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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人马已去了武当山没有?”连问数声,那人只是闭目不答。张无忌不敢多有耽搁,心想一切到了武当山上自能明白,当即伸手闭了他的“大椎穴”,叫他周身酸痛难当,苦挨三日三夜方罢。
当下纵马便行。一口气奔到三官殿,渡汉水而南。船至中流,望着滔滔江水,想起那日太师父携同自己在少林寺求医不得而归,在汉水上遇到常遇春、又救了周芷若的事来。脑海中现出她的丽容俏影,光明顶上脉脉关注的眼波,不由得出神。
过汉水后,催马续向南行。此时天色早黑,望出来一片朦胧,再行得一个时辰,更是星月无光,那坐骑疲累已极,再也无法支持,跪倒在地。他拍拍马背,说道:“马儿,马儿,你在这儿歇歇,自行去罢!”展开轻功疾奔。
行到四更时分,忽听得前面隐隐有马蹄之声,显是有大帮人众,他加快脚步,从这群人身旁掠过。他身法既快且轻,又在黑夜之中,竟然无人知觉。瞧这群人的行向,正是往武当山而去,二十余人不发一言,无法探知是什么来头,但隐约可见均携有兵刃,此去是和武当派为敌,决无可疑。他心中反宽:“毕竟将他们追上了,武当派该当尚未受攻。”
再行不到半个时辰,前面又有一群人往武当山而去。如此前后一共遇见了五批,每批人多则三十几人,少则十余人。待看到第五批人后,他忽又忧急:“却不知已有几批人上了山去?是否已有人和本派中人动上了手?”他虽非武当派弟子,但因父亲的渊源,向来便将武当派当作自己的门派。这么一想,奔得更加快了。
不久便即上山,幸好没再遇到敌人。将到半山,忽见前面有一人发足急奔,光头大袖,是个僧人,脚下轻功甚是了得,张无忌远远跟随,察看他的动静。
见那僧人一路上山,将到山顶时,只听得一人喝道:“是哪一路的朋友,深夜光临武当?”喝声甫毕,山石后闪出四个人来,两道两俗,当是武当派的第三四代弟子。
那僧人合十说道:“少林僧人空相,有急事求见武当张真人。”
张无忌微微一怔:“原来他是少林派‘空’字辈的前辈大师,和空闻方丈、空智、空性三大神僧是师兄弟辈。他不辞艰辛的上武当山来,自是前来报讯。”
武当派的一名道人说道:“大师远来辛苦,请移步敝观奉茶。”说着在前引路。空相除下腰间戒刀,交给了另一道人,以示不敢携带兵刃进观。
张无忌见那道人将空相引入紫霄宫三清殿,便蹲在长窗之外。只听空相大声道:“请道长立即禀告张真人,事在紧急,片刻延缓不得!”那道人道:“大师来得不巧,敝师祖自去岁坐关,至今一年有余,本派弟子亦已久不见他老人家慈范。”空相道:“如此则便请通报宋大侠。”那道人道:“大师伯率同家师及诸位师叔,和贵派联盟,远征明教未返。”
张无忌听得“远征明教未返”六字,暗暗吃惊,果然宋远桥等在归途中也遇上了阻难。
只听空相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武当派也和我少林派一般,今日难逃此劫了。”那道人不明其意,说道:“敝派事务,现由谷虚子师兄主持,小道即去通报,请他出来参见大师。”空相道:“谷虚道长是哪一位的弟子?”那道人道:“是俞三师叔门下。”空相长眉一轩,道:“俞三侠手足有伤,心下却是明白,老僧这几句话跟俞三侠说了罢。”那道人道:“是,谨遵大师吩咐。”转身入内。
那空相在厅上踱来踱去,显得极是不耐,时时侧耳倾听,当是担心敌人攻上山来。过不多时,那道人快步出来,躬身说道:“俞三师叔有请。俞三师叔言道,请大师恕他不能出迎之罪。”这时那道人的神态举止比先前更加恭谨,想是俞岱岩听得‘空’字辈的少林僧驾临,已嘱咐他必须礼貌十分周到。空相点了点头,随着他走向俞岱岩的卧房。
张无忌寻思:“三叔伯四肢残废,耳目只有加倍灵敏,我若到他窗外窃听,只怕被他发觉。”走到离俞岱岩卧房数丈之处,便停住了脚步。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那道人匆匆从俞岱岩房中出来,低声叫道:“清风、明月!到这边来。”两名道童答应了。
张无忌在武当山上住过数年,那知客道人是俞莲舟新收的弟子,他不相识,却识得清风、明月两个道童,知道俞岱岩有时出来,便坐了软椅由道童抬着行走。见二童走向放软椅的厢房,悄悄跟随在后,一等二童进房,突然叫道:“清风、明月,认得我么?”
二童吓了一跳,凝目瞧张无忌时,依稀有些面熟,一时却认不出来。张无忌笑道:“我是无忌小师叔啊,你们忘了么?”二童登时忆起旧事,心中大喜,叫道:“啊,是小师叔,你回来啦!你的病好了?”三个人年纪相若,当年常在一处玩耍。
张无忌道:“清风,让我来假扮你,去抬三师伯,瞧他知不知道。”清风踌躇道:“这个……不大好罢!”张无忌道:“三师伯见我病愈归来,自是喜出望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责骂于你?”二童素知自张三丰以下,武当六侠个个对这位小师叔极其宠爱,他病愈归山,那是天大的喜事,他要开这个小小的玩笑,逗俞岱岩病中一乐,自是无伤大雅。明月笑道:“小师叔怎么说,就怎么办罢!”清风当下笑嘻嘻的脱下道袍、鞋袜,给他换上了。明月替他挽起个道髻。片刻之间宛然便是个小道童。
明月道:“你要冒充清风,相貌不象,就说是观中新收的小道童,清风跌跛了腿,由你去替他。”张无忌笑道:“好极了……”那道人在房外喝骂:“两个小家伙,嘻嘻哈哈的捣什么鬼,半天不见人过来。”张无忌和明月伸了伸舌头,抬起软椅,径往俞岱岩房中。
两人扶起俞岱岩坐入软椅。俞岱岩脸色极是郑重,也没留神抬他的道童是谁,说道:“到后山小院,见祖师爷爷去!”明月应道:“是!”转过身去,抬着软椅前端,张无忌抬了后端。俞岱岩只瞧见明月的背影,更瞧不见张无忌。空相随在软椅之侧,同到后山。那知客道人不得俞岱岩召唤,便不敢同去。
张三丰闭关静修的小院在后山竹林深处,修篁森森,绿荫遍地,除了偶闻鸟语之外,竟是半点声息也无。明月和张无忌抬着俞岱岩来到小院之前,停下软椅。俞岱岩正要开声求见,忽听得隔门传出张三丰苍老的声音道:“少林派那一位高僧光临寒居,老道未克远迎,还请恕罪。”呀的一声,竹门推开,张三丰缓步而出。空相脸露讶色,他听张三丰竟知来访的是少林僧人,大感诧异,但随即料想必是那知客道人遣已先行禀报。俞岱岩却知师父武功越来越是精深,从空相的脚步声中,已可测知他的武学门派、修为深浅。
张无忌的内功远在空相之上,由实反虚,自真归朴,不论举止、眼光、脚步、语声,处处深藏不露,张三丰反听不出来。他见太师父虽然红光满面,但须眉俱白,比之当年前分手之时,着实已苍老了几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忍不住眼泪便要夺眶而出,急忙转过头去。
空相合十说道:“小僧少林空相,参见武当前辈张真人。”张三丰合十还礼,道:“不敢,大师不必多礼,请进说话。”五个人一起进了小院。但见板桌上一把茶壶,一只茶杯,地下一个蒲团,壁上挂着一柄木剑,此外一无所有。桌上地下,积满灰尘。
空相道:“张真人,少林派惨遭千年未遇之浩劫,魔教突施偷袭,本派自方丈空闻师兄以下,或殉寺战死,或力屈被擒,仅小僧一人拼死逃脱。魔教大队人众正向武当而来,今日中原武林存亡荣辱,全系于张真人一人之手。”说着放声大哭。
张无忌心头大震,他明知少林派已遇上灾劫,却也万万想不到竟会如此全派覆没。
饶他张三丰百年修为,猛地里听到这个噩耗,也是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定了定神,才道:“魔教竟然如此猖獗,少林寺高手如云,不知如何竟会遭了魔教的毒手?”
空相道:“空智、空性两位师兄率同门下弟子,和中原五大派结盟西征,围攻光明顶。留寺僧众,日日静候好音,这日山下报道,远征人众大胜而归。方丈空闻师兄得讯大喜,率同合寺弟子,迎出山门,果见空智、空性两位师兄带领西征弟子,回进寺来,另外还押着数百名俘虏。众人到得大院之中,方丈问起得胜情由。空智师兄唯唯否否。空性师兄忽地叫道:‘师兄留神,我等落入人手,众俘虏尽是敌人……’方丈惊愕之间,众俘虏抽出兵刃,突然动手。本派人众一来措手不及,二来多数好手西征陷敌,留守本寺的力道弱了,大院子的前后出路均已被敌人堵死,一场激斗,终于落了个一败涂地,空性师兄当场殉难……”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张三丰心下黯然,说道:“这魔教如此歹毒,行此恶计,又有谁能提防?”
只见空相伸手解下背上的黄布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层油布,再打开油布,赫然露出一颗首级,环眼圆睁,脸露愤怒之色,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师。张三丰和张无忌都识得空性面目,一见之下,不禁“啊”的一声,一齐叫了出来。
空相泣道:“我舍命抢得空性师兄的法体。张真人,你说这大仇如何得报?”说着将空性的首级恭恭敬敬放在桌上,伏地拜倒。张三丰凄然躬身,合十行礼。
张无忌想起光明顶上比武较量之际,空性神僧慷慨磊落,豪气过人,实不愧为堂堂少林的一代宗师,不意惨遭奸人戕害,落得身首分离,心下甚是难过。
张三丰见空相伏地久久不起,哭泣甚哀,便伸手相扶,说道:“空相师兄,少林武当本是一家,此仇非报不可……”他刚说到这个“可”字,冷不防砰的一声,空相双掌一齐击在他小腹之上。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张三丰武功之深,虽已到了从心所欲、无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哪能料到这位身负血仇、远来报讯的少林高僧,竟会对自己忽施袭击?在一瞬之间,他还道空相悲伤过度,以致心智迷糊,昏乱之中将自己当作了敌人,但随即知道不对,小腹上所中掌力,竟是少林派外门神功“金刚般若掌”,但觉空相竭尽全身之劲,将掌力不绝的催送过来,脸白如纸,嘴角却带狞笑。
张无忌、俞岱岩、明月三人蓦地见此变故,也都惊得呆了。俞岱岩苦在身子残废,不能上前相助师父一臂之力。张无忌年轻识浅,在这一刹那间,还没领会到空相竟是意欲立毙太师父于掌底。两人只惊呼了一声,便见张三丰左掌挥出,拍的一声轻响,击在空相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其软如绵,其坚胜铁,空相登时脑骨粉碎,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即毙命。
俞岱岩忙道:“师父,你……”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即住口。只见张三丰闭目坐下,片刻之时,头顶冒出丝丝白气,猛地里口一张,喷出几口鲜血。
张无忌心下大惊,知道太师父受伤着实不轻,倘若他吐出的是紫黑瘀血,凭他深厚无比的内功,三数日即可平复,但他所吐的却是鲜血,又是狂喷而出,那么腑脏已受重伤。在这霎时之间,他心中迟疑难决:“是否立即表明身份,相救太师父?还是怎地?”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到了门外,听他步声急促,显是十分慌乱,却不敢贸然进来,也不敢出声。俞岱岩道:“是灵虚么?什么事?”那知客道人灵虚道:“禀报三师叔,魔教大队到了宫外,要见祖师爷爷,口出污言秽语,说要踏平武当派……”
俞岱岩喝道:“住口!”他生怕张三丰分心,激动伤势。
张三丰缓缓睁开眼来,说道:“少林派金刚般若掌的威力果是非同小可,看来非得静养三月,伤势难愈。”张无忌心道:“原来太师父所受之伤,比我所料的更重。”只听张三丰又道:“明教大举上山。唉,不知远桥、莲舟他们平安否?岱岩,你说该当如何?”
俞岱岩默然不答,心知山上除了师父和自己之外,其余三四代弟子的武功都不足道,出面御敌,只有徒然送死,今日之事,惟有自己舍却一命,和敌人敷衍周旋,让师父避地养伤,日后再复大仇,于是朗声道:“灵虚,你去跟那些人说,我便出来相见,让他们在三清殿等着。”灵虚答应着去了。
张三丰和俞岱岩师徒相处日久,心意相通,听他这么说,已知其意,说道:“岱岩,生死胜负,无足介怀,武当派的绝学却不可因此中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