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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老太太,你把话说清楚,我咋给大痒气受了,我是她妈,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给她气受了?!
我姥娘也不示弱,说,你想想,大痒小时候就不说了,就说大痒结婚吧,一生的大事,你当妈的连她的婚礼都不参加!
我妈被我姥娘的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气得眼泪又掉下来了。我马上帮我妈说话。
我说,姥娘,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没有办婚礼,我们是旅行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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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电视剧正好结束。我姥娘瞪一眼我,表示对我护着我妈的不满,然后站起来回房睡觉去了。我妈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抹眼泪。我想我妈这时候一定又想到二痒了。
我把我妈劝回房间去睡觉,我妈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妈说,大痒,妈对不起你!说完又哭。经过了很多事,过去那么好强的我妈,一下子变得非常脆弱和敏感。
我对我妈说,妈,别多想了。我姥娘是随便说说的,年龄大了的人都是那样。
我妈说,我不怪你姥娘,我谁也不怪,我怪我自己。
说完,又是哭。
好不容易把我妈哄睡着了,刚想睡觉,我姥娘推开我房间的门进来了。我姥娘坐在我的床边,小声说,我说的对吧,你妈就是不对,对你要有对二痒一半好就不错了。
我说,姥娘,无所谓,我是老大,老大就要多吃点亏。
我姥娘说,大痒呀,你这亏吃得不值呀,二痒那么不争气,你说你值吗?你妈值吗?我值吗?
我姥娘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激动。其实,二痒从小是我姥娘带大的,比我妈花的精力要多得多,应该说我姥娘对二痒的感情不比我妈浅。我想,我姥娘那样说我妈,实际上也有自我解剖和悔过的意思。
我说,姥娘,咱不说了,二痒会好的,我们家会好的。
我姥娘说,二痒会好吗?二痒这一辈子,完了!你看着吧。
我说,不会的,二痒聪明,她会好的。
我姥娘把嘴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上一回我去给二痒算了一卦,你知道卦上怎么说的吗?
我摇摇头,盯着我姥娘的瘪嘴。
我姥娘说,卦上说,二痒是……
我姥娘突然把话停住了,摇摇头,说,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一个人一个命!
老太太卖了一个关子,一摇一晃地走了。
我姥娘那天晚上留下的那个神秘的谜底折磨了我好几天,不管怎么问,老人家就是不说,问我姥爷,我姥爷说,别信她的,老婆子迷信一辈子了!
有一天,我姥娘把我堵在房间里,悄悄对我说,大痒,今天姥娘给你算了一卦。
我马上一激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马上问,咋说?
我姥娘说,咋说你就别管了,你听姥娘的就行了。
我庄严地点点头。
我姥娘说,大痒,你要对姓章的好,记住了,不管有啥事,都要对他好!
我问,咋回事?
我姥娘说,别管了,听姥娘的话就行了。这个月里,不要喝酒,不要到东南方向去,也不要吃别人的东西。记住了!
我姥娘拍拍我的手,转身出去,在门口又扭过头来说悄悄地说,姓章的,要对他好!
我一直认为,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我姥娘这两次和我神秘的谈话,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有点忐忑不安了。我姥娘反复强调让我对章晨好,是不是有什么事对章晨不利呢?
我和章晨结婚以来,感情一直不错,我也不像过去那么任性,章晨又让着我,我们两口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是不是章晨有什么不测的事情,丢官?章晨一个科级干部,也算不上官;破财?我和章晨都不是做生意的,工薪阶层,也没什么财可破;那么是生病,还是其他?
在这个思路上,我越想越怕。我每隔十分钟就给章晨打一次电话,问他有什么不舒服,问他是不是跟领导吵架了,是不是横穿马路了。章晨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我一个又一个电话吵得有点烦了。我没法跟他解释,说上班没事,突然想他了。不知道,章晨听了这些甜言蜜语,信还是不信。
就这样,被我姥娘的提醒又折磨了几天,见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加上上班的时候一忙,慢慢地,把这个事情又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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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痒上了大学以后,像二痒以样,每个星期要打两三个电话回来。只要是在家的人,要一个一个地都要说几句,跟我说的最多,又是撒娇又是报怨,没完没了。前几次,我姥娘还不说什么,后来,我姥娘就说话了。我姥娘首先表现出来的是嫉妒,老太太认为三痒应该跟她多说几句才对,跟她多说几句,她可以多教育她,像我们那样东扯葫芦西扯瓢,简直就是浪费电话费;然后,我姥娘就说,女孩子,出门在外,不管干啥,都要多长个心眼儿,都要收敛一些,要不然,没有好果子吃!
就在那个星期天,三痒又打电话回来,让我接的时候,我就让三痒跟我姥娘说话,老太太吃醋了。
我姥娘接过电话,先教育了一番之后,对三痒提出了一个神秘的忠告:不要结交对你知根知底的朋友,不要和外人多说话,不要喝生水!
我听了以后想笑。我姥娘大概也给三痒算了一卦。
单伟
我和陈红梅调班的那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一个产妇,是郊区来的,难产。我临时又加班,等到把那个产妇忙乎好以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换好衣服下楼,准备上街给章晨买一套广告上宣传的内衣,刚出门就听见有人喊我,是个男的,扭头一看,在楼梯拐角的地方站着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高高大大的,头梳得很亮,穿得也很讲究。本来,我以为是那个产妇的家属,就向他走过去,问他有啥事?
那个男人说,秦大痒,我是单伟,单伟,单伟,你不记得了?
单伟站在我的面前,连报了三遍他的名字,我还是找不出当年单伟的影子。但是我一下子想起来校友会上那个提供赞助的老板来。
单伟怕我还没想起来,急忙说,在县二中,吹口琴的。
单伟熟练地做了一个吹口琴的动作。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是你呀。那天在校友会上,我就想是不是那个人呢。
单伟也笑笑说,你一上场,报幕的一报,我就知道是你。
我说,我没啥变化,不像你们当老板的,变化大。
单伟说,你也变了,变得还不少,不过,眼神没变。你舞跳得真不赖!
我觉得站在楼梯口说话不方便,别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他到办公室去坐。单伟不去。
单伟说,你要是忙我就走了,下次再来。你要是不忙,我晚上请你吃饭。
对于单伟这个邀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总不能就这样就散伙吧。况且,我除了要给章晨买内衣以外,确实没什么事,章晨又在卫校搞教学项目达标,也不需要我陪着。
我说,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没有事的话,可以。
单伟笑笑,从包里掏出大哥大递给我。我不会用,就说,我到办公室打吧,省钱。
单伟又笑笑。总是笑,这一点可不像过去的单伟,我想。
我回到办公室给我妈打电话,说我晚上陪同学吃饭,我妈说,陪同学多玩玩吧,过两年你们要孩子了,想玩也玩不成了。
我放下电话,又到卫生间里对着小镜子照了照,顺便又抹了一遍口红。
单伟开车来的。单伟说他到我们医院谈一个装饰工程,顺便来看看的。因为卫校校友会那天,陈红梅在报幕时,报出了我所在的单位,所以就来试试,结果就找到了,真是巧了。
我不知道单伟不问自答是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单伟是真心实意地想和我见面。凭心而论,在我的心里,单伟早就没有什么位置,最多只是一个影子,模糊的影子,像在水底下的影子一样。只是觉得过去的熟人,多年没见,这一见,各自的变化又那么大,自然而然就有了些历史感,而对历史,人都有一种想了解想阅读的欲望罢了。
单伟开车把我带到城南的一个很豪华的大酒店。一进门,服务员都跟他打招呼,都叫他单老板。看来,单伟是这里的常客。单伟对服务员对他的特殊热情很满意,满意都写在他的脸上了。上楼的时候,单伟就高声地叫着要包厢,服务员说对不起,包厢没有了。单伟不同意,坚决要包厢,把服务员吓得赶紧把经理找出来。
经理是个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打扮得也很时髦,一见单伟,老远就喊单老板,同时把两手伸着,像捉鲶鱼一样把单伟的手紧紧地握住,不停地抖。单伟说,找个包厢。经理有点为难。单伟说,我请老同学,多年没见的,不能坐大厅。经理说,那我想想办法。
我对单伟说,坐大厅也可以,不妨碍说话就行了。
单伟说,那不行,请你不像请别人,总要上点档次。
一会儿,经理过来了,说好不容易跟其他客人协调出来一个包厢,看看你单老板有多大的面子。说完,向我瞟了一眼,我知道,这话其实是说给我听的。
我和单伟进了包厢,一看包厢果然不同寻常。单伟用手一划,说,这都是我装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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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称赞几句,又觉得自己在这个方面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要说产妇如何保健我倒有一套。
接下来,单伟让我点菜,我说我不会点,你看着办吧,不在乎吃什么,主要是说说话。
单伟说,那不行,请你要上档次。
我不想在这方面多说,又怕他点多了菜,人情我担不起,只好说出一个范围,家常菜都行。
单伟稀里哗啦点了一通菜,等菜上来的时候,我一看,别说是两个人,就是十个人也够吃了。我本来想说这样太浪费了,后来一想,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不说,人家还是老板,摆摆势子也是一种展示,说多了会扫兴的。于是就把话咽回去了。
单伟要喝酒,让我也喝酒,我说我不会,他说就喝点葡萄酒吧,像糖水一样。
我不想坚持,就随他去了。然后,单伟大口大口地喝酒,也不说话,喝一杯酒看我一会儿,看得我有点不自在。我想,总不会把我带到这看他喝酒吧。
我说,听说,你当兵了。
单伟说,对,穿了三年的黄皮。在南京,武警。
那你是什么候转业的?我问。
89年12月,分在地区建委,先给领导开车,后来领导看不惯我,我就自己干自己的事了。
单伟说到这里,有些踌躇满志,往后一靠,下巴一扬,摆出几分老板的架式。
单伟说,别你老问我,说说你的情况。
我说,我的情况太简单了,不值得一说。
单伟用筷子点一点,说,那也要说。
我把我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看单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补充。单伟喝下大半杯酒,突然问,你结婚了?
我点点头,我一般情况下,不隐瞒自己是个已婚妇女。
单伟放下酒杯,没说话,又倒了杯酒,喝下去,问,他在哪儿?
我说,卫校,当老师的。
单伟说,还不错,你们两个算一个系统的。
我以沉默肯定了单伟的说法。因为不知道,单伟还要问什么,所以就主动出击,问单伟是否结婚。其实,在上次卫校校友上,陈红梅就宣布过单伟是我们校友的女婿,我等于明知故问了。
单伟听了我的提问以后,说,跟你一样。
然后,举杯要跟我一起喝酒,然后就是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这种沉默。
我说,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上河南玩的事。
单伟说,记得,一直记着,还偷你姑的钱,三十元钱,到许昌没钱了又跑回来。
我接着说,在火车站吃拉面,钱不够,还把口琴押给人家了。
说到这些话题,单伟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单伟说,听说你回来以后挨打了,打得还不轻,说我们是私奔——其实啥也没有,对吧?
我想以一个很灿烂的笑来回答单伟的,但是一时心里一酸,没有笑出来。
单伟把瓶子里的酒一口喝干,能看出来他已有几分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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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伟说,过去了,多么美好啊,都过去了!
说完,单伟长叹一声。许久,单伟招呼服务员上酒,我坚决不让他再喝,如果他再喝酒,我马上就走。当时,我想,如果他喝醉以后我没法送他,况且他开车来的,万一出点啥事,我也说不清楚。
单伟这次很听话,像个孩子一样,笑嘻嘻地说,好好,不喝了,不喝了。
单伟在不喝酒以后,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只好做一个忠实的听众。从单伟的话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