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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二十二 )金庸-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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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疑点甚多,未必定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毒手,等了半月有余,少林寺并无高僧到来,便带
同三公范骅、华赫艮、巴天石、以及四大护卫来到中原访查真相,乘机便来探望隐居小镜湖
畔的阮星竹。这些日子双宿双飞,快活有如神仙。
    段正淳在小镜湖畔和旧情人重温鸳梦,护驾而来的三公四卫散在四周卫护,殊不想大对
头竟然找上门来。
    段延庆武功厉害,四大护卫中的古笃诚、傅思归先后受伤。朱丹臣误认萧峰为敌,在青
石桥阻拦不果。褚万里复为阿紫的柔丝网所擒。司马范骅、司徒华赫艮、司空巴天石三人救
护古、傅二人后,赶到段正淳身旁护驾,共御强敌。
    朱丹臣一直在设法给褚万里解开缠在身上的渔网,偏生这网线刀割不断,手解不开,忙
得满头大汗,无法可施。段正淳向阿紫道:“快放开褚叔叔,大敌当前,不可再顽皮了。”
阿紫笑道:“爹爹,你奖赏我什么?”段正淳皱眉道:“你不听话,我叫妈打你手心。你冒
犯褚叔叔,还不快快陪罪?”阿紫道:“你将我抛在湖里,害得我装了半天死,你又不向我
陪罪?我也叫妈打你手心!”
    范骅、巴天石等见镇南王忽然又多了一个女儿出来,而且骄纵顽皮,对父亲也是没半点
规矩,都暗中戒惧,心想:“这位姑娘虽然并非嫡出,总是镇南王的千金,倘若犯到自己身
上来,又不能跟她当真,只有自认倒霉了。褚兄弟给她这般绑着,当真难堪之极。”
    段正淳怒道:“你不听爹的话,瞧我以后疼不疼你?”阿紫扁了扁小嘴,说道:“你本
来就不疼我,否则怎地抛下我十几年,从来不理我?”段正淳一时说不出话来,黯然叹息。
阮星竹道:“阿紫乖宝,妈有好东西给你,你快放了褚叔叔。”阿紫伸出手来,道:“你先
给我,让我瞧好是不好。”
    萧峰在一旁眼见这小姑娘刁蛮无礼,好生着恼,他心敬褚万里是条好汉,心想:“你是
他的家臣,不敢发作,我可不用卖这处帐。”一俯身,提起褚万里身子,说道:“褚兄,看
来这些柔丝遇水即松,我给你去浸一浸水。”
    阿紫大怒,叫道:“又要你这坏蛋来多事!”只是被萧峰打过一个耳光,对他颇为害
怕,却也不敢伸手阴拦。
    萧峰提起褚万里,几步奔到湖边,将他在水中一浸。果然那柔丝网遇水便即松软。萧峰
伸手将渔网解下。褚万里低声道:“多谢萧兄弟援手。”萧峰微笑道:“这顽皮女娃子甚是
难缠,我已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替褚兄出了气。”褚万里摇了摇头,甚是沮丧。
    萧峰将柔丝网收起,握成一团,只不过一个拳头大小,的是奇物。阿紫走近身来,伸手
道:“还我!”萧峰手掌一挥,作势欲打,阿紫吓得退开几步。萧峰只是吓她一吓,顺势便
将柔丝网收入了怀中。他料想眼前这中年人多半便是自己的大对头,阿紫是他女儿,这柔丝
网是一件利器,自不能还她。
    阿紫过去扯住段正淳衣角,叫道:“爹爹,他抢了我的渔网!他抑了我的渔网!”段正
淳见萧峰行迳特异,但想他多半是要小小惩戒阿紫一番,他武功如此了得,自不会贪图小孩
子的物事。
    忽听得巴天石朗声道:“云兄别来无恙?别人的功夫总是越练越强,云兄怎么越练越差
劲了?下来吧!”说着挥掌向树上击去,喀嚓一声响,一根树枝随掌而落,同时掉下一个人
来。这人既瘦且高,正是‘穿凶极恶’云中鹤。他在聚贤庄上被萧峰一掌打得重伤,几乎送
了性命,好容易将养好了,功夫却已大不如前。当日在大理和巴天石较量轻功,两人相差不
远,但今日巴天石一听他步履起落之声,便知他轻功反而不如昔时了。
    云中鹤一瞥眼见到萧峰,吃了一惊,反身便走,迎向从湖畔小径走来的三人。那三人左
边一个蓬头短服,是‘凶神恶煞’南海鳄神;右边一个女子怀抱小儿,是‘无恶不作’叶二
娘。居中一个身披青袍,撑着两根细铁杖,脸如僵尸,天是四恶之首,号称‘恶贯满盈’的
段延庆。
    段延庆在中原罕有露面,是以萧峰和这‘天下第一大恶人’并不相识,但段正淳等在大
理领教过他的手段,知道叶二娘、岳老三等人虽然厉害,也不难对付,这段延庆委员委实非
同小可。他身兼正邪两派所长,段家的一阳指等武功固然精通,还练就一身邪派功夫,正邪
相济,连黄眉僧这等高手都敌他不过,段正淳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范骅大声道:“主公,这段延庆不怀好意,主公当以社稷为重,请急速去请天龙寺的众
高僧到来。”天龙寺远在大理,如何请得人来?眼下大理君臣面临生死大险,这话是请段正
淳即速逃归大理,同时虚张声势,令段延庆以为天龙寺众高僧便在附近,有所忌惮。段延庆
是大理段氏嫡裔,自必深知天龙寺僧众的厉害。
    段正淳明知情势极是凶险,但大理诸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倘若舍众而退,更有何面
目以对天下英雄?更何况情人和女儿俱在身畔,怎可如此丢脸?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大
理段氏自身之事,却要到大宋境内来了断,嘿嘿,可笑啊可笑。”
    叶二娘笑道:“段正淳,每次见到你,你总是跟几个风流俊俏的娘儿们在一起。你艳福
不浅哪!”段正淳微笑道:“叶二娘,你也风流俊俏得很哪!”
    南海鳄神怒道:“这龟儿子享福享够了,生个儿子又不肯拜我为师,太也不会做老子。
待老子剪他一下子!”从身畔抽出鳄嘴剪,便向段正淳冲来。
    萧峰听叶二娘称那中年人为段正淳,而他直认不讳,果然所料不错,转头低声向阿朱
道:“当真是他!”阿朱颤声道“你要……从旁夹攻,乘人之危吗?”萧峰心情激动,又是
愤怒,又是欢喜,冷冷的道:“父母之仇,恩师之仇,义父、义母之仇,我含冤受屈之仇,
哼,如此血海深仇,哼,难道还讲究仁义道德、江湖规矩不成?”他这几句说得甚轻,却是
满腔怨毒,犹如斩钉截铁一般。
    范骅见南海鳄神冲来,低声道:“华大哥,朱贤弟,夹攻这莽夫!急攻猛打,越快了断
越好,先剪除羽翼,大伙儿再合力对付正主。”华赫艮和朱丹臣应声而出。两人虽觉以二敌
一,有失身份,而且华赫艮的武功殊不在南海鳄神之下,也不必要人相助,但听范骅这么一
说,都觉有理。段延庆实在太过厉害,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众人一拥而上,
或者方能自保。当下华赫艮手执钢铲,朱丹臣挥动铁笔,分从左右向南海鳄神攻去。
    范骅又道:“巴兄弟去打发你的老朋友,我和褚兄弟对付那女的。”巴天石应声而出,
扑向云中鹤。范骅和褚万里也即双双跃前,褚万里的称手兵刃本是一根铁的钓杆,却给阿紫
投入了湖中,这时他提起傅思归的铜棍,大呼抢出。
    范骅直取叶二娘。叶二娘嫣然一笑,眼见范骅身法,知是劲敌,不敢怠慢,将抱着的孩
儿往地下一抛,反臂出来时,手中已握了一柄又阔又薄的板刀,却不知她先前藏于何处。
    褚万里狂呼大叫,却向段延庆扑了过去。范骅大惊,叫道:“褚兄弟,褚兄弟,到这边
来!”褚万里似乎并没听见,提起铜棍,猛向段延庆横扫。
    段延庆微微冷笑,竟不躲闪,左手铁杖向他面门点去。这一杖轻描淡写,然而时刻部位
却拿捏不爽分毫,刚好比褚万里的铜棍棒击到时快了少许,后发先至,势道凌厉。这一杖连
消带打,褚万里非闪避不可,段延庆只一招间,便已反客为主。那知褚万里对铁杖点来竟如
不见,手上加劲,铜棍向他腰间疾扫。段延庆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个疯子?”他可不
肯和褚万里斗个两败俱伤,就算一杖将他当场戳死,自己腰间中棍棒,也势必受伤,急忙右
杖点地,纵跃避过。
    褚万里铜棍疾挺,向他小腹上撞去。傅思归这根铜棍长大沉重,使这兵刃须从稳健之中
见功夫。褚万里的武功以轻灵见长,使这铜棍已不顺手,偏生他又蛮打乱砸,每一招都直取
段延庆要害,于自己生死全然置之度外。常言道:“一夫拚命,万夫莫当”,段延庆武功虽
强,遇上了这疯子蛮打拚命,却也被迫得连连倒退。
    只见小镜湖畔的青草地上,霎息之间溅满了点点鲜血。原来段延庆在倒退时接连递招,
每一杖都戳在褚万里身上,一杖到处,便是一洞。但褚万里却似不知疼痛一般,铜棍使得更
加急了。
    段正淳叫道:“褚兄弟退下,我来斗这恶徒!”反手从阮星竹手中接过一柄长剑,抢上
去要双斗段延庆。褚万里叫道:“主公退开。”段正淳那里肯听,挺剑便向段延庆刺去。段
延庆右杖支地,左杖先格褚万里的铜棍,随即乘隙指向段正淳眉心。段正淳斜斜退开一步。
    褚里吼声如受伤猛兽,突然间扑倒,双手持住铜棍一端,急速挥动,幻成一圈黄光,便
如一个极大的铜盘,着地向段延庆拄地的铁杖转过去,如此打法,已全非武术招数。
    范骅、华赫艮、朱丹臣等都大声叫嚷:“褚兄弟,褚大哥,快下来休息。”褚万里荷荷
大叫,猛地跃起,挺棍向段延庆乱戳破。这时范骅诸人以及叶二娘、南海鳄神见他行迳古
怪,各自罢斗,凝目看着他。朱丹臣叫道:“褚大哥,你下来!”抢上前去拉他,却被服他
反肘一撞,正中面门,登时鼻青口肿。
    遇到如此的对手,却也非段延庆之所愿,这时他和褚万里已拆了三十余招,在他身上刺
了十几个深孔,但褚万里兀自大呼酣斗。段延庆和旁观众人都是心下骇然,均觉此事大异寻
常。朱丹臣知道再斗下去,褚万里定然不免,眼泪滚滚而下,又要抢上前去相助,刚跨出一
步,猛听得呼的一声响,褚万里将铜棍棒向敌人力掷而出,去势力甚劲。段延庆铁杖点出,
正好点在铜钱棍腰间,只轻轻一挑,铜棍便向脑后飞出。铜棍尚未落地,褚万里十指箕张,
向段延庆扑了过去。
    段延庆微微冷笑,平胸一杖刺出。段正淳、范骅、华赫艮、朱丹臣四人齐声大叫,同时
上前救助。但段延庆这一杖去得好快,卟的一声,直插入褚万里胸口,自前胸直透后背。他
右杖刺过,左杖点地,身子已飘在数丈之外。
    褚万里前胸和后背伤口中鲜血同时狂涌,他还待向段延庆追去,但跨出一步,便再也无
力举步,回转身来,向段正淳道:“主公,褚万里宁死不辱,一生对得住大理段家。”
    段正淳右膝跪下,垂泪道:“褚兄弟,是我养女不教,得罪了兄弟,正淳惭愧无地。”
    褚万里向朱丹臣微笑道:“好兄弟,做哥哥的要先去了。你……你……”说了两个
‘你’字,突然停语,便此气绝而死,身子却仍直立不倒。
    众人听到他临死时说‘宁死不辱’四字,知他如此不顾性命的和段延庆蛮打,乃是受阿
紫渔网缚体之辱,早萌死志。武林中人均知‘强中还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
武功上输给旁人,决非奇耻大辱,苦练十年,将来未始没有报复的日子。但褚万里是段氏家
臣,阿紫却是段正淳的女儿,这场耻辱终身无法洗雪,是以甘愿在战阵之中将性命拚了。朱
丹臣放声大哭,傅思归和古笃诚虽重伤未愈,都欲撑起身来,和段延庆死拚。
    忽然间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这人武功很差,如此白白送了性命,那不是个大傻
瓜么?”说话的正是阿紫。
    段正淳等正自悲伤,忽听得她这句凉薄的讥嘲言语,心下都不禁大怒。范等向他怒目而
视,碍于她是主公之女,不便发作。段正淳气往上冲,反手一掌,重重向她脸上打去。
    阮星竹举手一格,嗔道:“十几年来弃于他人、生死不知的亲生女儿,今日重逢,你竟
忍心打她?”
    段正淳一直自觉对不起阮星竹,有愧于心,是以向来对她千依百顺,更不愿在下人之前
争执,这一掌将要碰到阮星竹的手臂,急忙缩回,对阿紫怒道:“褚叔叔是给你害死的,你
知不知道?”
    阿紫小嘴一扁,道:“人家叫你‘主公’,那么我便是他的小主人。杀死一两个妈仆,
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神色间甚是轻蔑。
    其时君臣分际甚严,所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褚万里等在大理国朝中为臣,自对
段氏一家极为敬重。但段家源出中土武林,一直遵守江湖上的规矩,华赫艮、褚万里等虽是
臣子,段正明、段正淳却向来待他们犹如兄弟无异。段正淳自少年时起,即多在中原江湖上
行走,褚万里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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