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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天空的颜色（4）
但其实我私心里还蛮喜欢走这条路的。笔直的水泥路直接穿插过一片繁茂的林荫，靠近操场边缘的某个不起眼的位置上生长着一大片热烈的野蔷薇丛，碧绿的枝蔓攀附在铁丝网上，像一道天然的叶墙。眼下正当时令，蔷薇花开得如火如荼。月色中盛放的花朵上发散出莹润的白光，微凉的空气中传来清浅而甘甜的香，似有若无的气味沁入心脾，立时便觉得整个心情都沉静了不少。
我刻意放慢脚步从那边走过，走到某个路灯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响动。我慌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两道熟悉的目光锐利地直扫过来，刚好与我的视线碰撞到一起，随后迅速别开。
心里咯噔一下，明知道这种场景下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开，可不知怎么踌躇了好久就是无法抬起我的脚。
他明明发现了我，却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
我屏住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朝他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才留意到他的手上竟然握着一把花钳。
他正侧着腰，专注地修剪着繁芜的枝叶，地面已经落满了绿色的碎屑。
这个时间段，他会出现在这里，很怪异。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更怪异。但是，即便如此，即便他做着这么超乎常识的事，在月光下却也还是一样的卓尔不凡。
等等，他的左手是怎么回事？
方才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关系，并没有把他看清楚，而现在，随着他修剪花枝的动作，陷在阴影中的左手也渐渐露出了轮廓……他的左手正吊着绷带！
我惊诧万分地看着他，不知不觉朝他移走过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察觉到我隔他就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直身体，炯然的双目直接地看向我。
我直觉地想逃跑，然而只是顷刻之间，就被那摄人的目光所降服了。
只是那样地被凝视着，就如同刹那间天地万物都化为了虚无。我咬着下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也许是带着贪恋的，却又是决绝的。
我的……何宁宵。
无法言说的疼痛感，凛冽而真实地贯穿了我那空荡荡的心房。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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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天空的颜色（5）
天气渐渐热起来。
小咖所在的学生会，因为近期要忙着筹备一个比较大型的活动，于是她这几天都繁忙无比，很少有时间能跟我同进同出了。
一个人虽然有点寂寞，不过也有一个人才能做的事。比如像这样，坐在教室的窗前，看着远处的篮球场上那活跃的身影。
很远很远，却还是可以清楚分辨出谁是他，这几乎就像是一种本能，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在什么场合，无论有多少人，我总是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他。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吧，从他的左手好了以后，除了上课和睡觉，何宁宵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篮球场上，有时候一群人一起练习，有时候就只是一个人一再重复地投篮。
小咖积极地打探了关于他的八卦。在那场球赛的前夜，他带着骨折的手臂找到篮球老师，直截了当地说他无法参加第二天的比赛，虽然后来一再被问及受伤原因，他却始终没有透露分毫。他主动承担了比赛失利的后果，代价就是以百倍苛刻的态度日以继夜地磨砺着自己的球技。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何宁宵这个人，就应该万年如一日地扮演完美王子的角色，高傲的、任性的、坚定的、强大的、无懈可击的，就算受了挫折，也应该百折不饶。
心很疼。
细密的，钝拙的，汹涌的。
傍晚的时候，我提着两瓶矿泉水，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坐到了篮球场边。
黄昏中的球场边一片沉寂，我静静注视着在场上不停活动着的他，夏天的水泥地面独有的灼热感，教人心神不宁。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起，我的手背上却突地感觉到一股凉意，接着校服的裙摆便被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猛烈地掀动了，有雨水从低沉的天空里很快地落下来。
我慌慌张张站起来，只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动，所以我也不想走，而且一时间根本完全想不起应该跑去哪里躲雨。我咬着牙承接了雨水的洗礼，朦胧的雨雾间，忽然那个人影就冲了过来，他飞快抓起我的手，一言不发地拉着我在夜雨中拔足狂奔起来。
他宽大而温暖的手握着我的手，暖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类似于高烧的眩晕以及……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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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天空的颜色（6）
被他带去一起躲雨的地方，是体育馆。
夏天的雨，来无影，去无踪，只不过一刻钟之后，雨就已经完全停了。
在这不长也不短的时间里，我一直如坐针毡，甚至恨不得索性就冲到外面去淋雨还来得痛快。假使这个体育馆的灯光再稍微亮一些，我便再也不可能掩饰住脸上的火热了。
我沉默，他也不出声，空空荡荡的场馆内寂静无比。等到窗外的雨声渐息终至消无，他终于开口，清清淡淡地说：〃雨好像停了，可以回去了。〃
我点点头，躲避着他的眼神勉强站起来，看看至今还抓在手上的两瓶水，鬼使神差就递了一瓶给他。
他好像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接过去。
〃谢谢。〃他说。
我拼命摇头，依然不敢去看他，严格来说，这应该是我们，这么久以来，做出的第一句交谈，这让我莫名的惶惑，但又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空气中，传来他几不可闻的微弱叹息，连带着接下来的话语都那么的有气无力：〃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不会怎样的……去教室吧，别学我逃课。〃
所谓的这样和怎样，是指什么呢？
我无措地抬起眼睛，看见他的脸上显露着熟悉又陌生的表情，淡漠，孤寂又疏离，虚幻得仿佛隔了怎么也无法靠近的十万光年。
〃你走吧……〃他平静的语调里似是有微小的起伏，〃那么不想跟我待在一个地方的话，就赶紧走吧，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如同细针般密密跌入我的心房，很疼，可更多的波涛般奔涌出来的感觉，毫无疑问的……是害怕。
〃我也已经……再也不想维持着像这样毫无意义的虚伪表象了。〃
这是，要彻底终结的意思么？大脑瞬间就成了空白，我怔怔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视线里一片迷蒙的混沌，抬起手去擦拭时，才惊觉原来是我在哭。
〃为什么要哭呢？〃有手指试探地凑过来，微颤着，轻柔得不能再轻柔，一点一点的，拭去了我脸上多余的水分。
〃为什么要对着我掉眼泪呢？〃他的手颤抖着落在我的肩上，〃如果这并不是我在幻想的话……钦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也有点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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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天空的颜色（7）
4．
我一直在画一幅画。
画布很大很大，几乎占据了书房的一整面墙。
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画什么，只是每天随意地信手在上面涂抹几笔。每当我往画布上多涂上一笔，难过的感觉，悲伤的感觉，愤懑的感觉，不快乐的感觉，就好像少了一点点。不知不觉间，那幅干净的画布大半都已沾染上了浓重的颜色。
现在，我就站在它的面前，午后的阳光将房间变得透亮，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时间不紧不慢地流走，调色板上的颜料都快要凝固了，还是没能落下哪怕一笔。
我好像……
已经没有任何需要表达的情绪了。
今天是周末，午餐过后我接到了小咖的短信。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出来一起逛街吧，等下请你吃好吃的冰哟~」
想了想，还是回了她一句〃可以啊〃。
休息了一会儿，跟她敲定了时间和地点，然后迅速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妈妈，得到了准许的批示。
很久之前，因为一场车祸，我失去了声音，从此一直活在家人的层层保护之下。我根本连反抗的立场都没有。
〃记得早点回来，不要在外面逛得太晚，还有手机一定要保持开机，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吧，哦，对了，这张信用卡你拿上。〃
妈妈絮叨地向我交代着需要注意的事宜，我一概回以诚恳的点头。
最后，妈妈轻声地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低头在便笺条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
跟小咖约定的地点，是某个商场前的广场。
两点还差一点的时候，我在指定的标识物附近等待小咖。当广场中央的喷泉随着上空骤然响起的流畅乐音高高扬起的时候，我看见小咖从远远的地方挥着手朝我飞奔而来。
一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在我面前站定，额头渗出的细小的汗珠晶莹而透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早知道那么堵我就提前几站换地铁了。〃小咖哭丧着脸，明明是小小的抱怨的语气却像咬牙切齿般用力。我摇摇头，又摆摆手，传达着〃没关系〃的信息。
小咖这才如释重负地展颜一笑，而后凑过来挽起我的手臂，说：〃走吧，我们先去吃好吃的，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补充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