,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而他,似乎连说话都笨拙了起来。 

 

“我——,阿同,你不在家,我心里就烦;你回来晚了,我就害怕;昨天,看见你在路灯下的样子,我——我的魂儿——都要丢了。我对你,或许比不上你对我的好,但是,它一样真诚。好阿同,不要推开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珍惜,我最该珍惜的东西。” 

 

他的脸实实在在、近在咫尺,那双依然有些落寞的眼睛静静地、温柔地看着我。我知道,在这一瞬间,秀明梦想的东西、杜丽娘梦想的东西、以及那个思凡小尼姑梦想的东西,在我的生命里已经出现了。渐渐地,眼泪模糊了肖南的样子。我等了那么久,难道不可以哭么。 

 

神说“爱是恒久忍耐,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神错了,那都不是爱,爱,是两情相悦。 

 

肖南轻轻吻去我眼角滑下的泪珠,道:“二十来岁了,还哭。” 

 

我泪眼婆娑地翻一个白眼,他笑了,仔细把我的手合在掌中。 

 

“李同,给我时间,让我慢慢学。” 

 

“你觉得你能学会吗?”我又问。 

 

“学会什么?”肖南说。 

 

“当个兔爷儿。”我说。 

 

“嗯,应该不难吧。”他突然诡秘地笑了:“反正我已经试了好久了,半夜里被男生抱着胳膊睡觉,滋味也挺美。” 

 

我渐渐竖起眉头,把一只眼睛瞪得溜圆,另一只眼睛还肿着,一条缝而已。 

 

“肖南,——你太卑鄙了吧!” 

 

*** 

 

滑稽的是,第二天,在我烂乎乎的长裤口袋里,发现了大概能用三天的盘尼西林,我啼笑皆非,那个胖乎乎的密斯托刘,从此在我的记忆里,不再是一个十足的坏人。 

 

更让我啼笑皆非的是,那药被肖南偷偷放在饭里,给我吃了。 

 

肖南还在渐渐地好转,没事儿人一样。 

 

以后的日子想起来,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白挨了一顿揍,不过谁能知道未来能发生什么事呢,这个世界上,只有被抓住的小偷,才会后悔。 

 

*** 

 

九月十一号的白天,爆炸声似乎突然近了,晚饭的时候,肖南一瘸一拐地上楼来,手里端着米饭和一碟炒蛋,香气四溢,我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哪里弄的?”我惊讶地问。 

 

“巷口问小店的老板娘买的,不对,是换的,用绮真的开司米披肩。” 

 

“换了多少?” 

 

肖南笑了,把折叠桌子放在床边,道:“十个鸡蛋,那个老女人。” 

 

“嘿嘿,她叫罗四娘,抠了点,其实人不算坏。” 

 

“是吗?恐怕是看我五大三粗的,不待见。” 

 

肖南说罢拧开台灯,过来扶我,我受得大多是皮外伤,除了腿疼肋骨疼,再加上点头昏,其它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我还是偷偷地、快乐地享受了肖南的服务。 

 

肖南坐在我对面吃饭,有点闷闷的。 

 

“怎么了,阿南,还在想鸡蛋啊?” 

 

“不是,——日本人已经打到江湾了,他们说,守宝山的十八军有一个营全都死了。” 

 

“可是,我怎么听见白天街上敲锣打鼓的。” 

 

“是在组织市民自救队。” 

 

我抬头看肖南,他没有什么表情,只管低头扒着米。 

 

“阿南,你觉得,我们守得住吗?” 

 

“管他,吃你的饭。”他皱着眉说。 

 

*** 

 

肖南居然还弄到了一份头两天的报纸,吃完了饭,他去收拾碗筷,我急切地在报上搜索着战况报道。 

 

“蒋委员长发表《对中国共产党宣言的谈话》;共军主力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为——;美国飞行学校在昆明成立,以美军标准培训空军——;第二、第三集团军等回防津浦线,誓死保护——。” 

 

我心中一疼,终于还是有了一点爸爸的消息,他们隶属第二集团军,应该已经退到了徐州一带。我正趴在枕头上专心致志地看,报纸却粗鲁地被人抽走了。 

 

“干嘛?给我!” 

 

“别看了,看了也没用,”肖南霸道地把报纸扔在地上,递过来热热的毛巾道,“过来,洗洗。” 

 

我蔫蔫接过来,只穿了短裤,坐在床边上擦身子,肖南把报纸小心收在书架上,走过来帮我。我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一动一动的人影子发呆,毛巾不轻不重地擦着我的后背,肩膀,避开了可能引起刺痛地瘀青,我翻过身来,肖南已经又冲洗了毛巾。 

 

“我自己来吧,剩下都够得着了。” 

 

“你抬胳膊不疼啊?”他不冷不热地说。 

 

我傻笑,歪歪脑袋,脖子是还有点疼。 

 

肖南的大手握着热乎乎的毛巾,慢慢擦着我虽然细,但还算结实的胳膊,突然,肖南住了手,眼睛停在了我的脸上。 

 

他慢慢伸手过来,我一抬眉毛,他已经撇着嘴从我嘴角那里沾起了一个米粒儿,我咧开嘴笑,阿南慢慢地把手指举到自己唇边,垂下眼睛看了看,突然笑着放进了嘴里。 

 

“都——干了。”他用牙研磨着,坏坏地笑。 

 

肖南蹲在我的面前,只穿了一个背心,结实的骨骼外紧紧裹着薄薄的肌肉、黧黑的皮肤,在桔红色昏暗的灯光下,随着擦拭的动作,温润有力地轻轻晃动。 

 

我看着他还在蠕动的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阿南。”我喃喃地说。 

 

他抬头看我,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地动作,慢慢抬起了身子。 

 

“嗯?”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的眼睛——象头鹿,”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变得有些谙哑,“——很黑,很亮。” 

 

空气似乎一下暧昧昏乱起来。 

 

柔和的灯光里,肖南线条分明的脸慢慢地靠近,我的脸火烧火燎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隐隐震动了一下,台灯灭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停电了!我吓了一跳,肖南却噗哧笑了。 

 

“是老天爷关照呢。” 

 

黑暗里,肖南突然间压了下来,我费力地侧过脸问道:“会不会是要炸租界了。” 

 

“这样的动静,没头没脑的,肯定是误炸,”肖南居然咬住了我的耳垂,我仰过头去,听他低声笑道,“是老天爷让他们来关灯的。” 

 

“呜。” 

 

阿南吻上来,我的脑袋如同填了一团浆糊般没了作用,心也象小鹿一样,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腔子来,他得手沿着我的胸往下慢慢蠕动。 

 

“呜!”我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阿同?”肖南松开我的嘴。 

 

“呜,不要碰我左边的肋骨。” 

 

我趁着间隙说,手忙脚乱又把他按了回去。我的身子热得火炉一样,只觉得百爪挠心,肖南身下也早已经有了反应,手指顺着腰间滑下去摸到了我的大腿。 

 

“嗯!我的右腿!”我又叫。 

 

“阿同,行吗,不然我们等等。”肖南喘着粗气说。 

 

“行,行!你呢?” 

 

“我?”肖南濡湿滚烫的舌滑过我的耳朵,“嘿嘿,你试试,嗯!” 

 

“啊!” 

 

我大张着嘴喘气,用力把脖子往后仰过去,肖南紧紧抱着我,有力的大腿,迫不及待地顶开了我紧并的膝盖。 

 

“阿南,你慢一点,我——。”我的恳求呻吟一般。 

 

他用灼热的声音在我耳边温柔的低语:“阿同,我偷了绮真的桂花油。” 

 

贴着肖南结实的肩头,我偷偷地笑了,泪水不由控制地滑下。 

 

“乖,别动。”阿南说着,小心地托高了我的腰。 

 

黑暗中,我看着模糊的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那一下撕裂的痛楚从身后传来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完美的世界。 

 

***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夜晚,似乎一直都有隆隆的爆炸声,可是后来肖南说,整个晚上,就只有那一声巨响,所以他固执地说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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