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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策旺日朗哈哈大笑,对四阿哥挥了挥手,跳上马跑了。
四阿哥慢慢走过来,神情渐渐变得温和,在她面前几步停下,深深地看着她:“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她微笑。
四阿哥叹了口气:“我常常不明白,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我只有小聪明,没有大聪明。”她笑。
“难得,自己还明白!”他也笑了起来:“四年说长也不长,你也该好好打算一下,如果——你,大概是不肯要我帮忙的。”
“怎么会?”她一脸巴结,弄不好以后求他的地方多了。
盯了她几眼,他笑道:“四年里,你想做什么?”
她笑得万里无云:“四年,可能发生很多事情。”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第一卷 完
第二卷:纵情
约会
紫禁城,御花园。
听见前方传来斥骂声,哀求声,拍打重物声,楚言脚下一顿,往旁一偏,准备远远绕过去。
冷不防,一个人冲过来,趴到她面前咚咚磕了两个响头:“佟姑娘救命!”
楚言吓了一大跳,看清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更是手足无措,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
老太监执意不肯起来,开满菊花的老脸上涕泪纵横,哀求道:“佟姑娘,求求你,救救顺子吧!十爷要打死他呢。”
“怎么回事儿?”楚言极吃惊。十阿哥是个浑人,脾气暴躁,不高兴起来打人骂人是常有的事,然而,他喜欢亲自动手动口,三下两下出了气,也就丢开了,还从来没有出过人命。顺子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有过什么交集,也不知怎么竟惹到那位魔王。
老太监摇头哀叹:“顺子是个乖巧的孩子。今儿这事儿,真是——冤枉啊!”
楚言不明所以,到底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糊里糊涂被打死。因为怕了他家里那位,这一向对十阿哥总是尽量远着,也不知出了什么情况,闹得他要杀人泄愤。真要坏了一条人命,等到冷静下来,他只怕也是要后悔的。十阿哥这样乱跳乱叫却不真咬的性子,在“主子”里面也属难得,一旦杀了一个人,以后杀人就容易多了,也非她所愿见到。
沉吟片刻,楚言向着喧闹之处走了过去。
十阿哥立眉瞪眼,气红了脸,正指了地上跪的小太监,狠狠地命那几个打手:“打,再打,给我狠狠地打!打不死他,我就打死你们!”
视野中走进一条纤细的身影,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十阿哥的气焰立刻矮了下去,泄了劲。
楚言来到近前,垂首躬身行礼:“奴婢给十爷请安,十爷吉祥。”
“你不用——哎!”十阿哥有些慌张,伸手欲扶,却又缩了回去,垂头丧气地问了声:“你还好吧?”
“奴婢很好,多谢十爷关怀。奴婢想向十爷讨个情!这个小太监曾帮过奴婢一点小忙。不知他今儿犯了什么大错,想来十爷严办也是应该的。只求十爷留他一条性命,到刑堂再按规矩定罪,也免得别人背后议论十爷的不是。”
“他也没犯什么大错。”十阿哥支支吾吾,大声叱喝那几个还在打人的太监:“住手!都给我住手!滚!都给我滚!别在爷跟前碍眼!”
那几个太监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退到一边,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那个老太监过来搀起瘫在地上已经被打得认不出模样的小太监,想要上前谢恩,见楚言悄悄摆手,连忙退了下去。
陈升知机地退到一旁。
楚言也想离去,却被十阿哥唤住,只好在原处站定。
“你——我——”十阿哥张口结舌,只觉得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紫涨着面皮挣了半天,恨恨地跺了跺脚,摔手而去。
陈升对她躬了躬身,慌忙跟上。
那一老一小两个太监没有走远,见十阿哥离开,又转了回来,哆哆嗦嗦地要行大礼:“多谢佟姑娘救命之恩!”
“快别!老人家,您一再如此,是要折我的寿呢!”楚言慌忙阻止,微笑安慰道:“顺子,上回的事儿,我还没好好谢你,呆会我找人要了上好的伤药给你送去。”
顺子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半天眼泪汪汪地叫了一声:“佟姑娘。”
才到位育斋门口,一个年轻太监迎了出来,满面堆笑:“姑娘来了,您要的东西在西屋。”
楚言有些糊涂,含糊地应了一句,按他所指进了西屋,看见小几上几本册子,正要过去看个究竟,门在身后关上,她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一双臂膀从后往前将她紧紧搂住,一个声音在她耳畔温柔轻唤:“楚言,楚言。”似叹息是满足。
她放松地向后靠去,眉眼弯弯,嘴角扬起美好的弧度,轻笑出声:“胤禩,胤禩。”是回应是欢愉。
转过身,双手轻轻搭上他结实的肩膀,笑颜比屋外金秋的艳阳更加令人松爽。
他心中一荡,双臂收紧,忍不住低头细细品味这份甜美,许久发出一声喟叹:“我很想你。”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没有机会独处,他没有机会将她拥在怀里,几乎要以为草原上那些美好的记忆只是一个梦。现在,她在这里,她的笑,她的情都属于他,他便是世上最快活最幸运的男人。
“我也很想你。”闭上眼,伏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抿嘴而笑。知道她记挂的人也记挂着她,她爱的人也爱着她,这样的感觉,真好!
“你找来传话的那个太监说得不明不白。”她噘嘴抱怨,眼睛却在笑:“门口这个还说我要的东西在这屋。你可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他眉眼温润,无尽的柔情宠爱,嘴角微翘,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顽皮,以唇盖住那颗不安分的樱桃,直吻得她气息带喘方才放开,挑眉笑问:“这样可好?还要么?”
她的脸颊飞起可疑的红晕,令他笑意更深。
他在桌旁坐下,拉她坐在自己膝上,细细说明:“位育斋东屋收着一架佛经,按例归摛藻堂女官打理。就算有人见到你在此出入,也可以搪塞过去。是我教那两个人那么说话,就算边上有人听见,也落不到你的不是。”
“我是不是太任性?太麻烦?”楚言喃喃道。他确实尊重她,也仔细为她考虑安排。怀湘出宫嫁人,摛藻堂只剩下采萱一人,先前给书籍打标签重新分类放置的工程尚未完成,采萱对付起来就有些吃紧,楚言禀过太后,有时也会过去帮忙。这样,即使有人发现他们在一起,也有圆说的余地。
他温暖地笑着,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是有点,但我喜欢!”
将头抵在他肩上,她闷闷地埋怨:“你会将我宠坏。”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乐意之至!”
缠绵片刻,她突然想起来路上的事情,问道:“十爷近来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一个小太监抱了东西走路,没有看见他,挡了他的路,就要往死里打。”略略将方才的情形形容了一遍。
他叹了口气,收敛了笑意,有些伤感:“绿珠生了个儿子,可惜第七天上就死了,连名字也没来得及起。”
她惊得半天无话,想起以前见过那些痛失爱儿的母亲,鼻子发酸,十分难过,好容易平静下来,叹道:“绿珠也是个可怜人。你有机会也该劝劝十爷,别乱发脾气,待她好一些。”
他沉吟了一下,柔声劝道:“他们夫妻间的事儿,外人怎么好插嘴?你听过就算,别放在心上,千万莫要在别人跟前提起。”
她责怪地望了他一眼:“我知道分寸,不会自找麻烦。倒是你,十爷总是你弟弟,向来又肯听你的,怎么说是外人?况且绿珠——”
“正是因为绿珠,才不能管。”担心她误会,他无奈地解释其中缘由:“老十糊涂,总还听人劝,知道好歹,她有身孕这些日子尽量让着她。绿珠得寸进尺,寻个机会就要吵闹,老十的日子也不好过。老十跟前原本有个若柔,老子娘是遏必隆家的奴才,皇阿玛亲自挑了给老十的,最是忠实尽职,做事也极周到得体。这些年,多亏她把老十的衣食起居方方面面打点周全,就是我们见了也要给几分面子。若柔比老十大了好几岁,二十好几了,原本也没准备要收房,只让她留在府里管事,给个体面的身份,养老送终。谁知绿珠竟容不得她,闹了几次,千方百计地捏了个错打发出去,弄得老十在舅家也没了脸面。赶跑了若柔,绿珠自己管事,大事小事都抓在手里,对老十花钱管得极紧。”
“该管!十爷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手大脚,乱花钱的冤大头,拿了钱还不定上哪儿喝花酒去呢。”楚言笑嘻嘻地点评。
“她大着肚子,老十府里又没其他女人,就算——”见她斜着眼似笑非笑,猛然发现说错话,干干地笑了两声。
她点点头,笑道:“何况花酒最是醉人,八爷想来也是喝过的。”
“喝过几次。”他老实答道,紧紧搂住她,赔笑告饶:“以后再不喝了,还不成么?”
她笑得更加无害:“男人么,场面上的应酬总是要的,水至清则无鱼,是不是?再说,我算哪根葱,管得了八爷的事儿?”
“管得了。我就盼着被你管一辈子呢!”他轻笑着将脸贴上她的,轻轻磨蹭着耍赖。
她偏头躲开,红着脸啐了一声:“嬉皮笑脸的,哪有一点外面传的老成持重?你回头好好劝劝十爷,女人怀孕生孩子不容易,容易烦躁,男人什么也不用干等着当爹,该担待的时候就得担待!”
他笑着摇头:“难为你好心,绿珠那样对你,还一味帮着她。”
“我是女人,女人自是帮着女人,难不成倒帮着你们臭男人?”
“越说越不像话。”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他叹息道:“老十的家事,我是真的不想管了。皇阿玛疼他,当初建府,比着内务府的份例,从自个儿用度里又挪了一份给他,让我替他谋划,木材是九弟弄来的,比市面上便宜了快一半,剩下的钱给他置了个庄子,每年租子也能收个千儿八百。绿珠倒是学会抓权,可不是主事的料,好好的一个府邸弄得鸡飞狗跳。她管着老十花钱,自己却是大手大脚,单在佟尔敦的首饰铺子就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前一阵子听了别人撺掇,竟瞒着老十把庄子卖了,拿钱去做生意,蚀了本,反倒骂老十没本事。”
她笑道:“不怪她,九爷挣钱那么容易,有几个看了不眼红的?我若是做生意,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主顾,呵呵!”
“老十搬出宫没一年,家底就给败了,你还笑!”他无可奈何地摇头,不准备告诉她,老十一忍再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楚言有可能被嫁去准噶尔和亲的消息传回京城,老十心烦意乱,绿珠却在一旁幸灾乐祸,诋毁诅咒,老十愤怒之下扇了她一巴掌。绿珠全然不顾自己即将临盆的身子,就要与老十厮打,好在老十还有一点理智,逃出门去,留她一个人大哭大闹,寻死觅活。也不知该怪她孕中不肯好好将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闹,孩子下来得早了十好几日,极为虚弱,夭折。
这事儿让人难过,却是绿珠咎由自取,与她全然无关,何必让她因而不快活。
“怕什么?堂堂一个阿哥还能饿死?大不了上户部借银子花呗。”四阿哥催讨欠款,十阿哥大闹户部,这个段子她是知道的,却没人提过十福晋的贡献。
“你呀,唯恐天下不乱!”他又捏她的鼻子,这回下手重了一些,惹得她龇牙怒视,连忙赔笑道歉。
想到什么,他的神情暗淡下来:“户部的银子有那么好借么?文武百官,你借我借,只借不还,不借白不借,就是金山银山也得搬空。朝廷赈灾军饷的支用,反倒要七挪八挪。常言道,物极必反,等国库真见了底,就只能落在借钱人身上讨账,到时候,还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她脸上笑着,试探道:“既然知道难以善了,何不劝劝那些人别借了,借去的尽快还回来?”
他摇摇头,笑她的天真:“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银子借去自然是花掉了,哪里还得出来?为了钱,父母兄弟礼义廉耻尚且能抛在一边,我这么个无权无势的贝勒又算哪根葱?”
想说觉得对的事情就该去做,政治家就该有点魄力,转念一想,她又不喜欢政治家,胤禩现在这样自有他的好处,于是只就事论事,笑道:“十爷的事儿,你真的不管了?”
“怎么管?我和老九也没闲钱,绿珠那里看着就是个无底洞,谁能填得满?倒不如由着他们去,撞到南墙吃个教训也是好的。”
“只怕到时候还得你替他还钱。”她笑。
“也得看我有没有钱了。”他也笑,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