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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宋云飞究竟怎么回事?”庄继华边穿衣服边问伍子牛。
“你知道他和他们长官闹翻了,在头时他就想解甲归田,不过当时许司令不让,现在许司令同意他走了,他走之前找我喝酒,我就劝他干脆到我们这里来,好歹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到我们这里来?”庄继华皱眉问道,这个伍子牛胆子太大,情报科是什么地方,是能随便进人的。
伍子牛见庄继华脸色不对,也知道自己有些心虚的说:“科长,您不是说他是个人才吗,你不是说人才最贵吗,我这不是帮科里拉一个人才吗。”
庄继华没管伍子牛的狡辩,他冷着脸对伍子牛说:“你再广州怎么与他联系上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清楚,不许有丝毫遗漏。”
伍子牛见庄继华神色严峻,不象是与他开玩笑,可他又不知道那里出了问题,便老老实实详细的把回广州后与宋云飞的来往告诉庄继华。
第一节 夺军(九)
崇智回广州后,宋云飞留在头,依然待在联络处干飞本身就对粤军感到失望,这下就更绝望了,于是他就向上司打报告,要求解甲归田,这个报告层层上传,最后交到许崇智手中,许崇智也感到把这样一个人留在头不妥,就把他调到广州,可他的凶名在粤军中已经传开,谁也不愿要这样一个会打上司的主,许崇智安排不下去,于是还是把他放在联络处。宋云飞不是广东人,在粤军司令部里也受到排挤,于是宋云飞的去意就更加坚决了。
宋云飞来卫戍司令部送信,遇上从连山回来的伍子牛,正好伍子牛由上士升为少尉,便请他吃饭,在席间宋云飞便透露解甲归田的想法,伍子牛当然不愿曾经的师友就这样失意而去,便力邀他加入党军,同时告诉他,庄继华很欣赏他,曾经流露过“挖角”的想法,但宋云飞对粤军的失望也影响了他对党军的看法,不过宋云飞毕竟曾对党军有好感,答应回去想想,后来就在今天,宋云飞来向他辞行,并告诉他,他已经从军离职了,打算离开广东回湖南老家。伍子牛便力劝他留下来,至少与庄继华谈谈再走。
听完伍子牛的话后,庄继华陷入沉思,宋云飞在这个时候跳槽,是真是假?对粤军的工作还在进行,解决许崇智还要等段时间,会不会是许崇智闻到什么味,派他来卧底的。
“你对他说过你地工作没有?”庄继华问伍子牛。
“没有。绝对没有,保密条例我都记得,我长几个脑袋敢泄密。”伍子牛急忙分辨,他这下意识到庄继华为什么会这样严厉,脸上不仅流露出一丝紧张。
“没有就好,你紧张什么?”庄继华淡淡的说。他感到还是与宋云飞见面谈谈再说。
“哦,科长,老实说。你要一严肃。我就紧张。就害怕。”伍子牛心有余悸的对庄继华说。说来也怪,庄继华没什么架子,对他也比以前他的所有长官都好,除了上次在新兵营批评过他殴打士兵以外,还从没有严厉的批评过他,更没有打过他,好像谁都没打过。可是特别是最近庄继华一严肃,他就紧张,他不知道要是自己犯错,庄继华会怎样收拾他,但他知道肯定会让他永远难忘。
“呵呵,你伍子牛也会害怕,这倒是奇闻了。”庄继华淡淡的一笑,接着便让伍子牛有些心虚了:“嗯。这样。我先与宋云飞谈谈,看看他有什么想法,同时也调查一下。你泄密没有,如果有,保密条例在那,该受什么处分,你应该知道。”
“是。我这就去带他来。”
“你去干什么,想串供呀,他在那,我自己去。”庄继华喊住伍子牛。
“他在司令部门口的会客室。”
“你怎么没带他进来?”庄继华有些奇怪。
“他不肯,他说他就在那里等你。”伍子牛的脸膛上微微泛红,不过由于他黑脸膛,庄继华没有察觉。
司令部地军官们在会客室门外来来往往,谁都没正眼看看这个满腹心事,眼光迷茫,穿着一身摘掉肩章地灰色军装地青年。宋云飞也没理会从门外飘进来的眼光,这些眼光的主人与粤军司令部的那些人穿着都差不多,整洁,干练,威武,可以宋云飞的眼光来看,他们二者之间是有差别的,不过他明白的事这种差别是什么。
宋云飞其实在头时就想投奔党军,不让他也不会故意向庄继华示好了,可是他又犹豫,自己不时科班出身,党军里地这些军官都是黄埔出身,他们会怎么看自己。可是就这样走他心里不甘心,师父临走时的话,两个师兄冰凉的尸体,都让他感到愧疚,与其说是伍子牛不如说是他的愧疚让他来到这里,他想与庄继华谈谈,这么多年来,只有庄继华在船上对他讲的国家,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想与他谈谈,希望他能为自己解答心中的迷惑。
“云飞兄,抱歉抱歉,兄弟我来迟了,牢你久候。”庄继华进门就伸出双手,连声抱歉。
宋云飞唰第一下站起来,习惯性第双脚一并,这一并之下才发觉自己穿的是一双布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军人了。他有些尴尬的看看庄继华,没成想庄继华也正捉狭地看着他,俩人几乎同时笑起来。
“不好,还是穿军装顺眼。”庄继华上下打量宋云飞后啧啧摇头说道。
宋云飞苦笑一下,这个庄继华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他叹口气说:“庄兄,何必戏弄我这落魄之人呢?”
“
魄了,没关系,秦琼能卖马,关公也会麦城,你老兄什么,不过,老兄,你是秦琼卖马呢?还是关二爷走麦城呢?“庄继华笑道。
“有区别吗?”宋云飞眉毛一扬,沉声问道。
“当然有,秦琼卖马只是一时落魄,再起还有机会;关二爷走麦城,那是穷途末路,再也没有翻身地机会了。”
宋云飞一下就愣住了,自己这一走恐怕就真地是关公走麦城了,再起的机会就没有了。他缓缓坐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庄继华看他的样子,知道被自己击中要害了,这个宋云飞不是真地想走,他心有不甘。
“云飞兄,你的情形,伍子牛已经给我说过了,不过这里不时谈话的地方,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聊聊,你说怎么样?”
宋云飞点头答应,他本来就没想在这里谈。
从八旗会馆出来沿八旗二马路走就到天字码头,在清代这是朝廷官员的专用码头,否则为何叫天字码头呢。民国以后天字码头被辟为轮渡码头,随着轮渡的兴起,来往的人流增多,各种楼堂馆舍也随之而起,沿路的饭店茶楼不少。
庄继华其实很少进这一带的饭店茶楼,因此也不知道那个好,就挑了个看上比较高档比较清静的茶馆,进去后庄继华就叫伙计安排一个清静的包间,然后丢给他一个毫洋,伙计立刻满脸堆笑的把他们带到楼上的包间。
“时鲜瓜果随便来两碟,你喝什么茶?”庄继华坐下后就问宋云飞。
“随便。”
“那好,来壶红茶吧。”都不是来喝茶的,什么茶都无所谓。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喝茶,在学校喜欢喝可乐,工作后喜欢喝咖啡。到这时代才对茶有了些兴趣。
很快伙计就把茶端来了,随之一起还有几碟糕点,红茶糕、龙眼荔枝、粉果,花生摆了几盘,伙计很快就离开了,走时还替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云飞兄,你坐了那么久,我就以茶代酒表示赔罪了。”庄继华说着端起茶杯,小心的泯了口,宋云飞却没动。
“庄兄,你知道吗?我在你们司令部坐了这么久,我发现你们这里的人与我们那里的人都差不多。”宋云飞呆板的说道。
“哦,差不多,那就是还有差别,云飞兄,那点微小的差别是什么呢?”庄继华放下茶杯,饶有兴趣的看着宋云飞问道。
宋云飞想想后说道:“我说不上来,应该是一样吧。”
“看来云飞兄是不愿接受我的道歉了,”庄继华见宋云飞没有喝茶,便故意开玩笑道:“那好,我就告诉你差别在哪里,如果说对了,就算是我道歉了。”
“你不欠我什么,何来道歉一说。”宋云飞摇头道。今天庄继华对他太客气,他感到这不象是好兆头。
“嗯,道歉还是要的,伍子牛那小子不懂事,把你扔在会客室就自己跑了,连口水都没得喝,我是他的长官,自然该我替他道歉。”
庄继华此言一出,宋云飞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端起茶杯,猛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站起来,抱拳说道:“兄弟今天来得鲁莽,给庄长官添麻烦了,实在抱歉,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要走。
庄继华慢悠悠的开口道:“云飞兄,你这一走可就是走麦城了,不再是卖马了。”
宋云飞一愣,已经抓住门的手就没劲了,庄继华站起来,走到宋云飞的身后,说道:“云飞兄,你心中苦闷,我在头就看明白了,今天你来找我,不是为投奔我来,而是想解你心头迷惑,我说得对吧?”
从头到尾,庄继华都在观察宋云飞,宋云飞没有那种“面试”的紧张或者喜悦,神态中始终包含淡淡的茫然,联想头的那番交谈,他大约把握到宋云飞此时的真正想法,要说宋云飞也是个武勇汉子,面对正面的敌人毫不畏缩,但对同一阵营的朋友,却很少能藏住自己的心事的。
“坐下,”庄继华这时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宋云飞慢慢的回到座位。庄继华也走回自己的位置。
“喝茶。”
宋云飞这次端起茶杯,喝了口,却没想到,杯子已经空了。庄继华看着空杯子,不由一笑。
“你好歹还当过侦察队长,怎么这就失魂落魄了,这要在战场上,就算有八条命也丢干净了。”
第一节 夺军(十)
庄继华提到侦察队长时,宋云飞的神态似乎有那么些仅仅一会又消失了。
“你说得没错,”宋云飞慢慢给自己倒上茶,他定了定神后说:“我本想一走了之,我在广州的朋友不多,伍子牛算一个,他提醒了我,与你谈谈。上次你说消灭军阀就能重建国家,就可以把洋人赶出去;原先我以为粤军可以实现这个希望,所以我们师兄弟奋勇拼杀,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他们与桂军是一丘之貉。”
位卑未敢忘忧国,庄继华想起前不久看到的这句诗,宋云飞师兄弟正是它的真实写照,看着宋云飞那张失望的脸,庄继华在心中叹息。
“所以你要逃避,是这样吗?”庄继华问道,宋云飞沉默着:“我不是老师,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洋人赶跑,什么时候国家才能结束混乱。”
庄继华略微停顿后又说“不过,我知道一点,逃避不是办法,只有战斗才能找到挽救国家的方法。你想一走了之,可你走得了吗?你能抛下心中的理想吗?不能吧。”
宋云飞沉默的点头,庄继华随后又说:“你对粤军失望,可是粤军只是广东军队的一部分,我们还有党军,还有湘军,还有军,更主要的是我们还有总理的三民主义三大政策;你再看看,上海的五事件后全国风起云涌的抗议浪潮,这说明什么?说明国人觉醒了,他们不再麻木。不再沉默,他们愿意战斗,愿意牺牲。而这一切将汇聚成一股洪流,所有企图阻挡他前进的人和势力,都将被碾得粉粹。”
宋云飞抬头奇怪地看着正激|情演讲的庄继华,突然问道:“你认为这些老百姓的抗议会有效?那些洋人可是有枪有炮的。”
庄继华严肃的说:“当然有效,这些抗议虽然不可能直接将洋人赶出中国,不过。他们代表了一种力量。一种不屈的力量。五事件后。你别看洋人到处开枪杀人,可是他们也不得不坐下来谈判,日本人也不得不赔偿死亡劳工的损失;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害怕,他们害怕这股力量。”
庄继华感到自己像个布道者,他有些纳闷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觉悟了,妈地,再发展下去。老子就要成为共产党员了。看着宋云飞热诚地样子,庄继华首次感到羞愧。他连忙转换话题,开始直接招揽。
“云飞兄,我看这样吧,你呢,也别回家了,到我们党军来干段时间,看看我们是怎么革命地。”
提到革命二字时。庄继华的脸上火辣辣的。他连忙掩饰性的端起茶杯喝茶。宋云飞想想后说:“庄兄,我相信你,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你说。”
“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究竟谁好些?”
庄继华的头顿时有些大,这谁能说清楚。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认为不管什么主义,他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实现国家独立为国民谋求幸福。现在我相信的是三民主义,共产主义吗,我感到他描绘的世界是很好,可是要实现恐怕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