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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丽此等苦寒之地,上等的羊皮确是价比黄金。想到这里,徐子陵再不迟疑,往后退开,溜往海港无人处投进冰凉的海水中,从海底往马吉的大船泅去。朱雀大门处有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二十多个──战士,人人冷静沈凝,可肯定是百中挑一的好手,在宫奇的指挥下,高跨马上等候寇仲。客素别凑近寇仲微笑道: 少帅勿要见怪,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只能奉旨行事,大王的意思是希望少帅立即离城。 寇仲像没听到有人向他说话,只瞅在马背向他的冷视的宫奇,轻松的道: 宫将军在过去的一年有多少日子在这里渡过的呢? 宫奇瞳孔收缩,神光闪闪,按着腰上的马刀,沈声道: 少帅此语意有所指,可否说得清楚些。 寇仲来到他马头半丈处昂然停立定,淡然自若的哈哈笑道: 宫将军请勿误会,只因我听宫将军的汉语带点中土东北的口,音联想起在山海关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舍此没有其他的意思。 心想若是拜紫亭要在城外杀他,作用是振奋军心,日后的说书到这殷历史,会是甚么 拜紫亭龙泉门外斩寇仲 。借杀他来向本族和其他──部族公布此举是破釜沈舟,不惜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反抗突厥人的勇气和决心,以激起将兵的死志,来个置诸于死地而后生。若他这种不惜一切的精神能感染整个──部,加上五采石的神话,盖苏文的奇兵,说不定真能创造奇迹,令部取突厥代之,成为新一代草原霸主。拜紫亭熟悉中土的战役,当然不会忘掉名传千古的 破釜沈舟 ,杀寇仲后,与突厥再无转圜的余地。寇仲这猜测并非因身处险境而疑神疑鬼,皆因押送他离城的是眼前此君,明为宫奇暗为崔望的凶人。而他身后的手下,若他们肯脱下军装,肯定是满身刺青的回纥狼盗。在拜紫亭的地头,要把他逐离龙泉只须客素别和随便一队──兵己足够有余,何须出动宫奇和他的狼盗手下。宫奇静心聆听,眸神转厉,寒声道: 没有其他意思?少帅并不是第一天到江湖来混,该知说话不能含糊,若关及他人的清誉,更该解释清楚。 他二十二名手下同时握住刀把,摆出一言不合,立即动手的姿态,气氛转趋紧张和充满火孳味。把守朱雀大门的御卫均朝他们望来,人人目露凶光,更添杀气腾腾的味儿。寇仲旁的客素别从容道: 宫将军请冷静点,照下宫看只是一场误会。敢烦少帅说两句话。以释宫将军之疑。 寇仲闻言更肯定自己的猜测,正因宫奇和他手下 客卿 的身份,客素别只能用这态度劝宫奇,着他不用急在一时,到城门外才动手杀寇仲,因那是拜紫亭的吩咐。在宫门杀寇仲,只是寇仲与拜紫亭的个人恩怨,拜紫亭便难向尚秀芳交待;在城门杀寇仲,则与整个龙泉全体军民有关,象征意义大有分别。寇仲一边思量为何拜紫亭似不将那批弓矢放在眼内,两名御卫牵着一匹空马儿朝他走来,马儿见到寇仲,立即仰首昂嘶,跳蹄欢跃,寇仲暗叹一口气,迎过去一把将爱骑千里梦垂向他的马头搂个结实。拜紫亭真厉害,不声不响的就把整个形势一手控制,千里梦于此时回到他身旁,正表示术文和他的室韦兄弟全给他拘捕扣留。当然还有徐子陵和跋锋寒的爱骑。哈哈一笑道: 有甚么好解释的,若宫将军既是清清白白,怎会因小弟的联想而介怀。 言罢飞身跃上千里梦马背,双目一眨不眨的凝望宫奇。宫奇眼睛掠过浓烈的杀机,冷酷的容颜露出一丝充满恼恨和残忍的笑意,道: 如此请少帅上路。 寇仲明白他的仇恨来自大批兄弟被他们在山海关干掉。哑然一笑,策骑缓步跑出来朱雀门。出现在眼前的情景,以他一贯见惯大场面亦吓了一跳。整条朱雀大街行人绝迹,店铺关闭,粟末兵排在两旁,形成两条往南城门廷展的人龙,见寇仲走出朱雀门,立即轰然齐喝: 渤海必胜,大王万岁。 声撼全城,冲天而上。胆小者肯定会给骇得从马背掉下来。寇仲感到自己变成被押往刑场斩首的囚犯,若不能改变这种形势,自己只有在城门外被处死的结局。宫奇一众骑士左右前后把他夹在中间,蹄声 蹄答 的在朱雀大街响起。留在宫门的客素别扬声道: 少帅保重,恕下官不送啦! 寇仲暗底下苦笑。怎想得到与拜紫亭摊牌摊成这样子?连与罗意等说句话也不成。若他能再见他们,第一句话必是着他们立即有那么远走那么远。宫奇来到他身旁并骑缓驰,神情严肃,闭口无言。寇仲真气运行,同时转动脑筋,激起死里求生的斗志。拜紫亭既然要把我赶尽杀绝,我寇仲怎能没有回报!徐子陵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海水冒出头来,倏地贴着船身往上疾升,一个筋斗,翻进舱窗,纵在光天化日之下,若非全神留意,就算看到徐子陵在眼前闪过,亦只会以为是自己眼花。徐子陵落在大有可能是马吉自用的舱房,中环目一扫,立即肯定自己所料无误,颇为自豪。他从结构建筑学的方法入手,寻得船上景观最好,最不受风浪影响的舱房,判断出是马吉的房间。此舱房应是船上最大的宿处,前厅后房,以竹帘分隔,地毡挂饰,均极为考究,金碧辉煌,正是马吉喜好的那种低俗的奢华品味。就像他马吉的帐幕给从陆上搬到这里来,何况出面厅内地毡上放?大盘马吉最喜爱的鲜果。床铺均被薰上香料,浓浊得令徐子陵差点想闭气。徐子陵透帘外望,小厅旁放着一排三个大铁箱,全上着锁,可肯定内里必是特别贵重的物品,否则谁都不愿放三个这样笨重的铁箱在布置讲究的地方。徐子陵穿帘出厅,没有去碰在个大铁箱,全神留意远近动静。这舱房在顶层舱尾的一端,所以房和厅均有窗户,他从靠海的窗钻进来,此时移到另一边的窗往外面的码头瞧去。三艘高丽商船泊在岸旁,与马吉此船相望,徐子陵心中一动,想到八万张羊皮可非一个少数目,马吉的船载上二万己非常吃力,所以大有可能在高丽商船卸下货物后,即把这八万张羊皮运回高丽。甚或整件事是以货易货的交易。卸货上货须时,且高丽的海船经过海上的旅程和风浪,当要补充粮食用水和维修,今天内肯定不会启碇开航。宗湘花、马吉和似是船队指挥者的高丽人在一旁低说话,不时仰头观天,由于相隔甚远,以徐子陵之能,也偷听不到半句话。徐子陵晓得他们都是观察风云天色的专家,留神一看,发觉天上的云移动得比先前迅快,白云被较灰暗的云替代,逐渐把阳光遮蔽,正是风雨欲来的前奉。徐子陵心中好笑,凡事有利有,敝拜紫亭拣雨季立国,固是有利守城,但在不适当时机骤来大雨,却会阻碍他备战的进度。果然马吉向手下道: 下雨哩!停止搬货。 徐子陵心忖该是离开的时候,当他再回来时,将会是凶暴流血的场面,因为若要得回八万张羊皮,这将是唯一的选择。 轰 !远处天际先闪电裂破天空,接着惊雷震耳,倏地那边天际变成翻滚混浊的黑云带,往这边铺掩过来。码头上立时形势混乱,脚夫在马吉手下的喝令中慌忙把未能送上船的货搬回货仓去,宗湘花和马吉则随那高丽人匆匆登上其中一艘高丽商船。徐子陵迅速离去。寇仲一边调息行气,一边思量在城门外等待他的会是甚么高手?会否是拜紫亭本人和 天竺狂僧 伏难陀。拜紫亭此人极工心计,该是从呼延金处知他寇仲爱马如命,所以特别在这情况下将千里梦交回他,使他难以舍弃爱驹戚身法逃进民居,倘若如此,最后即使拜紫亭能把他搜出来杀掉,亦要大耗人力时间,且失去轰烈哄动的震撼效应。所以他若想和千里梦一并离开,只能待出了离门后再打算。寇仲感到千里梦的血肉和他紧密的连在一起,要他舍弃无私地忠于自己的马儿,让它陷于遭人杀死泄愤的险境,他纵使能从死中逃生,亦不肯如此做。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南城门出现前方。宫奇木无表情的在他旁策骑缓行,两边的──兵停止呼叫呐喊,人人眼睛射出坚定狂热的神色,寇仲毫不怀疑他们肯为拜紫亭牺牲性命。寇仲的心逐渐平静,把生死抛开,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忽然感到宫奇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一下,同时往天空瞧去。寇仲忙往上望,哈哈笑道: 大王说得不差,四月果然是龙泉的雨季。 天色很快昏暗下去。宫奇往他瞧过来,双目凶光闪闪,又往左右转动,看他的情况,显是正犹豫该否改在城内杀他。若让寇仲出城,又来一埸像昨天的狂风暴雨,寇仲说不定能突围脱身。寇仲心叫不妙,如让宫奇及时发出关闭城门的命令,他必死无疑。忙道: 宫兄不是回纥人吗?为何会为拜紫亭办事,还乔扮崔望帮他打家劫舍,草菅人命? 他并非要触怒对方,只是想分他的心神,使他在尚未作出决定下暂忘发出关闭城门的命令。城门口两边城楼密密麻麻挤满守城的箭手,城门处更是守卫重重,在一般情况下即使以寇仲这级数的高手,也难闯关离开,但若来一场滂沱大雨,寇仲逃生的机会将大幅增加。宫奇果然被他扰乱思路,勃然怒道: 少帅若不能拿出真凭实据…… 寇仲截断他道: 哈!这样说表示你老哥作贼心虚,否则会直斥我胡说八道,又或表示听不明白小弟的说话。哈!只因你心内正在猜测我戚什么瞧穿你是崔望,所以冲口就是他***有否真凭实据,可笑啊可笑! 他说个不停,正是要宫奇没法分神多想。他的手下人人目露凶光,却因宫奇没有指示,故仍按兵不动。论才智宫奇与寇仲实差上大截,寇仲就像他肚内的蛔虫,每句话都是针对他心内的想法而说,使他怠到似赤身裸体尽露人前般难受!一时忘记风雨即临,冷然道: 死到临头,仍要逞口舌,你…… 此时抵达南门外,只要穿过三丈许的门道,就是城外的世界。本是排列在城门的一众城卫,往两旁退开让道。寇仲心付一句 死到临头 ,此子终于泄密。眼看成功在即,那容对方有思索的余暇,再次打断他的话胡诌道: 外面等我的是否有呼延金的份儿?难得你大王肯给小弟这个方便,小弟索性割下他的臭头才是。 宫奇又再愕然,至此始知寇仲瞧破会在城外杀他。忽然雄躯一震,望往上空,大喝道: 闭关! 当他喝出能令决寇仲生死的命令时,一道电光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惊雷爆响,震耳欲聋,把宫奇的喊叫完全掩盖,只寇仲一人听到他的话声。 哗啦啦 !狂风卷至,大雨洒下,雷电交替,地暗天昏,来势之猛,比昨天那场雷暴有过之而无不及。寇仲心忖生死成败,就看此刻。趁混乱之际两脚左右撑,出狠手心撑在宫奇和他手下的马腹处,同时真气输入千里梦体内,施展 人马如一 之术,朝城门道冲去,大嚷道: 下雨哩!快避雨! 左边的宫奇,右边的狼盗,连人带马往外倒下去,加上雷雨狂风,整个押送寇仲的兵团立即乱作一堆,没有人弄清楚正发生什么事。宫奇在马倒地前跃起,大喝道: 截住他! 可惜又给另一声雷响把他的呼叫淹没。寇仲此时策骑冲入城门。电芒剧闪,照得人人睁如盲,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第三章 雨中血战
大雨横扫无边无际的汪洋,同时遮天盖地的席卷整个龙泉平原,狂暴的雷电在低压厚重的黑雨云间咆吼怒号,有摇山撼岳、地裂天崩的威势,显示出只有大自然本身才是宇宙的主宰。电光划破昏黑的天地,现出树木在从四方八面打来的暴风雨中狂摇乱摆的景况。 轰 !一道电光击中徐子陵身前一株特高大树,登时像中了火鞭般枝断叶落,着火焚烧,旋给滂沱大雨淋熄,剩下焦黑的秃树干徐子陵浑身湿透,全力狂奔,心中想的却是师妃暄。上一场大雨她仍在,今趟下雨她已远去,避世不出。 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抑压的情绪像被风雨引发,再不受他控制,紧撄着他的心神,让痛苦和失落的感伤将他彻底征服。他很想停下来痛哭一顿,尽泄心内的绞痛,并答应自己,哭过这次后,会遵照师妃暄的教诲把失视为得,把无视为有。就只哭这一趟。可是他却没有哭,他必须立即找到寇仲,尽起人马,趁马吉仍在,把八万张羊皮抢回来。忽然又想起石青璇。他已很久没有在独处时想起她,因为她是他不敢碰的一个内心创伤,直到此刻,伤口仍未愈合。师妃暄并非另一个伤口,而是一段令人神伤魂断的美丽回忆。她陪他玩了一个精采绝伦的爱情游戏,纯粹的精神爱恋,却比任何男欢女爱更使人颠倒迷醉,刻骨铭心。他终尝到爱情的滋味,被爱和爱人的动人感觉。草原荒野,一切一切都被雷雨裹在里面,浑成茫茫一片,迷糊混乱。徐子陵感到与大自然浑成一体,再无分内外彼我。心内的风暴与外面的风结合为一,泪水泉涌而出,与雨水溶和,洒往大地。寇仲在第二道闪电前,与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