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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卯时,天边已经有些泛白,韩流之趴在地上,头上一只优哉游哉的鹰坐着,不时站起来踩两脚,用喙将韩流之的头发做了个窝出来,窝着好不惬意。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蝉冰微微一笑:“什么?”
韩流之黑着脸:“让这畜牲从我头上离开!”
“呵呵呵呵,”蝉冰将手一抬,唤道,“小羽,过来。”
站在韩流之头上的鹰乖乖的飞到蝉冰手上,末了回头看了韩流之一眼,长啸一声。
一晚上的相处,韩流之已经彻底了解了这只畜牲,这是在向自己示威。
君子不与畜牲计较。
蝉冰蹲了下来,一双眼带着一丝威胁:“你还想出去么?”
“你算好了我要出谷,所以你先洒了毒药?”
“我可没这闲工夫,只不过,空幽谷若是这么容易让人进出,那便不是空幽谷了。看你这么可怜,被小羽欺负了一晚上的份上,给你解药,你乖乖回去养伤。”蝉冰将小丹瓶打开,放在韩流之鼻下让他闻了一下,起身时,顺手拿了他的佩剑,“你的流光剑也是把好剑,你要去天山找顾守城,必然不能少了它,我就先替你保管,等我想放你出去了,便给你。”
韩流之身上的毒刚解,又见流光剑被夺,情急之下,便向蝉冰出掌夺剑。却见蝉冰只是“哼”了一声,眨眼功夫已经飘远到了十步之外。
“你倒是轻功了得。”
“呵呵,不然如何给了我一个鬼魅的名号。倒是你,韩少庄主,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韩流之自觉理亏,抱拳道:“姑娘,韩某确有急事,那人若是不加紧救出,恐怕惹来大乱,还请姑娘放韩某自由。”
“天下大乱?”
韩流之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人应当是个讲理之人。
却见蝉冰将剑一扔,丢给小羽,轻笑一声:“呵呵,那又与我何干?”小羽盘旋一圈接住流光剑,展翅飞走。
“你——”韩流之准备用轻功追上,蝉冰又挡在面前,三两招之下,韩流之占不到上风,小羽也已经飞远,韩流之气急败坏道,“你!你!你不可理喻!你为何非要将我困在此处!”
蝉冰离他远了些,免得他又突然动手,低下身来给种的花除草:“倒是你,为了让我放你走,编的什么谎话,我明明瞧见火狐带进曼陀罗的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怕是你的红颜知己吧?”
韩流之也懒得再解释,便道:“是,是我未婚妻,所以我这么着急,你懂了?”
蝉冰笑了笑:“我在这空幽谷始终一个人,哪里会懂。”
韩流之不再说话了,却不是因为她的那句颇为寂寞的话,而是,她方才手好像颤了一颤?只是倏忽间的事情,他也许是眼花了,却直觉不想继续与她谈论下去。便道:“总之,她很重要。”
蝉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偏头瞅了他一眼,道:“那你就在我谷中好好做饭吧。这些花也好好照顾着,若是死了一朵,我便让曼陀罗里的人砍她一只手,死了两朵,就挖她两只眼睛。你安安稳稳在我谷中,我便保管她一个月内不会受皮肉苦。”
“你又何尝不是编的谎话,曼陀罗的人哪里会听你的差遣。”
“信是你的事,不信也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再不理他,沿着小道朝着谷中深处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韩流之有些犹豫。若说她与曼陀罗毫无关系,她又如何能在空幽谷中扎根?若说她与曼陀罗有关系,又为何要救他?
当真,是猜不透。
没有解药,谷出不得,没有佩剑,曼陀罗闯不得。她倒是捏他的七寸捏得死紧,且信着,再找机会出谷吧。
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一路默默无言,到了那并排的两间屋子前,蝉冰还在继续往里走,韩流之看了一眼两间屋子,转头问道:“厨房在哪儿?”
“跟着便是。”
然而四周可见之处再无一间屋子,于是韩流之又问道:“你住的地方离厨房这么远?”
“呵呵,这里是药房,还有你太重,懒得拖着你走到里面去,便随手丢这儿了。”
韩流之心下后悔万分。
也就是说,昨日她并不在这边,只有一只畜牲守着他。若是他钻进去看了眼,发现是药房,顺到了解药,他现在已经在曼陀罗里找秦可言的下落了!天赐良机却没有把握住!活该被人使唤!
似乎是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蝉冰道:“怎么,觉得没有抓住机会?”
韩流之不言。她存了心来奚落他,他又如何会凑上去给她一张脸让她扇。
“你即便钻进去了,也找不到解药。我空幽谷的防卫之毒,怎么会摆在那么随便的位置。”
的确。
后悔万分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
总是沉默着,也有些尴尬,韩流之也不是个沉闷的人,于是闲聊道:“你一个人在这儿?”
“不然还有谁。”
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在这儿多久了?”
“很久。”
“你跟曼陀罗什么关系?”
“很复杂的关系。”
话不投机。
韩流之放弃了攀谈。
又转了个弯,一片林子后几间木屋像个大宅一般立在空地上,一旁有潺潺的流水,蜿蜒从屋前流过。小溪旁种满了各色的花草,仲夏之际,依旧有不少花正在盛开。小羽雄赳赳立在房檐上,瞧见蝉冰前来,长啸一声表示迎接。
韩流之怔愣了一瞬间。
深山老林中,这样一座大宅子,始终是有些突兀。
转念一想,曾经空幽谷中也是有几十名弟子的隐秘门派,若真的只有几间小木屋,也的确撑不起场面。
“傻了?”
蝉冰站在宅子前的台阶上,回眸瞧着他。
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她发丝四散,冷漠的眼眸似乎有了些温暖的意味。
韩流之微微笑了笑:“很好看的宅子。”
“这两日就这句话最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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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夜谈
日子倒也相安无事的过着,韩流之做饭,蝉冰不知在做些什么,偶尔在他眼前晃悠一眼,有时甚至一日都见不到人影,只有晚饭一顿不落。
毕竟是人家的私事,韩流之也不好过问。
也没这个闲心过问。趁着做饭浇花的闲隙,将这宅子里里外外都打探了个清楚。也大约猜到了什么地方是放解药的,只是流光剑,一直没寻到踪影。也不知那畜牲将剑丢哪儿去了。
只是,日复一日,蝉冰这个人倒是让他觉得越来越捉摸不定。
有一日,他沿着那条路走得深了些,瞧见一间屋子尤其眼熟,才明白过来,那日蝉冰说将他扔在最外面那间屋子是因为懒得抬纯属诓人。他第一次醒来的地方明明在这儿,所以那夜,她是存了心要让他难堪。
又有一日小羽在他做饭时捣乱,被蝉冰发觉,立刻就抓了出去。他忍不住凑上去看,竟然听见蝉冰在呵斥小羽:“与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许欺负他,知道吗?”
或许,她也是个好人呢?
在谷中倒是夜夜好眠,即便是心中牵挂着秦可言的事情,晚上依旧睡得沉。兴许是知道她不会伤害他,他才如此放松,没了警戒?
这晚,他夜半突然醒过来,便瞧见她坐在他屋子的桌旁,桌上摆着什么东西,她正盯着那东西出神。
他揉了揉眼走上前瞧了个仔细,那是一对耳坠。
是他随身带着的,阿弦的耳坠。羊脂玉雕成的梅花苞,惟妙惟肖。立刻将耳坠抢了过来,瞪着她道:“怎么会在你这儿!”
蝉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落在厨房了,小羽发现给我送来的。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故意拿走的?”
有些尴尬,韩流之闷头道:“谢谢。”
“不必。这耳坠很好看,看你这么着急,是你那位未婚妻的?”
韩流之将耳坠仔细收好,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可言的。”
蝉冰微挑眉梢:“韩少庄主倒是多情?这边急急忙忙去救一个人,怀中又宝贝着另一对耳坠?”
“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蝉冰显然有些好奇,居然两步走过来拉着他,走出屋子去,“跟我来,咱们找两坛酒,慢慢说。”
韩流之有些无奈,然而被她勾起来的情绪并不是这么好平复的,索性与她一起喝个酩酊大醉。说不定,她醉了,能告诉他流光剑和解药的位置呢。
说是要带他找酒喝,却是牵着他到了一棵梅树下。谷中的气候与谷外有些不大一样,到了仲夏,这棵梅花树依旧开着,只不过到了花期尽头的样子。
蝉冰徒手从树下的土中挖出两坛酒,一坛递给他,就这么毫无顾忌坐在地上,靠在树边,拍开酒坛的泥封,仰面喝了几口,道:“这酒可是我亲自酿的,你尝尝。”
韩流之试着喝了两口,入口清凉,回味甘甜,喝了两口,便觉得浑身发热,看来这酒不可貌相,还是上头得很。
“喂,你还没说,哪里不一样。”
韩流之又喝了两口,瞅了她一眼,揶揄道:“这么想知道?”
“闲来无事,找点话聊。”
“你将面纱取了,我就告诉你。”
蝉冰瞥了他一眼,哼道:“你爱说不说,看谁先憋死。”
“呵呵。”韩流之无奈,这倒是真的,这事情被她勾了出来,又喝了两口酒,不一吐为快当真是有些憋闷,可是就这么简单就让她如愿,他有些不甘心,“可我终归是亏了。”
“那你想如何?”喝了酒后的眼眸,清冷不再,朦胧有余。
韩流之对上那双眼眸,一时间竟然有些晃神,不再冷漠的眼眸,当真是美极。
“三年前你跟七派长老打的时候,是赢是输?”
蝉冰笑了出来:“你当我是顾守城?”
韩流之撇了撇嘴,道:“我又不知道你功夫到底如何。”
“那日与你过了几招,你觉得如何?”
蝉冰那双美目就这么直直白白瞅着他,韩流之忙低下头喝了几口酒:“你光用轻功与我周旋,我哪里知道你究竟如何。”
“呵呵呵,有缘你自会知道。知道我与七派长老对决的输赢,便是你的条件?”
“就当是吧。”韩流之摸了摸鼻子,“你想知道什么。”
“哪里不一样了?”
到底还是女人,对这些事如此感兴趣,韩流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忆起那个人来:“她叫楚弦,爹娘走的早,跟着一个叔叔过活,后来他叔叔也走了,她流浪在扬州边镇,我将她带回山庄。待了三年,将庄里闹得鸡飞狗跳,呵呵,我爹都没骂她,说她来了,整个山庄有了些许人气。顽皮归顽皮,庄里上上下下的人又都喜欢她。”微顿了顿,一脸追忆地笑道,“我也是。那个时候,我便是打定了主意,等她及笄,便娶她为妻。可是后来……她不见了。”韩流之苦笑了笑,喝了两口酒。
“去哪儿了?”
韩流之摇头:“不知道,我找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她。”
蝉冰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的未婚妻又是怎么回事。”
“也是在扬州,她被一群地痞无赖围在小巷子里,瞧见了,便带她回去。我爹竟然认出她是我订的娃娃亲,非逼着我娶她。”
“谁家的女儿,可以与问柳山庄少庄主订娃娃亲。”蝉冰似是不信,笑了笑。
韩流之打量了她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曼陀罗抓的是什么人?”
“秦家女儿,炼兵阁传人。曼陀罗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倒是不知道,这人竟然让你藏在了问柳山庄。”
韩流之皱眉,有些不解:“你都知道?”秦可言是炼兵阁传人的事情,问柳山庄从未向外透漏,她的消息,怕是从曼陀罗那儿来的。这人果真与曼陀罗关系不简单。
瞧他看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蝉冰似笑非笑道:“你以为,还有多少人不知道秦可言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