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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他耳中传入一阵“喀喇喀喇”之声,跟着两条小腿的胫骨一阵剧痛,下坠之势却已止了。睁开眼来,却是身处谷底一棵大松树下,只见满地断枝松叶,更有一根粗大的枝干落在腿旁。原来这松树枝叶繁盛,茂密异常,他自枝叶间穿下,将坠力消去了不少,跟着双足刚好踏上一条粗大的横枝,两条小腿骨登时折断,xing命却竟无碍。他霎时间愤恨充塞胸臆,心想老天爷当真不生眼睛,竟连死也不让人好好死!一瞥眼间,只见妻子的衣服手脸尽被树枝划破,不禁愤恨全转为悲伤,眼泪滚滚流下。当下勉力挣扎过去,伸指挖坑,将妻子小心地放入,再在她身上轻轻地盖上一层松枝松叶,然后以土掩埋。那谷底石土参半,挖掘艰难,他安葬了妻子,已累得气喘吁吁,十根手指更被擦得鲜血淋淋。
一个人不论死志如何坚决,从生到死,再由死而生的走上一遭,自然而然地便会消了求死之念。萧远坠崖不死之余,当即决定报仇,心想自己本来姣妻爱子,何等大好人生?岂料一旦之间,妻亡子散,如不将那干南朝大盗一个个剥皮炊骨,这仇恨如何能消?他下坠时为松枝划得满身伤痕,这时只觉身上无处不痛,小腿处尤其痛得厉害,知是跌断了双腿,当下咬着牙对正断骨,折了四根坚硬的短枝,每两根置于一处断骨两旁,然后撕下衣襟,牢牢绑定。这一番接骨疗伤,更是痛得额头直冒冷汗。他知断骨初接,最是动弹不得,否则ri后难免落下瘸病,腿瘸了也没什么,但如因此而难报大仇,岂非终身之恨?于是静静地躺着不动,闭目养神。四下里蚊虫飞舞叮咬,他也全不理会,心下只不住盘算:“我这腿伤痊愈,至少也须两月,此时纵然出得此谷,亦是寸步难行,反不如在此地安安静静地养伤。那批南朝大盗个个武功不弱,显非寻常盗贼,我若想报得此仇,非得伤势丝毫无碍之后,这才找上门去,将他们全家老幼杀得一个不留!”又想:“瞧那些人服饰打扮各异,家数武功也各自不同,难道是南朝武林中的一大帮会?自来边关之上,宋辽相互砍杀,本属寻常,但这干武功好手齐聚关外,定是有所图谋,难道是yu对我大辽不利?”
他xing虽粗豪,但心思也甚机敏,加之身居“属珊大帐亲军总教头”之位已久,平素关心国事,又知南朝武林中人向为大辽死敌,这时便不由得为邦国担忧,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当即行出谷,回国报讯提防。但跟着便想:“我遭此大变,还顾得了那许多么?哼!我这下半生啊……我这下半生啊……那只是为了报仇而活!”想到此处,不由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他少年时豪气干云,立志作一个彪炳青史的人物,习武时又得师父教诲,一心维护宋辽和平,为天下苍生造福。他身为属珊大帐亲军总教头,职位虽不甚高,但武勇过人,气概豪迈,深得大辽皇帝及太后宠信,因之以往每次有将帅大臣倡议侵宋,皇帝和太后都纳其忠言,予以驳回。但今ri遭此惨变,什么尽忠国家、青史留名,霎时间尽皆化作云烟,胸中只被一股强烈的仇恨充满。又想:“峰儿既入他们手中,难道还能有什么善果?这当儿自然……自然早随着她妈妈去了。嗯,你娘俩放心地去吧。我……我定会为你报仇!”眼前似乎出现了儿子被人一把掷在石壁上,摔得血肉模糊的场景,不由得眼泪夺眶而出。如此一时愤恨,一时悲伤,心力交疲之余,不觉沉沉睡去。
但不多时便痛得醒了过来。四下里黑沉沉的,只一钩弯月的清光泄进谷来,乱石长草,更显凄清。萧远山运气镇痛,直到天明,痛感这才稍抑。他双手撑地,在谷中爬了一圈,只见西南角山势略缓,伤势痊愈之后,当可由此出得谷去。可是却有另一桩难处,这乱石谷冷僻荒凉,鸟兽绝迹,无水无食,如何挨过两月,倒是煞费苦心。这谷中除了乱石长草外,便是几株大松树。萧远山爬行了半ri,只寻了几枚看来无毒的草菌,混着些松子,聊以充饥。寻思:“在这谷中总不能只吃草菌松子,况且此地既无水源,便须及早设法离开。”当下打定主意,今晚好好睡上一觉,养jing蓄锐,明ri便攀谷而出。
到得晚间,只觉口渴难耐,便嚼些草根解渴。突然之间,“喀喇喀喇”一阵响,跟着砰的一声,似是什么重物落下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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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03 章 天降线索
到得晚间,只觉口渴难耐,便嚼些草根解渴。突然之间,“喀喇喀喇”一阵响,跟着砰的一声,似是什么重物落下谷来。萧远山一惊之下,又是一阵“喀喇”、“砰砰”之声。原来却是一具具尸体落下谷来,正是自己那一十九名部属族人。
萧远山一怔之下,便即明白,必是那些南朝大盗去而复回,前来毁尸灭迹。他自不知这番猜测却只对了一半。这些尸体确是那些“南朝大盗”投下来的,但倒也不是“毁尸灭迹”。原来昨ri方光智携玄慈大师、汪帮主以及萧远山的儿子萧峰离去之后,始终无法解开二人穴道,直到今ri傍晚满得十二个时辰,穴道这才自解。三人立即又赶出雁门关察看。但见遍地血肉尸骸,仍和昨ri傍晚离去时一模一样。三人探头到乱石谷向下张望,也瞧不见什么端倪,当下将殉难众兄弟的尸骸埋葬了。三人余愤未泄,便将一众契丹人的尸体提起来都投入了乱石谷中。
萧远山一时间愤恨难当,真想插翅飞上谷去,将这些南朝武人个个碎尸万段。寻思:“昨ri他们共有二十来人,我只剩下两人未杀,却不知此二人是什么来路?瞧他二人武功jing强,门户亦颇正大,定非无名之辈。哼!我既记得这二人容貌,便化成了灰也识得,好歹也要查究出来,杀得他二人满门上下,鸡犬不留!”他昨ri狂战怒斗之际,没发觉方光智其实未死,更没留心那样貌平庸之人突然晕去,逃得一条xing命。这时满腔恨意便都倾注到他所饶了xing命的二人身上。他仇恨在胸中燃烧片刻,突然间双目尽赤,爬到那十几具尸体跟前,流泪说道:“各位叔伯兄弟,萧远山与你们同遭此难,时势所逼,不得不然!你们泉下有知,亦当助我手刃仇人,共报此番深仇大恨!”说着额头触地,磕过几个响头,突然向一具尸体的大腿上咬去,冰冷的血液涌入口中,当下大口大口的吞咽。
他已饿了两ri一晚,今晚纵然安睡歇足,明ri是否能攀出谷去,亦殊无把握,于是吞饮尸血,恢复体力。常言道“血海深仇”,这当儿却是另有含义了。萧远山只觉自己的五脏心肺、jing神灵魂俱都没了一片冰冷的血海之中,而刻骨的仇恨就在这冰冷的血海中酝酿翻腾……
他喝饱尸血,将十九具尸体安葬了,然后静静躺卧,暂行抛开了心事,便即睡去。次ri拂晓,剥了几百粒松子吃进肚中,然后向西南方的山坡爬去。
这山坡在远处看来似不甚陡,其实亦颇峻险。萧远山又须顾虑伤腿,到得午间,才只上攀一半。他焦躁起来,不在理会腿伤,双臂使力,咬牙上攀。每当痛得便要晕去时,便吸一口真气,内息流转,jing神便是一震。如此挨到傍晚,仗着内功深厚,终于攀上崖来。他先将短腿的绑缚解开了,重行固定。寻思:“此处乃边境之地,数十里内渺无人烟。况且我这一副模样,又怎见得人?”他并无父母在堂,亦无兄弟姐妹,既已放弃生平志向,立意报仇,当真是了然一身,无牵无挂。当下在丛山之中寻了个有泉水的山谷,又爬了进去,渴饮山泉,饥食野果,时而也打死一两头野兽。他身上火折早在坠落山谷时跌落,于是茹毛饮血,艰难挺受。他体质本壮,兼之内功深厚,两月之后,腿伤已好了仈jiu成,于是出得谷来。
寻思该当先去那乱石谷前瞧瞧,看有什么线索留下,然后再进关访查仇人。来到谷前,只见山石依旧,长草依依,当ri恶斗的痕迹已了然无存,只自己刻在石壁上的遗书尚在。他伸手抚摸石上字迹,不禁心中抚然,便在两月之前,自己还是妻儿相随,乐也无尽,岂料今ri却已孤单单地临石悲叹,泪落伤心。但随即妻子惨亡的情景涌上心头,不由得目眦yu裂,愤恨难抑,心想老天既留下我一条xing命,如不将仇人挫骨扬灰,我萧远山当真枉自为人了。当下再下乱石谷,在妻子和族人的坟前祭拜祷祝了,出谷往雁门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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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关前,放眼望去,但见东西山岩峭拔,中路盘旋崎岖,地势奇险,心道:“雁儿南游北归,难以飞越高峰,须从两峰之间穿过,是以称为雁门。今ri我北下入南,大仇一ri不报,便绝不回归北地!倒不如雁儿一年一度南来北往,zi ;you自在。”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悲愤,又是凄凉。
雁门关是南朝北边重镇,山西四十余关,以雁门最为雄固,一出关外数十里,便是大辽地界,是以关上有重兵驻守。萧远山心想若从关门中过,自己一身破烂之极的契丹装束,定受守关官兵盘查,当下从关西的高岭绕道而行。
上得岭来,放开脚步疾行。突然之间,对面山道上两个人影疾奔而来。萧远山目光锐利,一见之下,便知二人武功不弱,当即隐身山石之后。那二人从大石旁疾掠而过,萧远山一瞥眼间,已看清二人服饰华丽,左面那人身形壮实,是个年轻壮汉,背上附着个扁平的大包袱。心想:“这二人都是大富商装束,怎有如此武功?况且这山岭险峻难行,如真是去关外做生意,何不从关门中过?”当下悄悄跟在二人之后,yu待看个究竟。
萧远山脚步轻捷,那二人又似身有急事,都没发觉。那二人下得岭后,直趋西北,竟是一路来到那乱世谷前。萧远山不禁心跳加速,只见二人到得谷前,在自己所刻的遗书前瞧了片刻,那年纪较老之人便奔上一处山头,四下一望,向那年轻壮汉微一点头。那壮汉便解下背上包袱,取出一柄大斧来,砍削石壁上的字迹。山头上那人四下瞭望,显是在望风戒备。
萧远山看到这里,不禁又惊又喜,又是悲愤。心想当真是老天爷有眼,出谷的第一天便寻到了仇人线索。这二人显是当ri那领头二人的部署或是亲友,今ri是过来消灭痕迹。他愤恨之下,便想一掌一个,将二人立时击毙,但随即想到,那样一来便失了线索,这二人毁灭字迹后定会回去复命,自己只须暗中跟随,便可寻到主谋。当下强忍怒意,静待二人回转。
这时已近傍晚,天sè昏暗,那壮汉手挥巨斧,不住砍削,点点火星激迸,喀喀喀的劈石声更响彻山谷。这山石坚硬无比,那人显是臂力雄强,所用大斧亦非凡品。他砍完字迹,又拾起地下的片片碎石投入深谷。那望风之人见他忙完,奔下山头,略一察看,说道:“全兄弟辛苦。可须休息片刻么?”那姓全的壮汉喘了两口气,说道:“多谢姚舵主关心,属下无妨。一切……一切听凭舵主吩咐。”
那姚舵主微微点头,说道:“你方才使力多了,还是歇一会儿的好。大家自己兄弟,不用客气。”两人坐在一块大石上,摸出些干粮来吃。那姓全的回头朝山壁望了一眼,说道:“姚舵主,这壁上斧凿痕迹明显,别人一看,便知端的。你看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再略微修饰一下?”
那姚舵主微微一笑,说道:“全兄弟,瞧你不出,倒跟你哥哥一般,心细的紧哪。不过这山壁坚硬无比,咱二人可干不了这事儿。”
那姓全之人喉头咕哝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那姚舵主又道:“再者嘛,我瞧也无此必要。帮主这次是过于把细了。”姓谢那人嗯了一声,并不接口。那姚舵主干笑一声,说道:“谢兄弟,帮主这次从关外回来,一直神情郁郁,话也不多说一句,你道是什么缘故?”
姓全那人道:“那自是为了曹冯二位长老,以及朱李二位舵主在关外不幸殉难,被辽狗所杀了。”
那姚舵主道:“这自是一个原因,但却绝非尽然。”姓全那人的哦了一声,那姚舵主续道:“ri前帮主传唤,我去总舵接这趟差事,哪知进了帮主房中,帮主竟如毫无所觉,只在纸上写字。我眼光微微一瞟,见一张纸上写满了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