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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煜便在酒桌边笑道:“哥哥不要只和他说,先放他下来再说别的。”
一时解了下来,擦洗了他一身血污,命人拿了衣衫与他穿上,又叫人酒桌边添了椅子,上了酒菜,四郎与罗蔡二人通了姓名,便坐在桌边,只管把酒菜来吃,罗新城见他才受重刑,转眼间便浑如无事,很是佩服,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倒了一杯酒道:“这杯酒当是本侯给你陪个不是,四郎原是英雄,是我鲁莽了。你放心,你的娘子虽不在我这里,但只在这城中,早晚替你寻回来,这件事都著落在我身上便是。”
蔡煜笑道:“有镇宁侯这句话,四郎的娘子,不多时定会寻回了。蔡煜这里先贺四郎一杯。”说著将杯中酒都饮尽了。
四郎看了看他道:“我认得你,昨日使得好俊的梅花镖。”当下拿杯与他一碰一口饮尽了,皱眉道:“好酒,只是酒盏小些。”
蔡煜大笑起来道:“正是,来人,换大碗来。”
一时换了大碗,三人就在湖边吃酒,四郎便道:“蔡小侯爷手脚上的功夫却也不差,不知罗公子可会些什麽?”
蔡煜笑道:“我这些功夫,都是哥哥教的,哥哥的驽箭,那是一绝。”
四郎听了道:“驽箭?我开山的师父便会使驽箭,不若与侯爷比试一回?”
罗新城道:“原来四郎也会驽箭,倒要见识一番。”
果然命人拿了两把小巧驽箭来,军汉们在柳树下吊了一个果子,四郎笑道:“射这个死物,有什麽趣。”拿眼睛四处看,却见水边栖著几只寒鸦,便笑道:“射它便了。”
当下命人赶起那群寒鸦来,那鸟受惊,顿时纷纷飞起来,四郎指了一只翅上有白点的道:“专要射它左眼!”
罗新城一笑,各提了驽箭,只叫一声著,那只塞鸦应声落下,从人忙去拾起,拿过来一看,那鸦左眼上却稳稳地插著两支小箭,四郎与罗新城不由对视大笑。
一时吃得红日西斜,都有些醉意,四郎负了包裹,提了哨棒,怀里揣了尖刀,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四郎先行告退了,我便只在临江门外老王客栈住著,如若有事只往那处寻我,但有娘子的讯息,便使人送往那里就是。”
那蔡煜量浅,早已醉倒一边,罗新城尚好,亲自送到府门外道:“四郎一身本事,若只在乡下务农,可是委屈了,我与羽林蒋校郎交好,不若去他那里谋个职位,也好使英雄有用武之地?”
四郎低头想了一想道:“不是四郎不领盛情,只是一心记挂著娘子,寻不回娘子四郎做什麽也没甚滋味,还是等寻回娘子再提这事。”
正说著,只见一个太监过来,在府门前下了马,对罗新城道:“可巧侯爷正在这里,老奴奉旨,来宣侯爷瑞宣殿见驾。”
罗新城脸上微微变色,原本脸上几分薄晕褪得干干净净,对四郎拱了拱手道:“如此便别过了。”一面叫人引那太监去门厅吃茶,自己匆匆回转,四郎立在阶下看他背影,正影在夕阳里,却是分外荏弱单薄,低头走了,一路行来,不住地叹气。
一段路走到天色黑尽了,才到客栈,老王见他脸上的鞭痕,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接出来道:“唉呀,这可算是回来了,老汉真怕再也见不著四郎了。”
一面说一面接了他的包裹,让他坐了,夥计倒上热茶来,老王道:“怎麽样了,可寻著娘子?那姓罗的为难你了吧?看你这一脸的伤。”
四郎茶也不吃,话也不回,只摇了摇头,回房中倒头便睡,梦里总是不安稳,一会儿似乎寻著了娘子,一会儿娘子的脸又变作罗新城的,一会儿与娘子欢爱,转眼却又变成罗新城的,闹了一夜,等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明,连忙梳洗了,到城中四处打听,偌大的京城,却不知要上哪里找人去,一连数日,仍是音讯全无,眼看著正月过了,河边柳树都吐出嫩芽,娘子却似泥牛入海一般,不见半点踪影。
这一日在房中算算银钱,却只够一天的房饭钱了,再寻不著人,明日便只有回乡去,心里踌躇不定,突听得夥计来说外头有人找,他一面随夥计出来一面问是男是女,夥计道:“是个公子爷。”
四郎心里微微一动,莫非是罗新城? 一脚跨入堂屋,一个青衣男子果然候在那里,年纪二十五六岁上下,举止沈稳,却不是罗新城。四郎心里微微失望,那男子听夥计说四郎来了,便站起来朝四郎唱了个大诺,道:“这位想必便是燕四郎了,在下羽林军蒋进,闻知四郎英名,今日特来拜会。”
四郎连忙回了礼,迟疑道:“蒋进?恕四郎愚钝,竟认不得公子是谁?”那蒋进呵呵笑道:“原是蒋进冒昧,只因镇宁侯爷多次引荐,道四郎一身本事,这等英雄,不来相会,不是蒋进为人。”
四郎方知罗新城曾说过的羽林军蒋校郎,自然是这位蒋进了,连忙重新相见了,唤夥计上酒菜,饮了两杯酒,四郎便问那蒋进,找来何事?
蒋进笑道:“愚兄如今在羽毛军里作个郎官,手下有数十兄弟,但听罗侯言道,论本事尽都不如四郎,因此上,想要请四郎到军中来,在下多个臂膀,兄弟也好谋个出身,却不知四郎意下如何。”
四郎道:“原来如此,上回罗侯也曾提过,只是在下失了娘子,至今未曾寻著,所以无心去。若是在军中,又记挂著娘子,怕误了事不好。”
蒋进听他这话便道:“失了夫人一事,也曾听罗侯说过,罗侯这些日子在朝中多拜托了人,替四郎寻妻,四朗在京中也耽搁了半月有余,若是只管耽搁下去,必定滞留城中,那盘缠却也不够,莫若就来我军中谋职,不当值时尽可去寻妻,还可挣些盘费,如此不是一举两得?”
四郎听了,寻思娘子久寻不见,住店的房饭钱也只够一天,此时回乡去,如若罗侯处有了娘子消息,岂不误事?莫若就听这人的话,去羽林中任个职,到也真是一得两便,想到这里笑道:“只是兄长不曾见过四郎的本事,凭白去了,倒不好说。”
蒋进也笑起来:“有罗侯的话,蒋进没什麽好疑惑的,要知罗侯驽箭,天下一绝,莫说京中,便是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对手来,四郎竟然能与罗侯齐肩,那还有什麽可说的?只是营中兄弟或会来讨教,那时候就好展露本事的。”
四郎听了,不再犹豫,当下便应承了,两个酒尽而散,第二日便收拾了东西,算清了房饭钱,别了那老王,往羽林营中来,那蒋进亲自来接,一人一骑,不多时便到了营门口,两个士兵来拉了马去,蒋进吩咐将四郎行李送入房中去,带了四郎便进了营门,却见演练场上数十个人在那里放对,也有舞棒弄剑的,那边畸角上有人在骑射,人声马嘶,甚是热闹。
蒋进便拍了拍手道:“小的们过来,今日新来一个兄弟,大家来相见。”
众人听了,便都围拢过来,却都是如四郎一般身阔体长的壮实後生,一个个打量著四郎不作声,蒋进笑道:“贼小子们,见了新人,如何不见礼。”
内中一条汉子道:“哥哥虽如此说,难道咱们羽林营的规矩不要了?”
蒋进迟疑一下,转头对四郎道:“四郎,这是要试你本事,这夥猴崽子们便只服打不服软,你施些手段,叫他们心服。”
四郎便掇了长衫在腰绦里,走下场来团团一辑道:“燕四郎这里与各位相见了,初来乍到,多请赐教!”
适才那汉子道:“闲话休说,我来与你放对!”跳下场中,使个门户,四郎见了,也回礼相见,上招喂招,几番回合下来,四郎便已有破他之法,瞅个破绽,捏住那汉腰,右手揪在颈後,只一托,将一个壮实汉子轻轻周翻在地,围观众人轰然叫好。那汉立起身来,兀自不服道:“与你比试弩箭!”
四郎便一笑,让他先发,果然一箭射中红心,便也取了一枝箭,对那汉子道:“ 这箭便要射穿兄长那支箭。”
众人都当他托大,嘘声一片,四郎丝毫不在意,取箭轻搭,嗖地一声,恰恰将那汉一枝箭自中间剖开,稳稳定在红心正中,顿时四下里一片喝采声,那挑战的汉子扑地便拜,四下众人也都见礼,四郎连忙回礼,扶起那汉,口中说著承让,拥进场中央,练起来。
自此四郎便在营中任职,这羽林营原是拱卫禁城,一月里有多半月当值,不轮值时四郎依旧在城中四处打听娘子消息,却仍是不得其所,闲时与兄弟们义气相投,饮酒练武,不再如乡下光景,只是愁娘子不知何时能寻回,便再无心事挂怀,偶尔想起罗侯,屡次走到罗宅街口,不知为何,却总不想进去,到是蔡煜在禁城中遇到过数次,小阳侯本是御前侍卫,一月也有几日当值,遇上还能说上几句话,问起罗侯总是说忙,四郎也就不再生相见之心。
看看转眼便过了三月,正是春末初夏时节,四郎原在致爽殿当值,因天气渐热,皇帝搬到致爽殿居住,四郎此时才算得觑天颜,不如所料,却正是那日在罗侯榻上的那个黑瘦汉子,每每遇上,四郎不知如何,心里便百味杂陈。
这一日正该四郎当值,用罢晚饭便赶过来,与前任交割了,自去殿四周寻视,掌灯时,便见远处一队灯火,十来个太监宫女拥了一顶软轿过来,四郎等忙在阶下跪著接驾,皇帝下了软轿,吩咐心腹内侍道:“去宫门看看,镇宁侯如何还没到?”
四郎心便!地一跳,低头瞧见那明黄朝靴一步步上了台阶,进屋去了,这才站起身来,守在殿门外,不多时,便见内侍提了灯笼在前,一人紧跟在後,长佻身材,穿著天香色绸衫子,紧紧束著腰,玉树临风般身姿,一步步行过来,四郎立在暗处,看得分明,这人面如冠玉,唇若施脂,端是个俊秀少年郎,正是数月不见的罗新城,只见他面无表情,跨入殿中,稍时,内侍宫女们都退至厢房侍候,那殿门便怦地一声合拢,四郎的心跟著那合门声猛地一跳,不由自主望向殿内,却只见得一团昏黄模糊的灯火,说不尽的暧昧迷离之色,那内侍走过来道:“你叫兄弟们离殿五尺,休靠得太近。”
四郎不敢多说,挥了挥手,大家都四散开来,四郎自己却远远立在一株梧桐之下,隐隐听得调笑声,却又听不真,随晚风过来,只是一阵阵喁喁私语,他立在夜色里,不知心里想些什麽,竟如痴了一般。
守至五鼓,远处听得内侍们开宫门的声音,殿中灯火一直未熄,却听得殿内有人拍手,内侍宫女们便忙进去,不多时,一名内侍出来道:“哪个是当值领班的?”
四郎忙远远地跑过去道:“是下官。”
那内侍道:“找人送罗侯回府去。”
四郎应了一声,那内侍自叫人抬了一顶轿过来,轿内用锦褥层层铺了,一名内侍自殿内背出罗新城,但见他脸色惨白,双目紧紧闭著,不知死活,四郎心里一酸,帮著那内侍扶罗新城在轿内卧好,对内侍道:“下官亲自送去。”
那内侍道:“好生照护著,莫颠著了。”
四郎不作声,提了腰刀紧紧跟在轿後,一行人静静穿行在城中,那天色尚黑,满城中人十停人九停人尚在梦中,虽是初夏,那晓风吹在面上,竟是寒冷侵骨,轿子抬入府里,自有管事的人在前指引,至九曲桥的水榭,四郎便去轿中扶罗新城,却见他缩成一团,似乎行动不得,他想了想,便伸手抱起,送入房中榻上,便转身欲去,衣袖却被人扯住,低头看时,便见罗新城睁眼看他,四郎会意,点头出去打发了内侍,几个亲侍丫环进来,替罗新城换衣上药, 端进参汤来用了,一个个退出去,一个大丫头便道:“侯爷请燕爷进去。“
四郎嗯了一声,略在门外站了一站,终於推门进去,却见罗新城拥被趴在榻上,看他进来,微微一笑,灯火下笑得孱弱,却是动人心魄,四郎顿时脸上著烧起来,罗新城便招手道:“过来。”
四郎在他床头坐了,看他脸色稍好一些,眼窝处却是黔青,自然是一夜不得安睡落下的,低头不说话,罗新城道:“来时便已经看到你,虽隐在黑处,那般长大身体,不是你却是谁?”
四郎不知说什麽好,罗新城便自嘲道:“这事你不是头一遭遇上了,我尚且不羞,你又何必害臊?”
四郎轻声叹了口气道:“侯爷人中龙凤,何必非要受这般的苦处?”
罗新城冷笑一声:“我这侯爷全是他一句话,今日是明日便不是。”
四郎道:“不做侯爷便要饿死麽?侯爷一身本事,哪里找不到饭吃?”只听他苦笑一声:“是啊,我自是赤条条无甚牵挂,那禁宫中的姐姐侄儿要怎麽办?”四郎听了黯然不语,良久道:“在乡下时节只听说王侯公府何等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