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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才摆摆手,重又端起油灯带着他走入内室。他家房子不大,就三间卧房,其中一间还是因为丫头大了不方便和男子一起住后盖起来的。平时两个孩子一人一间,他自己一间,如今只能先将自己的让出来,去儿子那边将就一晚上。
两人一路去了卧室,随意又说了几句,东方不败就借口困乏准备睡了。杨秀才乐得离开,礼节性的嘱咐了他几句就走向隔壁儿子所在的房间。
待他离去,东方不败弹指熄了灯,却并不上床,而是走到墙壁旁凝神倾听隔壁的动静。杨家的房子普通,隔音效果也一般,普通人听也许就是个朦胧的人声,对他这般内力深厚的人而言,要听个清楚明白并不难。
果然不久隔壁就传来了对话,除了杨秀才之外,另一道声音却是个女孩。
“爹,家里来人了?”
“嗯,借宿的客人,爹让他先睡我屋里了——亭儿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女孩子叹了口气,“身上淤青已经化开,看着怪吓人的。热还没退,反复的厉害。”
淤青?热?
听到意料之外的词语,东方不败剑眉一扬:莲弟受了伤还发了烧?为什么?
那边对话稍停,一阵细琐声后,杨秀才的声音才再度传来:“以后别叫亭儿去送柴了,那些大户人家多不好相与,以前他说要报答,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现在既然出了事,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再去的!”
“弟弟的想法谁知道呢!”女孩儿却没赞同父亲的话,“他一向有主见,这事儿还得他自己说了算。只是眼下——爹,咱家还有钱买药么?”
杨秀才道:“无妨,今日来的那人出手阔绰,刚留了些许银两,唉,若是平时,仅仅留宿一宿无论如何也不该收这些钱,但如今为了亭儿,爹就厚脸皮一次好了!”
后面父女二人的对话就转到家中生计上,再没提过杨莲亭受伤一事。然而仅仅是那些只字片语也足够东方不败推测出个大概了。他双手握拳,卓然立于墙壁之下,一双凤眼凌厉异常,目光几如刀子一般:
看来事情是出自童府没错了!没想到他一个疏忽,竟让莲弟在童府吃了亏,他倒要回去仔细查查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他的人!
如此一直等到后半夜,杨家父女才相继离开或是睡下。东方不败悄然出门走到隔壁,先凌空一指点了杨秀才的睡穴,然后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少年。目光触及他脸上不比上次少的淤青,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心中已将那些还不知身份的人凌迟数十次。
与焦躁的心绪不同,他轻轻伸手碰了碰男孩的脸颊,动作无比轻柔。半年不见,他的莲弟明显长高了不少,少年人的线条也逐渐显现出来。十三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阶段,目测下来,比起初见时高了将近一头。
已经可以称之为少年了啊!这孩子。
手指极轻柔的在他脸颊上抚摸了一阵,东方不败克制的收回手指,面色沉郁:看来之前的打算要提前开始了,莲弟会被欺负,还小是一方面,不会武功是另一方面。也许他现在就该教他一些功夫防身。不能用自己原本的身份,那么就另外“制造”出一个人,至少要让莲弟早早的有防身手段才可以。
至于瞒着莲弟自己的身份,他也是仔细斟酌后才决定的。莲弟虽然可以信任,毕竟还是孩子,又有朝夕相处的家人,难保什么时候不小心就说漏嘴。而且人多口杂,他再小心行事也难保不会被人看见,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也好办事。
其实他心中隐隐还有些许深层的顾虑:“前世”之中他和莲弟彼此信任,然而因为后来自己个性的扭曲,加上莲弟的意外导致他有了很强的权力欲。他担心这一世重蹈覆辙,因此并不希望莲弟过早接触神教的事情,至少要等他成长到拥有足够的自制力与判断力才能够告诉他所有。
在这之前,就先以一个全新的身份,作为他的“师父”存在吧!
第18章 九、
九、授受
既然下定了决心,东方不败自然要用最快也是最安全的方式来达到目的。感觉到手指下脸颊异常的热度,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起身,摆成五心向天的姿势,自己跟着盘膝而上,单掌抵在他的背后。
十三岁习武已经有些晚,不过对东方不败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北冥神功》本身就有易筋锻骨的功效,由他半修半补的《鲲跃北冥》自然也保留了这个特点。他的内力属阴,用于做初期的奠基再好不过,只要先在莲弟体内留下内力的种子,按照《鲲跃北冥》来运行,等他正式习武之后,将会事半功倍。
而且此刻若是有一定的内力护体,也能缓解他发烧的症状。
先简单检查了一下少年的身体素质,随即便微笑起来,莲弟是个很好的习武胚子,长时间的劳作也令他身体比同龄人更加结实。其实就算根骨不佳,凭莲弟执着的性子,也定不会比旁人差了去,这点东方不败完全能够肯定。
检查过后,他便运气于指,一一按揉对方身体上几处大穴,仗着深厚的内力一点一点为他梳理经脉。
习武之人有“洗髓伐脉”一说,只是每一门功夫的洗髓都不尽相同。根据东方不败的了解,这套《鲲跃北冥》继承了《北冥神功》的特点,没有内力的人学习是最合适的。
说起来这套功夫当真神奇的很,修炼之前与其他内力决不能兼容,必须要化解掉原本的内力才能修习;然而修习后却能海纳百川,各门各派的内力均能据为己有,也算是不破不立的典范。而东方不败看重的就是这一点,一旦杨莲亭学会后,便能引他人内力为己用,不失为一个速成的法门。
杨莲亭此时体内没有内力,他要做的就是先用自己的内力替他温养经脉,待经脉打通后,再将《鲲跃北冥》教给他,令他自行修习,将会事半功倍。
杨莲亭烧的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周身泛起,像是有股气从周身缓缓渗入体内,很是舒爽快活。渐渐地,那股气在他全身运作起来,一圈连着一圈,仿佛将他从里到外都梳理了一遍。
那种感觉十分舒服,他想低吟,却发现自己连张口的力量都没有。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他能感受到一双手掌抵在自己背后,隔着上衣接触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便觉得滚烫起来,暖暖的熨帖在那里。
屋里有人……谁?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手收了回去,一股力道压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倒。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只能感觉到那人在他手中放了什么东西,而后站起身,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和脸颊,才向着门外走去。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闷雷骤响,屋中一瞬间亮了起来。神智仿佛被那道雷声惊醒,他艰难地撑开一道眼缝,隐约看到一道身影悄然推门而出。抬起的脚步露出红衣一角,被再度亮起的闪电刷出了最明亮的色彩。
他双唇喃喃着张合几下,终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未等出声,人已再度沉沉睡了过去,只是手指紧抓住对方留下的东西,片刻不肯稍松。
是夜下了一场好雨,第二天一早便放晴了。初升的阳光映照在被洗涮干净的树枝草叶上,一闪一闪的俱是昨夜留下的水珠。杨秀才早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望发热的儿子,发现儿子已经退烧,正沉沉的睡着,顿时大喜,一面吩咐女儿熬粥一面带着喜色连连抚摸儿子的额头,见他睡得沉,又不愿吵醒,便悄然推门离去。
出门便发现隔壁的房门似乎并未关严,里面一片暗色。他犹豫片刻走上前,低声道:
“贵客可醒了?”
说着便伸手敲门,门却应声而开,果然不曾拴上。杨秀才微怔,探头一看,屋中被褥打开来平摊在床面上,不见丝毫隆起,其余地方别无他物,昨夜的旅人不知哪儿去了。
他进屋看了一圈,若不是摊平的被褥,昨夜种种仿佛只是他发梦一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杨秀才皱眉站在那里许久,才再度迈步出门,一面摇头一面关上了门。
过了卯时,浑浑噩噩多日的杨家幺儿杨莲亭终于清醒过来,神清气爽,不见丝毫之前的疲态,杨秀才欣喜之下,便将那行止诡异的人抛于脑后,抱着儿子几乎落泪。
这几日他始终担心着儿子的身体,自从半月前他一身脏污回来后一病不起,杨秀才就不曾睡过一个消停觉。他看到儿子身上有明显的被殴打的迹象,衣服湿透,仿佛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一般,就知道他是被人欺负了,而且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
杨家不过是小户人家,无权无势,也不曾惹祸,唯一接触的有权势的人家只有幺儿送柴的那户,加上杨莲亭回来后一语不发,他哪还能猜不出这伤究竟是哪儿来的?他们惹不起对方,这口气只能忍了,杨秀才唯一的希望就是养好儿子的病。
如今儿子病愈,他心中虽觉蹊跷,却也不愿多想,只拿了昨日客人留下的银两去买了两斤肉回来改善家中伙食权作庆贺。
杨莲亭也乖巧,谢过父亲与姐姐便低头吃饭。饭后杨秀才便提出不许他再去送柴,杨莲亭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那股子倔强劲儿不用说杨秀才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如何,劝说半天不见效果,气得一甩袖子就出了门。
待父亲离开,杨诗诗才伸指戳了弟弟一下:“你傻了?那些人你又打不过,再去的话根本就是送去给那些人欺负的,被打一次不够,还想被打第二次么?”
杨莲亭伸手捂住被戳得有点疼的脸颊,只是摇头:“我不想放弃。”
“你!”杨诗诗被他这副样子气得直跺脚,“两条发带你送了一年的柴火还不够吗?那个人,那个人他根本就不记得咱们两个了!你去再多次,他也不可能见你,你明不明白?”
杨莲亭却只是摇头,杨诗诗劝了他几句,毕竟知晓这个弟弟的性子,最后只能叹口气,收拾桌上的狼藉,摔得盘碗乒乓作响。杨莲亭看着姐姐气鼓鼓的脸颊,悄悄伸手握住藏在袖子里的东西,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
已经——忘了自己吗?
那个人……
他抿起唇用手指来回摩挲着那个东西,微微低下头,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之前那个人的话语。
有缘的话,今夜子时,后山。
……
第19章 九、
……
一日无话,到了晚上杨秀才才回来,见到儿子后先是看了看他的面色,确定红润无恙后才哼了一声,一声不响的吃完晚饭便回了自己卧室。杨莲亭手足无措的看着父亲离开,想说话,又不愿意妥协,只能倔强的站在饭桌旁。
见父子俩这副模样,杨诗诗无力的抚额哀叹,收拾完碗筷后回头见弟弟还杵在那里不动,便咬着牙拎起裙角踩了踩他:“别发呆了,睡罢!爹倔两天就好了,你别在这儿跟着犯倔,他看了更心烦!”
杨莲亭抿紧唇,片刻才道:“我不会放弃的。”
“真不知道你干嘛这么执着那个人,又不是姑娘……”杨诗诗无法理解的摇摇头,脑海中浮现那个晚上看到的东方不败的相貌,脸色诡异的红了红,忙甩甩头跑开了。
看到姐姐离开,杨莲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歪着头似乎想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站了足足半刻才迈步离开,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入夜,月色渐消,群星当空,村中所有的屋子几乎都熄了灯。临近戌时三刻,一道半大不小的身影悄悄推开杨家的房门,左右看了一圈,扛了把镐头便向着后山方向走去。
后山此时早已无人,只有不绝于耳的虫鸣,倒也不嫌静谧。少年没有点灯,好在昨日一场大雨去了云气,此刻上弦虽消,星辰却是越发明亮,影影绰绰的将小路照了个清楚,不致摸黑走路。
这段路是他前往童府送柴的必经之地,来回走了一年,早已熟稔得很。昨晚一场雨使山路有些泞滑,较平日难走,但他此刻心中半是忐忑半是期待,注意力全放在他处,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些事情。
走了一阵,前方忽然隐隐传来声响,不知是野兽还是其他。杨莲亭心中一凛,忙屏住呼吸潜入旁边草丛,不想草中滑的很,这一脚慌张的踩过去竟没站稳,腰一拧便生生滑下山坡。他心中大骇,忙伸手去扯旁边的物体,草叶树枝拽断好几根才勉强稳住身形,却已避免不了滚了一身泥汤。
惊魂未定的躺在原地半晌,总算定下心来,手臂与后背磨得有些酸痛,不过应该没伤及筋骨,只觉泥水浸身有些透心凉。杨莲亭松了口气,抬起头正要看看落脚处好往上爬,忽然看到一道人影出现在上方。
那人明显是从与他相反的地方赶过来的,肩上鼓囊囊一片,似乎扛了重物。月色下杨莲亭发现,自己的视力似乎比过去好得多,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居然勉强能看清对方身上的装束。
那人身上穿了一套紧身黑衣,头脸也用同色的布巾蒙住了,肩上扛着的东西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