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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竟在我面前停住了,双手压了压足球,说,嗨,你是新来的吧?找哪个班级?我可以指给你看。
我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并没有戏弄我的意思,就说,高一(一)班。
他眼睛亮了一下,说,那就跟我走吧。
他在前面走着,不时把足球顶到一根指尖上旋转,很教练的样子。
我们大概是爬到了三楼,顺着走道走了一会儿,我就看到了高一(一)班的班牌。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把足球用两只手夹住,转头对我说,你的书包真特别,背在身上像个孤独的旅人。
说完,他又把球转到指尖上,大摇大摆地进了教室。
他进了我的教室,我却站在门外不敢向前,而且尽量躲开从门口射出的目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嘲笑我的牛仔背包?这个混蛋!但愿那支足球下次再掉进下水道……
看来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个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转头一看,天啦!正是那位男老师。
他还是那样面带微笑,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叫梅雨。
我一惊,反问,那你叫什么?
话一出口,我就觉出自己的唐秃,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我暗暗吐了吐舌头,等着他发火。
你就叫我吉老师。他似乎不会发火,仍微笑着说,非常欢迎你,请跟我进来。
急老师?我觉得好笑,叫慢老师还差不多。我心里嘀咕着,脚步跟着他走进了教室。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每一张面孔都像外星人。我敢肯定每一双眼睛都盯着我,而我只敢看到脚尖前一米的地方。我把挎在肩上的书包取下来,用两只手拧着。手里拧着书包,站在教室前面,仿佛才勉强保持住重心。
急老师不紧不慢地把讲仪放在讲台上,然后才把我介绍给大家。他在说我的名字时,我听见有人说,是啊,今天天气挺好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的名字天生就容易让人联想到天气。当然我现在没心情讨论天气的问题,我的心脏正以最勤劳的方式工作着,我紧张得把大家好说成了大家早,免不了惹起一阵笑浪。我窘得恨不得从窗口跳出去,不过,三楼似乎高了点,给谁也难下这个决心。
我被安排和苏倩同桌,据说她是班长。她人长得很漂亮,鸭蛋脸,面皮白净,像极了大影星巩丽,更绝的是她也长着两颗虎牙,我简直怀疑她是不是在有意模仿巩丽,才去安的两颗假牙。
嗨!苏倩仰着鸭蛋脸露着虎牙主动向我打招呼,并帮我把凳子向外拖了拖,让我更容易坐进去。
嗨!我回了一声,把书包放在桌上。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那个足球男生就坐在我后排,而且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书包。可恶!我连忙坐下去,用身体隔断了他的视线。
急老师是教语文的,这节课讲写作。他的写作观让我大吃一惊,他说写作就是虚构,要善于提炼生活,从生活中跳出来。写作的真实是指艺术的真实,而决不是生活的真实。艺术的真实就是忠实于心灵,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听起来有点深奥吧?不过最后他又打了个比方,说任何人都撒过谎,写作就是撒谎,谁的谎言骗过了别人,谁就成功了。仅此而已。
妙极了!我虽然不太懂写作,而且根本也不感兴趣,但我不禁为他的坦诚叫好。一个敢把神秘的写作说成撒谎的人,一定爽透了。
你别看我平时不爱与人交谈,外表不爽,但我最瞧不起那些假模假式的人,动不动就要找个高尚的帽子戴上,仿佛吃饭睡觉也需要一个高尚的借口,那种人我没说的,累!不光他一人累,谁沾上他谁都觉得累。
我正胡思乱想,下课铃响了。
苏倩手伸到桌下拍了拍我的大腿,很激动地说,怎么样?有味道吧?没一个人不爱听他讲课。
我咧了咧嘴,因为她把我拍痛了。我说,爽,闻所未闻,不过,像他这样的老师,在我们学校肯定会被开除。
苏倩笑了起来,一笑就露出两颗虎牙,她说,你真逗,他可是校长花大价钱从外校挖过来的,就像菲戈,身价惊人呢。
我不以为然,心想一只鸽子能值多少钱?最好的信鸽也就千元左右吧。
她显然看出了我的表情,挥了挥手,说,齐达内,听说过吧?
打擂?谁打擂?
天啦,不说这些了。她彻底失望了,又转换个角度说,池莉你总听说过吧?
这倒是真的,我知道池莉写过很多小说,《不谈爱情》什么的,还有一篇叫《心比身先老》还是《身比心先老》,谁也搞不清楚,反正光那些书名就挺好听的,真亏她想得出来,换了我,就算把我关在大牢里,也难得想出那么多好听的书名。
看来你还看过不少小说呢,他,就是作家,业余的,名气没池莉大,但他们俩干的是同样的活。苏倩脸上放光,仿佛她和老师是直系亲属。
不会吧?作家还来教书?你知道真正的作家应该干什么吗?整天游山玩水,累了就关在屋里抽烟打电脑。我的话把苏倩给震住了,其实我也是从电视连续剧里提炼出来的,鬼才知道作家在干什么。
苏倩显然有点不高兴,大概是我的知识面超过了她。不过她没有表现太多,只是干咳了两声,马上把话题转移开了,她说,你知道我们都叫他什么吗?剃须刀。她不等我考虑就说出了答案,她急于表现一下自己。
剃须刀?我的脑袋有点跟不上。
苏倩挺得意,看得出她就喜欢我跟着她的话题跑,我越吃力,就越能显出她的博学,她真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我差点儿被她的热情蒙蔽了。一瞬间,我的谈性大减,甚至恨自己刚才脑袋有点短路。
对,剃须刀。苏倩兴致极高,还用手在嘴前晃了晃,做出刮胡子的样子,说,他叫吉力,和吉列公司只差一个字,读快点几乎没什么区别。吉列公司你知道吧?专门生产剃须刀,绝不绝?
我轻轻嗯了一声,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后排是空的,那个男生可能又在追赶那支足球。他说我像个孤独的旅人,他也许是对的。这么想着,一阵孤独袭上心头,心里难受极了,就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透不过气来。
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苏倩已经知趣地走开了,这里的每个人她都熟悉,跟谁都能聊两句,她不会寂寞。
我打开文具盒,说来好笑,都上高一了,我还用文具盒,有些同学早在初中就不用了,他们说只有小学生才用那玩意。他们把钢笔什么的就放在书包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书包里有一个一个的小口袋,就跟文具盒差不多。我的书包没那么高级,里面没有小口袋,更要命的是我喜欢用木制的铅笔,那削得尖尖的笔头如果直接放进书包里,一准断。
我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削尖的铅笔,在指甲盖上轻轻地划着。我一感到难过就会用铅笔划指甲盖,铅笔尖是柔软的,指甲盖也是柔软的,那种柔软只有用心才能感觉到,很美妙的,它能渐渐地扯散我心中的棉花团。
我一边用铅笔划着指甲,一边想起了以前的老师,我们也给老师取绰号。有位刚分来的老师姓王,脖子特长,嗓门沙哑,我们叫她唐老鸭。有一次上课,有位同学得意忘形,竟叫她唐老师,大家笑死过去,老师却哭鼻子了。你见过老师在学生面前哭鼻子吗?其实有的老师比学生更脆弱,同学们叫我一加一,就是联想电脑的一种,正好和天晴同音,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一位年纪大的张老师,总爱教导我们说学习就是不断同遗忘作斗争。每次教导完之后,他就把老花眼镜向下一拉,眼珠向上一翻,视线绕过镜片死死地盯住我们,像要和我们打架。我们叫他圣斗士。
我突然觉得很想念他们。但这并不是说我在那里受到过特殊对待,我也并不是仅仅想念那些对我好的人。事实上,只要是我认识的人,我都会想念,我觉得一个想念中的人和一个现实中的人是不同的,他总是变得更加柔软了,就像铅笔尖或者指甲盖什么的。
这一天过得真慢,放学铃响的时候,我仿佛已经老了许多。
人很多,都急着离开校园。苏倩和一群女生大声说笑着超过我,她故意把头扬得很高不理我,一定还在生我的气。
我有意放慢脚步,让她们走得更远,周围都是外班的人了,我觉得轻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突然在我身边急刹。那是一辆有很宽轮胎的山地车,刹闸的声音又粗又长。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挡了道,连忙闪到一边。
嗨!别紧张,我出门向右,能带你一程吗?
是他,后座上夹的那支足球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个子很高,两条腿随便地就叉到地上了。
谢谢!不必了,我向左。说完,我继续向前走。
他索性下了车子,和我并肩走,边走边问,你好像和我们班主任早就认识?
班主任?我还没想过谁是班主任,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就是吉老师。他怪笑了一下,说,苏倩没有告诉过你吗?剃须刀,她肯定会说的,要她不说,很难。
他在说苏倩的坏话,我没有作声,低头向前走着,因为我发现有很多人在向我们张望。而他浑然不觉,还在说着一些让他自己发笑的话,外人见了一定以为我们有多亲密呢。
谢天谢地,很快就到了校门口,我想转头走开,他却突然叫住了我。
我叫周庄,以后有用得着我的,直说。
我没答话,心里说神经病。就迈步离去了。
他还在后面喊,我说的是真话。
4
家离学校不算远,周庄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我的脚已经迈进了家门。
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隔着房门她喊了一声,回来啦。
我嗯了一声,站在客厅竖起耳朵,我本以为她还会问点别的,比如第一天感觉怎么样之类的,可是没有。吱啦一声,她已经开始炒菜了,铲把锅撞得铛铛响。
妈妈向来就不细心,很少关心我的感受,我想什么或者不想什么,跟她没多大关系。她对我只有一个要求,老实呆在家里看书,别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更不准谈恋爱。
这个要求的内容听起来比较繁多,让人泄气。但我无所谓,即使她不这样说,我也一直是在这样做。如此以来,她的要求对我倒有些多余,她也知道,但她心里高兴,也就是说她对我目前的表现还比较满意。
她常说我是她的乖女儿。这话听起来有点自作多情,因为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讨好她,甚至我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之所以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因为我喜欢,或者说我习惯了。
我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身子一歪,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这是一张半新不旧的沙发,表面是猪皮,不显眼的背面都是人造革。这个房里所有的家具都是半新不旧的。据说这家前主人这几年发了财,搬走的时候留下了所有的东西。我们搬进来,整个房间几乎原封未动,这为我们节省了不少人力和财力。不过就一点觉得别扭,总觉得住在别人家里,前主人会随时回来似的。
前主人当然不会再回来,据说他们已经移民加拿大了。他们回不回来我不在乎,我倒是盼望爸爸能从天而降,真的,爸爸如果现在闯进来,妈妈会不给饭他吃吗?
这真是个有趣的场面,不过,爸爸不会来,他那点胆儿,我最清楚。
我倒是挺挂念他昨晚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如果是我接的,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我看了看茶几上的电话,没有去碰它。我不想当着妈妈的面给爸爸打电话,那样她会不痛快。他们就跟仇人似的,不过,他们到底为什么仇恨对方,我没想明白。
妈妈开始把菜一盘一盘地往桌上端,等我们吃完,她又开始收拾残局,把碗筷洗净,把灶台抹净。她从不叫我做什么,我想我的懒和她有直接关系,不过,没关系,谁让她是我妈妈呢?
妈妈干家务活确实是把好手,没说的,一有空就到处洗洗刷刷,你很难看见她坐下来休息一下,哪怕是口渴了喝杯水,也是站着咕嘟两口。不过,她有时候也勤快得让人心烦,我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好好的,她突然提着个拖把进来到处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