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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翔作品集-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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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公司,没有人察觉到她的慌乱无措,也许是她掩饰得太好。她愣愣的,不说话,也没有人上来问她怎么了。众人低着头各自忙碌着,一派平和,什么事都没有。她站在过道里,东张西望,一脸茫然,觉得刚才像在做梦。她定了定神,决定给张说打电话。她走到洗手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声音颤抖,〃张说……〃

  张说跟华意的杨总谈判正谈到要紧处,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心中不耐烦,正想关机,瞄了一眼,见是钟笔,只好对杨总抱歉地一笑,出门来到走廊尽头。他听钟笔的声音不对劲,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钟笔听见他熟悉的声音,一时控制不住,忍不住哭了起来,刚才她真是吓坏了,〃左思派人抓我……〃声音哽咽,带着极力压抑的害怕和恐惧,这会儿她才知道后怕。张说历经多年职场的磨炼,处理过不少棘手难题,遇事镇定,反应敏捷,确定她没事后,立即问:〃左学呢?〃钟笔这才想起来,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应该还没放学……〃

  张说不由得双眉紧蹙,安慰她,〃不要担心。〃虎毒不食子,左思再无耻,也不会把自己的儿子怎么样。

  想到左学,她很快镇定下来,挂了电话,迅速往回赶。路上她给左学打电话,可是当左思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她的心立马掉进冰窟里。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这个卑鄙小人!

  〃钟笔,我和左学在家等你。〃

  钟笔恨不得噬其肉、喝其血,双眼通红,怒喝:〃休想!〃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她?左思仿佛没听见,慢慢悠悠地说:〃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然后又听到左学在那边大喊:〃妈妈……〃声音又急又惊,随即电话挂断了。

  她犹不死心,跑去学校,希望左学还没有离开。老师十分惊讶,说左学下午就被他父亲接走了,还疑惑地看着她,带着好奇探究的神情。钟笔一激灵,忙说她忘了,还笑了笑,编了个得体的借口,十分镇定地替左学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她浑身虚脱地坐在楼梯上,连门也不开,双手环住自己,蜷缩在地上。黑暗渐渐将她笼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孤独无依的幽灵,只得自生自灭。眼泪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滴在衣服上,湿了又干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张说很快赶回来,敲门没有回应,刚一下楼便看见她头埋在腿上,整个人瑟瑟发抖,似乎被全世界遗弃了,心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疼痛迅速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蹲下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通过双手把自己身上的力量传递给她,仍是那句话,〃不要担心。〃

  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胜过许多空洞无用安慰的话。

  钟笔点头,〃我知道。〃左思不会拿左学怎么样的,还会派人好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逼迫的不过是她。钟笔十分无力,夫妻之间,何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竟然使用强权、暴力来威胁、逼迫……这更加坚定了她离婚的决心。

  张说抱起她往楼下走,〃今晚你睡我这儿,你只要叫一声,我便会过来。〃是啊,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不能再拖了,只得采取法律手段。

  对簿公堂,这是最糟糕的办法。所有人都抱着一丝和平解决的希望,可是幻想在此刻彻底破灭。

  第二天,钟笔如常上班,她没有回香港的打算,虽然不习惯左学不在身边,可是并不担心他,谁敢给左氏集团未来的太子爷苦头吃?

  张说在联系香港那边的律师,收集证据,准备提起离婚诉讼。可是这场官司不好打,越听律师解释他眉皱得越深。左思在香港人脉深厚,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关系到左学的抚养权,母亲这方的条件并不优越。

    钟笔誓死不会放弃左学的抚养权。张说爱她,当然也不会。

  张说对工作以外的事情表现得十分迟钝,他的天才只用在他擅长的领域,其他的连普通人的一半都不如,尤其是感情,有时候称得上不解风情。但是他既然认定了钟笔,便不会退却,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哪怕是龙潭虎穴,照样勇往直前。他不在乎左学是左思的儿子,他只记得左学也是钟笔的儿子。

  爱一个人,便要爱她的全部。

  钟笔这几日住在张说家,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其实还是很惶恐。俩人吃完晚饭,张说回书房继续工作,她在客厅打游戏。等张说出来一看,攻城游戏定格在某个画面,没有半点儿声音,连窝在沙发上的人也是静止的,眼光空洞,神游太虚,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说倒了杯热水给她,〃要是累了,便去睡觉。〃钟笔喝了一口,抬头看他,轻轻叫了一声〃阿悦〃。张说的心蓦地一软,犹如注入一股温泉。他拥着她坐下,淡淡应了一声。钟笔又叫了一声〃阿悦〃,鼻头发酸,眼角湿润,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就哽咽了。张说拥住她的手紧了紧,轻轻地吻她的额头。

  钟笔反手抱紧他,〃我觉得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便是遇见你。〃他为她做的一切,尽管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她全都知道。

  她顿了顿,叹息道:〃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张说一愣,随即说:〃不要紧,等一等,时机总会来的。〃

  他完全不在乎,不担心,不犹豫,意志坚定。她和左思完全不合适,偏离了正常轨道的感情,如果还能走回来,为什么不回头呢?

  震撼人心的往往是最淳朴的语言。钟笔被他的话感动了,哽咽道:〃我以前把事情弄得很糟糕,很不负责任。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对不起你。〃一想到那段过往,她依然忍不住心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悔恨的滋味,嗜人心骨,日夜不安。

  张说也想起往事,过了会儿才说:〃以前我很生气,生气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甚至动用过最激烈的手段……后来,后来想通了,没有那么难过了。再后来到了美国,很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接触网络,时不时看到左思左拥右抱的照片登上各大新闻网站头条。其中另外附的一张〃新欢旧颜〃对比照,他印象分外深刻:在医院空寂的走廊上,钟笔惨白着脸去前台交费,孱弱的身体包在厚厚的羽绒服下,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目光空洞,神情麻木,瘦得不成人样。他本以为早已无关的一个人刹那间竟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并且那疼痛一日比一日深入骨髓。

  等到他终于受不了的时候,他通过《天上人间》告诉她他爱她,没有任何其他目的,只是要让她知道而已,给她以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缘起缘灭,生死存亡,也许只在一念之间。

  钟笔把脸埋在他胸前,〃我为我的错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的罪也该赎清了吧?〃所有人都有错,不能全怪在左思头上。

  张说正欲说些什么,钟笔的手机响起来,还是轻快、抒情的〃希望我爱的人健康,个性很善良,大大手掌能包容我小小的倔强……〃他第一次听这首歌,感情一向迟钝的他却好像听见了钟笔内心深处的某个渴望。

  电话是左学打来的,但是钟笔知道左思一定就在旁边。〃妈妈……我生病了……咳咳……〃声音暗哑,有气无力,一句话还没说完已咳了数声。钟笔很着急,〃要不要紧?怎么会生病?〃左学垂着脑袋,咳了声,说:〃不知道。〃钟笔忙问:〃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看医生?〃

    左思一手拿过电话,〃他现在在医院。〃

  〃医院?〃钟笔惊叫出声。左家一般都是医生上门看诊,若非重大疾病,一般不会送去医院。〃左学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照顾孩子的?〃她怒火攻心,语气严厉,忍不住谴责起左思来。

  左思无奈道:〃低烧不退,医生怕是'非典',留院观察。〃钟笔心里咯噔一下,咬住牙没有出声。〃非典〃……应该不至于吧?他之所以夸大事实,不过是为了骗她回香港。但钟笔还是十分害怕,万一是真的呢?一想到这里,她早已急得坐立不安。

  左学病得很厉害,浑身发烫,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妈妈,我很难受,你怎么还不来……〃声音粗哑,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钟笔听了又心酸又心疼,眼角流下泪来,随即被她抬手抹去了,〃好,我马上去。〃左学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生病的时候需要母亲。至于左思……其他的,她不管了。有时候,妥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说在一边听了,握紧了她的手,〃你上去收拾一下,我这就送你去机场。〃钟笔回头看他,迟疑地说:〃张说,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张说安慰她,〃没事,会好起来的。〃他一听〃非典〃二字,当即大惊失色。

  钟笔瞪了他一眼,闷闷地说:〃我要回香港,要去见左思,你……〃难道他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不嫉妒?万一她一去不回呢?

  张说一边穿外套,一边瞟了她一眼,〃你还有空说这个,万一真是'非典'呢?〃张说当年身处重灾区,人心惶惶,谈〃非〃色变,至今一听〃非典〃二字仍会心惊,对左学的发烧非常担心。

  钟笔脸色一黯,她根本不能想象左学有什么三长两短。张说搂住她的肩,安抚道:〃即便是'非典'也不要紧,现在能治好了。〃钟笔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到底会不会说话,谁〃非典〃啊?

  俩人连夜来到机场,所幸头等舱的票总是卖不完。钟笔曾指天发誓永不再回香港,现在还是要回去了,不由得苦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离愁别绪涌上心头,她抱住张说,〃我要走了……〃胸口胀得厉害,很是难受。

  张说见她满脸是泪,笑着宽慰道:〃只不过是回香港,又不是去地狱,哭什么?〃抬手帮她拭去了。随即想到她大概是在担心左学,便说:〃放心,没事的,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钟笔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平静,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有些难为情,擦了擦脸,嘟囔道:〃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她伤心成这样,他怎么就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张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钟笔气道:〃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张说看了她一眼,耸肩,〃随便。〃心想,总要等左学完全好了吧,不急。钟笔见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不满地道:〃也许我再也不回来了呢?〃

  张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问:〃哦,为什么?〃又不是天涯海角,为什么再也不回来?钟笔气得不轻,这人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张说见她脸色不好,忙息事宁人地说:〃那我去香港好了,反正也就几个小时的飞机,快得很。〃隔着太平洋他都回来了,何况到香港只是隔着一条香江。

  钟笔气馁,这个人的神经一定比电线杆还粗,她要走了,还是去他的情敌那儿,他却一点儿都不担心……总算最后还说了一句人话。她挥了挥手,背对他,不让他看见自己感动得快哭的样子,粗声粗气地说:〃行了,行了,我走了,等左学好了,立马带他一起回来。〃

  一下飞机,钟笔便赶往医院。

  左思在病房外面等着,看见她娇小瘦弱的身影匆匆忙忙走来,身后是雪白、狭长、空寂的走廊。不知为何,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时间与空间反倒模糊起来,在咚咚咚的脚步声中,他想起俩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医院。

  可是钟笔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十章   邂逅·梦魇
 
  大三下学期,钟笔十八岁,本是豆蔻年华,却发生了许多事。她的母亲检查出乳腺癌,还是晚期,家里愁云弥漫。父亲早逝,母亲开了一爿小店做一些杂货生意,饶是精明干练、勤俭节约,供两个孩子上学,尤其是钟箦,天生失聪,不知费了多少钱财。家里经济状况早已日益窘迫。

  当钟笔从亲戚口中得知母亲患病时,无异于晴天霹雳。她跟在亲戚身后去父亲生前的厂子里闹,天天搬个小板凳坐在厂长办公室前,木着脸看过往的工人指指点点,听他们交头接耳,〃可怜啊,读书好着呢,听说考上了北京大学。父亲早死,母亲又得了癌症,弟弟偏偏是个聋子。〃

  年轻的她脸皮嫩,又羞又愤又气又悲,想哭,但是她没有办法,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她必须忍。

  处事须存心上刀,修身切记寸边而。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世上没有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人人同情钟家的孤儿寡母。厂长被舆论逼得没办法,召集厂里的工人给钟家捐钱,又答应厂里出一半的医药费。街道办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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