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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有朝廷命如制做的巨型灯楼,广达二十间,高一百五十尺,金光璀璨,极为壮观,此外还有燃放焰火,表演各种杂耍,使得满城更加热闹了几分。那男孩生得玉白秀琢,采俊异常,穿着一身大红箭袖袍,颈上挂着一只紫金长命锁,明明只是总角的年纪,却作大人打扮,在头顶束了个小小的玉冠,十分伶俐可爱,正拉着身旁男子的手,指着街边一处稍稍僻静些许的地方,软语求告道:“爹爹,那里有个卖元宵的地方。。。咱们去吃一碗好不好?”
男子面容冷峻,见孩子仰着头,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满是希冀,因此虽不说话,却也似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男孩见状,顿时满面欢喜,拉着男子的手,又扯住另一名白衣人衣袖下冷冰冰的手掌,就往街边方向走去,一面仰头看着男子平静的面容,笑嘻嘻地道:“孩儿还从来没有吃过外面的元宵呢。。。父亲是吃过的吗?”
叶孤城微微‘唔’了一声,四人片刻间就来到了街边的一处干净小摊上,一旁花玉辰待两位尊长落座之后,这才自己也坐了下来,随即便出声招呼道:“掌柜的,来四碗元宵。”
摊主身上打扮得干干净净,十分利索,正拿着抄子,要将一些雪白的元宵下到滚水锅里,见出言招呼的是一名俊秀的年轻公子,锦裘华服,衣饰贵重,其余三人亦是打扮不凡,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因此不敢怠慢,忙笑道:“几位公……几位爷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他既是小商贩一流,因此那眼力就也是颇为精辣的,原本想说‘公子’二字,但猛一细瞧,就见座上一名恰好面对着这边的白衣人虽是容貌清绝,但那眉目之间的气韵风势,却分明已不是年轻的男子了,因此便立时改了口,一面已取了用白糖、玫瑰、芝麻、豆沙、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等物分别作馅,用糯米粉包成的数十枚小小的元宵,一一下到锅里。
叶玄毕竟现在年纪尚小,此地也并没有在家中时为他特地所做的高支椅子,因此虽然能勉强在桌前坐了,却也只是能将桌面和脖颈看齐而已,连勺子也够不着,十分不便,叶孤城见了,就让他坐在自己膝上,又替他拿了汤匙,等着一会儿吃元宵。
叶玄老老实实地坐在父亲怀里,手上拿着一把勺子,眼睛却直往那滚水沸腾的汤锅方向看去,一旁花玉辰见状,便笑了笑,说道:“小师弟,你若想要吃元宵,府里自然有最上等的,又何必要在这里吃。”叶玄笑嘻嘻地道:“师兄真笨,那可不一样。。。既然是上元灯节,自然就应该是要一边看花灯,一边吃元宵,这样才是应景的呢。”
花玉辰闻言,莞尔一笑,便不再多说什么,便在这时,摊主已经将煮熟的元宵用抄子捞了上来,分盛了四碗,用一只木质托盘端到了桌上,满面带笑道:“小的这摊子虽小,但这元宵做得却还算是干净,皮薄馅大,滋味儿也好,几位爷慢用。”
花玉辰见他说话爽利干脆,且又上了年纪,因此就点一点头,道:“你去忙就是。”说着,已取了一小块银子给他。摊主见了,忙道:“公子给的太多了。。。”见花玉辰只稍微摇了一下头,其余三人面上也是毫无表示,这才连连谢过,收了银子,满面喜色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叶玄看着面前热腾腾的元宵,抽动了一下小巧的鼻子,闻了闻那香喷喷的味道,这才用汤匙舀了一个,乖巧地递到叶孤城唇前,笑眯眯地道:“孩儿请父亲吃第一个。”
叶孤城见他孝顺,心下也觉得淡淡欢喜,便吃了递到面前的元宵,叶玄见状,又舀了一个,然后伸着胳膊,递给了旁边的西门吹雪:“爹爹也吃。”等长辈们都各自吃了一个之后,这才舀起了第三个,然后看向对面的花玉辰,接着就做了个鬼脸,笑道:“这个就是我自己吃的了。。。不给师兄。”花玉辰闻言,摇头而笑,自己拿汤匙盛了元宵,慢慢吃了起来。
这街边的吃食自然是比不得府里,但却也别有一番味道。这几日京中天气还好,积雪已然融得尽了,夜里也不算太冷,因此就更助了百姓的兴致,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举袖连袂,锦绣交辉,各式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杂整个京都,实是热闹得紧。四人一面安静吃着元宵,一面看那灯火,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也一人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吃着,其中一人说道:“。。。那回鹘小小一个蛮族,竟也胆敢在我中原边境处劫掠百姓,此次被守军大败,听说俘虏了数千人,果真是大快人心。”
同桌的另一人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这些游牧蛮子哪年不来上一回?现在入了冬,牛羊都冻死了不少,他们自然就要在边境处抢劫一番,不然也不好过冬。。。只不过咱们天朝礼仪上邦,从来也不和他们当真一般见识,凭他们去也就罢了,只是这一回听说这些蛮子也实是做得有些过了,因此守边的将士才出动兵马,将这群不识教化的东西给撵了回去。”
那蓝袍青年闻言,便道:“这一回掳了数千回鹘人,却也不知道朝廷里面要怎么样处置?”
另外那藏色棉褂的男子舀了一只元宵吃了,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说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统统放了。。。不然几千人的俘虏,总不能让朝廷白白养着他们,哪有这个道理!”
蓝袍青年扬眉道:“放了?那岂不是白打了?”另一人摇头而笑:“我泱泱大国,自然要有大国的风度,历来中原对草原上各个异族不都是如此?他们既然已经承认败了,如此,为了表明我天朝大国的风范,自然就要将这批人统统放回去。。。不然,你以为还要如何?”
那两人渐渐争执得面红耳赤,而不远处的另一桌,四人已经用完了各自的一碗元宵,叶玄年幼,这种东西不能吃得太多,以免伤食,肠胃克化不动,因此细嚼慢咽地吃了五个之后,便放下了汤匙,一面瞧着街上热闹的情景,一面对叶孤城道:“父亲,我们去那边猜灯谜好不好?”正说话间,忽然只闻炮声大作,就见那万色烟花腾空而起,高飞钻天,在夜空当中炸开,好一派金蛇狂舞,如同雷鸣电闪一般,直令所有人都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四人起身离开了摊子,叶玄扯着花玉辰的手便去各处猜灯谜的地方凑热闹,叶孤城知道他极少能够出来玩耍,因此也不欲阻他,只令叶玄玩得高兴就好,便在此时,一只冰凉的有力手掌在宽大的衣袖下握住了叶孤城的左手,叶孤城刚要垂目看去,突然间一声巨响,顿时空中火光大盛,万点金星从夜幕当中散开,彩花怒放,整个天空都仿佛是被烧着了一般。叶孤城心下也觉欣悦,因此便也握了握那只手,既而就微微抬头,看向那光芒璀璨的夜空。
西门吹雪亦抬首而望,叶孤城不经意间,忽瞥见身旁的男子一对剑眉略凝,双目稍敛,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了漫天灿烂的烟花,在一片喧闹鼎沸的人声中静立在他身边,面上似乎是微微松缓了一些,向来习惯性抿着的一线薄唇也仿佛稍稍柔和了弧度。。。叶孤城只觉心下有一丝淡淡的喜悦之意,静了片刻之后,便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握着西门吹雪手掌的左手,既而改为将手臂探进了对方的斗篷当中,半挽住了西门吹雪结实的腰身。西门吹雪微微一顿,随即就将目光移到了身旁的男人面上,见他并没有看过来,只微抬了头,看着天上的焰火,于是便唇角稍抬,也重新看向了天上,与他一同并肩欣赏此刻上元灯会这火树银花的美景。
夜色渐浓,全城火焰照天,灯花落地,鞭炮锣鼓声声震耳,花灯焰火照耀通宵,鼓乐游乐,耍龙灯,舞狮,踩高跷,应有尽有。街道两旁列市,上至珠宝玉器,下至日用百货,一应俱全。叶玄走到一处卖面具的摊子前,踮着脚用手从上面取下一只猴子式样的面具,往脸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就对那摊主道:“这个我要了。”说着,从腰上系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一锭小小的金锞子,放到了摊位上。那摊主见他虽是年幼,但身后不远处却有几名白衣的男子正朝这边看来,穿着打扮极为不凡,定然是非富即贵的,想来应是家中大人,因此也不敢欺他年幼,只满面堆笑道:“小公子,用不了这些。”叶玄也不在意,道:“我再拿几个就是了。”说着,从摊上又仔细选了三只面具,然后便一起捧在怀里,回到三人身边,一一认真将东西分了:“这是给爹爹的。。。这是父亲的。。。最后这一个,是给师兄的。。。”他分好面具之后,抬头看见花玉辰正瞧着手里的东西,仿佛是在打量,不由得奇怪道:“师兄,难道你没有戴过这个吗?还是嫌丑?”
花玉辰看了看自己得到的那张面具,就不由得笑道:“小师弟,你怎么给我买了这个。。。也太。。。了一些。”叶玄瞥了一下他手上的面具式样,弯着嘴角笑,露出了一点碎玉般的牙齿,道:“那好,那我下回就不买猪八戒,给你也换一个和我一样的孙猴子就是了。。。”说着,见前面有花灯卖,便对叶孤城说了一声,随即就扯着花玉辰的衣袖,去前面买花灯去了。
眼见叶玄拉着花玉辰去买花灯,叶孤城看了看手中的白貔貅面具,垂目而哂道:“。。。西门,想必你也是不曾戴过这个的罢。”西门吹雪闻言,打量了一下自己手里黝黑的昆仑奴面具,“。。。确实不曾。”由于眼下是上元灯节,有戴面具的习惯,因此周围不少人都戴着各式个样的面具,叶孤城将手中那白貔貅面具罩到脸上试了试,看向远处那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既而淡淡开口道:“。。。玄儿难得这样高兴。”说着,重新将面具从脸上取了下来。
狰狞的貔貅兽头面具之下,现出了一张清寂肃冷的男子面孔,容止严恪,须眉甚伟,两相配衬起来,就给人以一种极为奇异之感。西门吹雪握住了对方的指尖,低声道:“。。。明年,你我亦至此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旁不远处有人在一个挂着花灯的摊子前,口中念着灯纱上写着的诗句道:“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月十五既过,便表明年节已然过去,太子可代景帝按例入太庙祭拜,以示敬送新年。
储君依律可用半副帝王仪仗,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绵延,沿途设有红罗线障,一人坐于金辂间,头戴远游冠,身着明黄太子祭礼正服,百姓跪地而迎,不得抬头窥看金辂之上。
青年骑着马,慢慢跟随在金辂右侧旁,面上的神色依稀有几分与平时不同,容色淡淡,头上少见地没有束着金镏珠冠,只戴了一顶素银冠,神情间,似乎隐约有一些默然的意味。叶孤城坐在朱红漆匡软座上,见他自开始时便一直如此,便道:“。。。今日,可是有事。”
瑞王闻言,便抬起了头,看向金辂之上的男子。对方那冷峻的面容前遮着一帘皎白的南珠,因此就没有办法去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能瞧见那颈下的垂白罗方心曲领间整齐垂着两绺长长的鬓发。瑞王微微摇一摇头,似是笑了一下,道:“。。。回皇兄的话,勖膺并没有什么事可烦心的。。。或许是因为昨夜有些着了风,因此不曾睡好的缘故罢。。。”
叶孤城见他神色之间并非是不曾睡好的模样,但既然他不想说,那也就不必继续追问,因而便不再多说什么。队伍又走了片刻,瑞王一手执缰,一手握着绞丝金鞭,道:“此次俘虏回鹘近四千人,父皇还不曾下旨要如何处置,那几个腐儒便上书说什么‘天朝上邦,施行仁善之道,教化蛮夷’这样连篇的废话,简直面目可憎。。。我见了,便心中有气。”
叶孤城微微垂目静坐,玄靴下踏着精致的沉香色描金云龙花毯,淡淡道:“。。。确是腐儒。”瑞王冷哼一声:“腐儒误国!他们莫非是忘了,当年北方那些游牧蛮子在中原都干了些什么!汉人国破家亡,丢掉了祖宗基业,丢掉了整个中原,那些蛮夷采用胡汉分治之策,仇视奴役汉人,甚至对汉人使用种族屠杀策略,暴行暴政,若不是后来冉闵颁布《屠胡令》,使各地汉人纷纷起 义响应,开始对入塞中原的数百万胡族反杀,迫使氐、羌、匈奴、鲜卑数百万人最终退出中土。。。如今这中原,还不知道有没有我们汉人!”
叶孤城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淡漠:“。。。自汉武帝以来,历朝均以儒家之道为治国之本,儒家既是讲究忠恕仁义之道,如此,自不会有帝王乐于在史书中被称作残暴不仁。”
瑞王冷笑,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