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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地面上,那“谢世瑜”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们可是想好了?”
听得这句话,在瞧着那“谢世瑜”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众修士面面相觑,但到底没人再敢来质疑“谢世瑜”的实力和有没有在众人面前说话的资格了。
毕竟上一个这样质疑“谢世瑜”的人,已经是被这小子干净利落地一击枭首,而后又被脚下这片诡异的土地给吞了下去,不说尸首,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在场众位修士,虽说都是“得道高人”,在门派里头恐怕地位也不低,就算不是长老恐怕也得是最被看重的真传弟子……但说来说去,他们却到底也只是连人类躯壳都不曾脱离的普通人罢了,还没有离魂夺舍的能力,所以如果被砍掉了脑袋,那可就是真死了。
世上有谁人能不怕死呢?
虽说集齐他们众人之力,牺牲那么三四修士也是能将这个古怪的小子斩于剑下的,但是谁愿意成为被牺牲的那个呢?
谁想落得个被砍头,死后更是连个全尸也没有的下场呢?
于是众人紧闭着嘴巴,既觉得接了这小子的话茬儿有点失了身份掉了面子,但又觉得这小子的提议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也让他们实在是舍不得就这样掉头离去。
――什么提议?
那自然是共同探索这古怪的洞府的提议了。
据那小子所说,他在不远处的洞穴里头找着了一小片地图――也就是这个古怪洞府布局的一小片地图――但奈何这地图上显示的各种陷阱机关阵法都颇为棘手,万万不是一两人就能应付过去的,这才来到大家面前想要一同入内。
而事实上,这个洞府的古怪之处,众修士也是瞧在了眼里。
不说脚下这篇能够吞下尸体血渍、令人头皮发麻的土地;也不说那些瞧起来近在眼前,但却怎么也够不着的奇花异草;光是这儿不见丝毫鸟语虫声的死寂就足够令人警惕了,所以关于“谢世瑜”的那句“万万不是一两人就能应付过去的”话,这些修士倒是信的。
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地图是真的?”
沉默片刻后,一个须发皆白,瞧起来倒是十分德高望重模样的修士站了出来,道:“更何况,谁又知道你不是早就看中了什么,利用了我们后再半路甩下我们?”
老修士的这句话无疑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
一个唇上留了短须的修士第一个应和道:“没错!我们又怎么知道你是想要同我们一起探索这座洞府,还是想要利用我们达到目的后再把我们丢去险地弄死?”
“若是不相信,那你们大可转身就走。”那“谢世瑜”似笑非笑,眉眼间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邪妄,“而那张地图,若我说我一分手脚也没做过,我怕你们也是不信的……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条件直说便是,何必来跟我绕弯子?”
听到这毫不客气的话,大部分修士倒还好,只是微觉尴尬罢了,但其中几位心里头有着小心思的修士却是脸上挂不住了。可他们既不能在此刻发作,更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于是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这口气吞下。
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在其他修士还沉吟思考一个“良策”的时候,那唇上留着短须的修士又开口了。
他舔了舔唇角,眼中有些不易察觉的忐忑和紧张,道:“既然大家都想不到好办法的话,那么肖某不才,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大家可愿意一听?”
眼瞧众人的视线都随着这话落在了他的身上,肖诚手中微汗,但对上方才开口的那个老者的目光后,捏了捏自己的手,看向“谢世瑜”,道:“关于地图的真假,若你肯发下心魔大誓,那么我们定然也不会在怀疑你了……大家说是吗?”
心魔大誓是修士中最严重的、束缚最重的、也是最为恶毒的誓言,于是听得肖诚的这句话,除了几个修士略觉不妥之外,其他的修士都是眼前一亮,也不等“谢世瑜”应下,便纷纷点头,口称大善。
“谢世瑜”抬眼瞥了肖诚一眼,那一眼带着的讥诮嘲讽竟是将肖诚看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几乎以为自己小命休矣。
但最后“谢世瑜”却是点了点头,痛快道:“没问题。”
肖诚送了口气,心下暗喜,便趁热打铁道:“证实这地图没问题还不够,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地图,我们又怎么知道你到底会将我们带去哪儿?”
能够当上修士的,或许也有傻子,但能够达到旋照后期的,却没有几个傻子。
肖诚这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他没说完的那半句话究竟是什么,大部分修士心中却都有了数,不由得面带异样地瞧着肖诚。
但肖诚却是不理,只是死死地盯着“谢世瑜”,就算出了后背汗湿大半,也不敢转开眼。
“谢世瑜”倒是笑得越发欢快了,道:“那你待如何?”
肖诚道:“将那地图给大家看罢!”
图穷匕见,无非如此。
“谢世瑜”挑眉,转向其他的修士,道:“你们也是这般想的?”
众位修士面色尴尬,避开了“谢世瑜”的目光,但却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谢世瑜”说话。
“谢世瑜”目光在众位修士脸上瞧了一圈,终于大笑起来。
他笑得是那样突然,又是那样肆意,甚至依然是那样胜券在握。
肖诚不由得懵了,眼神不自主地向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瞧去,半晌之后才强撑道:“你……你笑什么?”
“谢世瑜”的笑声猛地一收,就像是瞬间变了个人,冰冷道:“真是太感谢你了――竟是这般配合我。”
这是什么意思?
肖诚一怔,但就在下一刻,原本站在他眼前的“谢世瑜”却蓦然消失不见。
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一个圆圆的头颅滚到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脚下。对上那双至死都没有闭上、甚至还带着疑惑的眼睛,老修士竟是忍不住战栗起来。
“第一个。”
老修士只觉得全身忽冷忽热。
他抬起头来,恰好瞧见“谢世瑜”在向他微微笑着,唇角处还有个小小的酒窝,竟是有几分可爱。
但老修士却是惊恐地大叫一声,将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的符箓无论好坏,一股脑地向着谢世瑜身上扔去,可却都落了个空。
“第二个。”
当第二个头颅带着惊惧的表情落在地上后,众修士这才反应过来。
“尔等狂徒,竟敢如此?!”
“不过一言不合罢了,竟下此杀手?!枉你自称修士,你这般做法,与妖魔又有何异?!”
“妖魔?”那“谢世瑜”大笑着,“迫人发下心魔大誓,抢夺他人的东西,你们倒是也好意思自称正道?”
“你们说我与妖魔无异,你们又当如何?”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屠一者死,屠万人雄!”
“所谓的道与魔,也不过如此罢了!”
所谓的道与魔,也不过如此罢了!
在那奇特的世界里,那白团子大笑着,配着它那软绵绵的样子着实可笑,但它那尖锐的声音里所蕴藏着的恶意,却是比外界那“谢世瑜”更为可怖。
你还没明白么?谢世瑜
所谓的道与魔啊,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谢世瑜微微垂着眼,既没有为那些死在“谢世瑜”手里的修士们愤怒,也没有丝毫被这古怪的白团子说动的模样。
白团子有些心急了,蹦跶到了谢世瑜的面前,语气里头终于带上了几分不耐,道:你怎么就是这么执迷不悟呢?这都已经是第三批所谓的正道修士了,你莫非还没有看懂?
正与魔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么?那些所谓的不为外物所动的人,只不过是动摇他的筹码不够罢了!你看那些面临生与死的抉择的人,你看那些面临致命诱惑的人……他们的嘴脸,又比魔道之人好到哪里去了?
无论是道门还是魔门,最重要的人都只有他们自己,只不过有些人将它隐藏起来,于是他们就成为了所谓的‘道’;而另一些人毫不掩饰,于是他们就成了所谓的‘魔’……可是说到底,他们又有哪里不同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就是人的天性啊!为什么你要压抑自己的天性?为什么你不肯直视你的天性?它本就是上天赋予你的,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罢了!
所以――你还在抗拒什么?
谢世瑜沉吟不语。
我是‘恶’的一部分,你也是;我是‘恶’在世间存在过的痕迹,你也是;我是‘恶’的本身,你也是!
似是看到了谢世瑜动摇的迹象,白团子越发急迫起来,凑近了谢世瑜的脸。
为什么抗拒恶?为什么抗拒我?为什么抗拒你的天性?
沉默片刻,谢世瑜道:“有两件事,我想了很久。”
谢世瑜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把白团子听得一怔。
但谢世瑜却没有理会那白团子,而是走到那“谢世瑜”的面前。
脚下的尸体早就本这篇古怪的土地吞了下去,在这座洞府前的小树林中,唯有他们二人。
他同那“谢世瑜”面对面地站着。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他与白团子,没人知道那“谢世瑜”并不是谢世瑜。
――除了那“谢世瑜”与白团子,没人知道他才是谢世瑜。
但谢世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微微笑着,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自在,平静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是你最初同我说的话,但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并不相信。”
那么现在谢世瑜是信了吗?
听到这样的话,白团子本应该高兴才是,但它心中却却不知怎的生出了几分忐忑,道:……然后呢?
谢世瑜依然是笑着,就像是外界的那“谢世瑜”一般胜券在握。
他继续说道:“我不相信,因为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最清楚不过。这样的人不是我――我再肯定不过了。所以那时候我只是在想,这个同我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是谁?我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假?”
“不,应当这样说――”顿了顿,谢世瑜道,“我看到的,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了,我也曾在幻境走过几遭,若这些都是假的,我不会一点都辨不出来。”
这自然因为它们都是真的!白团子急切道。
谢世瑜微微一笑:“没错,所以我最后知道了,因为它们是真的。”
“但却并不是全都是真的。”
“不得不说,你实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十分敬佩你。”
“因为我在看到外头那人杀人的时候,我差一点便以为那人真的是我了。毕竟眼睛能够作假,灵力却是无法作假的。”
“最难取信于人的,是十分的假话;而最容易取信于人的,却是九真一假――无论是你劝说我的那些话,还是我看到的这些东西,都是这样的。”
“最初之时,我是木属性的灵根。就算因缘巧合之下我变成了五行灵根,但最愿意与我亲近的灵力,却依然是木属性的灵力。”
“――这恰好符合了他的状况。在他拔剑时周身涌动的灵力的区别,这世上怕是只有我才能够意识得到,才能够区分出来,所以我才会一度以为,他真的就是我。”
“这便是九分真,一分假。”
“你让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就连外头的那个‘谢世瑜’也是真的。”
“所以,有两件事我想了很久。”谢世瑜低下头来,笑着瞧着那白团子,回到了最初的那句话。
“第一件事便是――你究竟把那一分假藏在了哪里。”
“这一切都是这么真实,那么假的究竟是什么?”
白团子终于感到不妙,但依然不相信凭谢世瑜一个凡人竟能看破它瞒天过海之局,或者这小子就干脆是在套它的话,于是便强撑着说道:你怎能这般不识好人心?我明明就没有骗――
“而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为何你要这般煞费苦心地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