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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先是认识赵萧君母亲的,打电话和她说了这回事。她叹了口气,特意打电话过来叮嘱女儿要听陈叔叔,陈阿姨的话。赵萧君对母亲原本就生疏,隔了这几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末了只是低声问:“那你还要不要我了?”她母亲在那头愣了许久,最后说:“萧萧!你放心,你先住着。等过两年,妈妈一定将你接回来。”赵萧君从头至尾没有叫一声妈妈,心里不是不责怪她母亲的。那个时候她母亲正烦恼的焦头烂额。将女儿寄放在别人家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她也有许多的无奈。于是赵萧君就真的在陈家长住了下来。
赵萧君接完母亲的电话回到自己的房间,灯也不开,愣愣的坐在黑暗里。母亲依旧叫她“萧萧”,她只记得这一句。而这里的人只会叫她萧君。她的记忆较常人早的多,许多小事记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还记得父亲的样子。父亲反手扶住她骑在肩上四处转悠,给她买棉花糖吃。就是路摊上用油腻腻的机器,撒一把白糖进去,炸出来雪白蓬松的那种棉花糖。用一根细细的木棒慢慢转圈,不一会儿就有一大捧,比小小的萧君头还大。萧君记得每一个细节,那是她关于父亲的全部。而她父亲在她三岁就去世了。随后便跟着外婆。萧君没有继续往下想。记忆“咔”的一声打住了。她站起来去开灯。
陈念先联系了附近的一所学校,赵萧君插班进去,她下半年就该上小学五年级了。而陈乔其就在她学校旁边一所私人幼儿园上学。陈念先夫妇日常都很忙,有许多应酬,经常要出差。偌大的庭院越发显得静。赵萧君十一岁生日就在忙碌的开学中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新的学期新的同学,赵萧君比往常更加沉静。短短一个暑假,她的生活翻天覆地,天上人间,惟有沉默以对。放学后照例弯到附近的“美佛”幼儿园接陈乔其一起回家。站在外面等的时候,正好看到教师里面乱纷纷,闹的不行。陈乔其伸手将一个小女孩用力推在地上,小女孩大声哭起来,众人“哇”的四散开来,大声指责。陈乔其站在那里瞪眼看着,右手拼命擦脸。立在众多小孩间,是最高的一个。小女孩哭的一张小脸满是泪水,难怪其他小孩纷纷责怪他。
赵萧君连忙走过去拉住陈乔其,责备说:“陈乔其!”年轻的女老师听到声音连忙赶过来,问怎么回事。围观的小孩七嘴八舌说起来。听了半天才明白,那个小女孩为表示感谢亲了陈乔其一下,陈乔其发怒,便将她推倒在地上。女老师哄了好半天才止住小女孩的哭声。忍住笑意,转头沉声说:“陈乔其,你怎么欺负同学呢!还是女同学。这是不对的知不知道!”陈乔其还一脸不屑的样子,连着赵萧君也受了一顿教育。
两个人慢慢往回走的时候,赵萧君想起来就笑,于是问:“那小女孩为什么亲你?”陈乔其“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赵萧君又说:“你用不着将她推倒吧?”陈乔其闷声说:“她活该。”赵萧君看着他笑,又问:“她亲你有什么不好?别人求都求不来呢。”陈乔其将脸撇过去,说:“我不喜欢她。”赵萧君仍旧兴致盎然的问:“她怎么亲你的?”转头看他没有跟上来,眼睛冷冷的看着自己。于是走回去,弯腰问:“怎么了?”陈乔其突然掂起脚尖,软软的嘴唇在她脸上擦了一下,转过头去酷酷的说:“这样亲的。”赵萧君吓了一跳,捂住脸瞪眼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受了惊吓,倒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半晌说:“满脸口水,脏死了!”掏出纸巾用力擦脸。不再管他,兀自往前面走。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乔其忽然说他不再去幼儿园上课,要跟着赵萧君去念小学。陈念先停下筷子看着他,说:“你年纪太小,明年再去。”第二天陈乔其怎么都不肯去上课。陈念先要打,他站在那里不闪不避,挺着脊背,眼神倔强。钱美芹问他为什么非要上小学。他说他不喜欢幼儿园,而且赵萧君已经上五年级了,所以他要上小学。
陈念先听了又气又笑。钱美芹在一旁说:“再过些时候,乔其就六岁了。上小学也没有关系。你看他闹成这样,还是送他进去吧。”陈念先皱眉说:“这都开学一个来月了,再说这么小跟的上吗?”钱美芹说:“这小祖宗非要去,有什么办法。你送他进去吧。要念书总是好事。”陈念先忽然笑起来,说:“这孩子突然吵着要上学,还真吓了我一跳。非要进去的话,还得找校长说一说情。真是,早些说可不省事多了。”由于陈乔其还没有到入学年龄,再说又是中途插班进去的,陈家颇花了些钱才将他送进小学的大门。
于是陈乔其和赵萧君便在一间学校念书,同进同出,倒省了不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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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第 3 章
天气渐渐转凉,霜繁叶降,仅剩的几片枯叶打着旋晃悠悠的掉下来,将落未落之际,一阵风起,又飘向远处。赵萧君紧走几步,看见静静躺在枯黄的草丛间的落叶,浅红的树叶有几处被虫蛀过的痕迹,镶着乌黑的花边,脉络清晰可见。她拾起这片叶子,色彩斑斓,夹杂的红与黑会说话,正对她明眸凝视。她知道这是病叶,莫明的心生怜惜,于是拣起来夹在语文课本里。
晚上打开课本的时候,陈乔其坐在一旁拾起落在玻璃桌的枯叶,看了看,问:“你要这个做什么?很难看。”赵萧君探出身子,想要抢过来,说:“没什么。还我。”陈乔其拿在手里对着灯光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是什么叶子?”赵萧君说不知道。然后迟疑的说:“不知道是不是红叶。”陈乔其歪着身子蹭过来,说:“你教我念这段话,明天要朗诵。”赵萧君拿过他的课本,看了一眼,问:“你们拼音学完了?”陈乔其懒洋洋的催她念。赵萧君果然念起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飞——香山红叶红满天。”回头打了一下他,说:“你不跟着念?”陈乔其斜斜坐着,问:“香山是哪里?”赵萧君将课本扔给他,说:“香山大概在北京——你既然不念,那我回去睡觉了。”
陈乔其将手中把玩的枯叶夹在自己的课本里,随口说:“香山有很多红叶?”赵萧君头也不抬的说:“你没听见书上说——香山红叶红满天!”陈乔其忽然说:“我们去北京吧。”赵萧君瞪他,说:“那你自己去吧。”陈乔其用手扳过她的脸,认真看着她,说:“我们一起去!”双眼流光溢彩,隐隐地有一种执著。赵萧君狠狠挥开他的手,漫不经心的敷衍:“好,好,好。”然后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课本。陈乔其在后面扯住她,说:“你要记得。”赵萧君粗声粗气的说:“睡觉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大雪纷飞的时候,赵萧君立在学校的廊檐下,双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垂垂掉落的雪花,一点一点覆盖在地上,似乎没有重量,晶莹滋润,清冷美艳。伸出右手,指尖一片冰凉。一片大大的雪花好一会儿才在她手指上融化消失。所有人都因为难得的大雪兴奋不已。她的同学们都在雪地里玩的不亦乐乎,雪球你来我往,热闹非凡。有一个女同学走过来,问:“赵萧君,你不去玩雪?”赵萧君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不去?”她撮了撮手说:“妈妈说我身体不好,不让我玩。”
赵萧君记起来这个女同学似乎经常请病假。她“哦”了一声,然后走进教室。她也跟着走了进来,歪着头说:“赵萧君,你好像很不喜欢说话。”赵萧君说:“没有呀。”她说:“怎么没有,你都不怎么和大家来往。”大概因为大家都出去打雪仗,十分无聊的缘故,她跟着走过来,继续说:“你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下课也不出去玩。”赵萧君走回自己的座位,看了她一眼,坐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幸亏上课的铃声响起来,打断了她的尴尬。她抬头看向窗外,思绪有些飘远。在同学的眼中,赵萧君极其安静,连老师给她的评语也是“性格内向”。
放学后看见陈乔其衣服裤子脏兮兮的,头上还残留着草屑,微笑说:“赶紧回去换衣服。”回到家,陈乔其缩着肩膀一个叫冷,陈家的保姆周嫂摸了摸他,“哎哟”一声叫起来,说:“这领子都湿了,赶紧换下来,小心感冒。”正给他找衣服的时候,电话“叮零零”的响起来,周嫂手脚没有空,回头说:“萧君,你接一下电话。”
赵萧君奇异的没有说“好”,只说:“周嫂,我来帮他找衣服,你去接吧。”不由分说的往衣柜这边走来。铃声连续不断,一声接一声,有些刺耳,周嫂只得起身,紧走几步,差点没有绊倒,扶住桌子,有些慌乱的拿起话筒,连连“恩”了几声。挂了电话,说:“陈先生和太太今天晚上回不来,说雪下的太大,飞机没有起飞。”赵萧君点了点头,陈乔其问:“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周嫂摇头。陈乔其倒没有再说什么。赵萧君有些敏感,立即转开话题,对他说:“你也别换衣服了,躺被窝里得了。晚饭端上来吃。”陈乔其点一点头,钻到床上。
等赵萧君再上来看他的时候,见他脸颊泛红。伸手在额头上探了一探,推他说:“好像有些发烧。一定是打雪仗着了凉。”陈乔其微微睁着眼,神情有些萎靡。赵萧君连忙找来周嫂。周嫂寻出温度计,量了体温,眯着眼对着灯光看了半天说:“三十七度七,有些低烧。要不要看医生?”陈乔其立即说:“不要!”一点低烧,周嫂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说:“那吃一点药吧。”陈乔其皱着脸说:“不吃!”赵萧君不理他,说:“周嫂,你把药拿过来吧。”周嫂寻出些退烧药,便出去了。
赵萧君倒了水,把玻璃杯递给他,陈乔其干脆扯着被子躺下来。赵萧君皱眉说:“快起来吃药。”陈乔其闷声说:“吃了也没用,还不如不吃。”赵萧君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问:“你真不吃?”陈乔其点头:“不吃,打死都不吃。”声音倒响亮。赵萧君知道他的脾气,看着他说:“不吃算了,那我走了。”陈乔其喊住她,赵萧君说:“怎么,你肯吃药了?”陈乔其“嗤”的一声说:“说了不吃就不吃,药很好吃么!你陪我说说话。”赵萧君想着他终究是病人,于是坐在旁边,说:“有什么好说的,你快睡觉吧。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陈乔其转过头,“那随便说一点什么。我现在睡不着。”
赵萧君拿过他散在桌上的课本,说:“那我读一读课文,你赶快睡着吧,算是催眠。”于是低声读起来“下雪了,下雪了——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小鸡画竹叶,小狗画梅花,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不用颜料不用笔,几步就成一幅画,。青蛙为什么没参加——它躲在洞里睡着啦!嗳,嗳,你为什么还不睡,我老师说我读课文读全班人都昏昏欲睡——像念经一样,没有一点感情。”陈乔其用手掀开被子。赵萧君给他盖上,说:“等一下又着凉了,你就等着去医院吧。”陈乔其喘气说:“很热,睡不着。”赵萧君重新倒了水,试了试温度,说:“那把药吃了。”陈乔其仍然不肯吃。赵萧君有些无奈,走到自己房间,寻出玻璃纸镇,放在他手上,说:“现在是不是舒服了很多?那把药吃了吧。”陈乔其将它贴在额头上,冰凉冰凉,果真十分舒服。陈乔其没有再抬杠,一把将药吞了下去。
赵萧君慢慢说:“我生病的时候,外婆就是这么做的。贴在手上凉飕飕的,病就会好的快。你可不要打坏了!”陈乔其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半天。赵萧君慷慨的说:“借你一天,病好了再还给我。我很困,要回去睡觉了。”连连打哈欠。陈乔其让出一半的床位,拍拍被子说:“那你就在这里睡好了。”赵萧君摇头:“不行!我要回房间了。”陈乔其撒无赖:“你听外面的风很可怕的。再说我又发起烧来怎么办?”赵萧君走到窗口,外面黑乎乎的,只听见狂风“呜——哇——啦”一遍又一遍的怒吼着,十分凄厉,阴风惨惨,令人不由得有些恐惧。赵萧君反应过来,说:“原来你害怕了!”陈乔其微微红了脸。其实赵萧君也有些害怕,不向外面看还好,看了之后一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久久不散。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躲了进去。陈乔其的床又大又舒服,而且暖和,被子像云一样柔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赵萧君小学毕业考试考的很好,年级第一,上了省城最好的中学,很难考上的那种半封闭式学校,有着很长的历史。不过离陈家有些远。陈念先忍不住连声称赞,说:“乔其,你可要好好向姐姐学习呀!”钱美芹也觉得她作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抽空大大庆祝了一番。暑假里老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