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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鴻宸,我們做夫妻一年多了。我記得第一次去見你,公園裡下著雪……你卻扔下我不管了。在這個世界,又是一年下雪了,我還是見不到你,可已經不計較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為什麼人命脆弱得像雪,挨不到天明就會消融?司鴻宸,為什麼等不到我告訴你我叫韓宜笑,你就要離開我了?司鴻宸,我已經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當成樓婉茹,你的妻子,你說我怎麼辦呢?……”
窗外,風聲嗚咽。
我始終不覺得冷,淚水淌過臉頰,滴落在司鴻宸蒼白的臉上。
只是他一直昏迷著,什麼都聽不見。
袁放遠不是司鴻宸的對手,但是在這個異世,永遠站在最高處,他就是沙場上的帝皇。明明可以乘勝追擊將敵方一舉殲滅,他只命司鴻宸以及屬下衝鋒陷陣,而自己按兵不動。等司鴻宸他們在拼殺中耗盡太多氣力,才給予不痛不癢的支援。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袁放借此最後戰機,除掉司鴻宸。如果除不掉,也要讓他在箭傷下慢慢死去。
往昔的戎馬生涯,讓司鴻宸暫時失去對袁放的戒備,而習慣性去英勇殺敵。他應該明白,他好比袁放手中抓著的一隻鳥,生命只在手指翻覆間,待捋光最後一根羽毛,司鴻宸的生死就定下了。
我坐在床榻上,一小勺一小勺地將羊骨頭湯喂進司鴻宸的口裡,濃汁順著他微椋У淖旖橇飨隆1粗翗O,我放下湯罐,哽咽著無法言語。
林子裡所有的弟兄,從屋內到屋外,鴉雀無聲地站著,連茅屋上的雀鳥,也縮著脖子不作一聲。
這個時候的袁放在幹什麼?杯酒歡歌,歌舞升平。他一定在得意地大笑吧?
滿心的火焰無邊無際蔓延,我再也無法忍耐,霍然起身往外走。洠俗钄r我,所有的人目送我離開,他們大概都猜到我要去的地方。
宮城的白日,這裡洠в袘鸹鸬难葰猓洶l生的戰事早已成過往雲煙,這片土地正漸漸變得繁盛。最熱簦У氖蔷扑粒l會限制這些軍士搏殺歸來後的狂歡尋樂?滿大街都是肆意的浪笑聲,有人在路上發著酒瘋……
誰都無法預知未來的歲月,有的人過得鐘鳴鼎食,有的人卻在忍饑挨餓,除了這樣的活法,餘下的就是戰爭,連綿不斷的戰爭。
無情戰火下,袁放安然無恙,無數的鮮血堆積在他的腳下。
我痛恨這種人!
進大將軍府,府門比以前更顯高深。護甲守衛在前面帶路,隔著高大的花墻,浚|琴聲清晰可聞,聲音抑揚頓挫,掩不住的旖旎。
袁放坐在繡榻上,兩邊捧托盤的婢女伺候著。他瞄了我一眼,頭也不抬的,心不在焉地說:“你們都下去吧。”
婢女們從我身邊魚貫而出,馨香拂過,把我的呼吸都熏得停滯了。我瞪著袁放,曾經的樓家盛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接著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唯獨只記得他下令一聲放箭,箭頭直插司鴻宸的胸口……
袁放目無表情地問我:“司鴻宸死了吧?”
我咬著牙,狠狠蹦出兩個字,“洠馈!
“很快會死的。”他湝地笑,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茶盞,輕描淡寫道,“喝點人蔘茶吧,這可是正宗的千年人蔘。喝完以後回去,你就成寡婦了。”
我顫抖著舉起茶盞,二話不說,將參茶潑在袁放的臉上。接著將榻幾掀了,幾上所有的枺魉樯⒘艘坏亍M饷娴氖绦l聞聲衝進來,袁放坐著示意他們都出去,椋ё爝x擇沉默。
眨眼之間,房內一片狼藉碎裂。終於,我指著袁放,滿腔悲憤地喊道:“你殺了他!你終於報了仇了!那麼恭喜你,從今往後,我與你恩斷義絕,不會再有樓家盛和樓婉茹,你是我的仇人!早晚有一天,我會跟你算清這筆賬!”
我凶狠地放下這句話,大踏步出了將軍府。
風沙揚起灰土,天地變得灰濛濛的,望不見出路。我低頭走得飛快,心中的烈焰還在燃燒,無休無止,但是我咬牙忍著,必須忍著。
風聲繚亂,仿佛有個尖細的聲音在嘲笑我,“韓宜笑,你找袁放幹什麼?他本來就不是樓家盛了,你真傻,真傻。”
回去,回去守住司鴻宸。
小樹林裡安靜極了,異乎尋常的安靜。我走得磕磕絆絆,汗水從額際淌下來,呼吸越來越急促。
忽聽聽到一聲驚呼,“夫人來了!”
士兵們仍然站在屋外屋內守候,個個面色凝重。耳邊尖聲鳴叫,好似幼貓的哀鳴,我直直地衝進去,撲向司鴻宸身邊。
“夫人,大人他……”
我慌亂地執起司鴻宸的手臂,摸索他的茫D羌毼⒌拿}動幾乎找不到了,而他的面色漸現暗青,仿佛一尊冷面的雕塑,一動不動。
“你醒醒,你快醒醒,睜開眼看看我……”我無力地呼喚著,他的手指僵冷,冷得讓人膽寒。
最後一絲茫齽油V沽恕
那一刻,我的呼吸仿佛也停止了。胸骨都在爆裂粉碎,我哀嚎一聲,終於再也堅持不住,昏了過去。
待睜開眼時已是天黑,窗外暮色洇濃,馬蹄聲不斷,依稀還有人的說話聲和哭聲。
司鴻宸安靜地躺在原處,我一伸手就可以樱剿哪橗嫛_@樣的人,我怎麼相信他已經死去?我寧願相信他還在沉睡。
“司鴻宸……”
我默念著他的名字,呼吸間充斥著絕望和悲涼。
“夫人,給大人換衣服吧。”有士兵進來,見我醒來,邊擦眼淚邊跟我說。
在士兵的提醒下,我默默地給司鴻宸擦洗完,並換上乾淨的衣衫。最後給他梳頭束髮,將他心愛的盔甲穿戴整齊。
封叔帶著一幫人再次出現在茅屋內。整裝束甲的司鴻宸英氣逼人,隨時準備衝鋒殺敵一般。
封叔大嘆,不無惋惜道:“如此可造之才!”
他轉頭看了看我,用低沉的語氣說:“我已說通太祝令,按國祭單獨為敖兄弟治喪,洠в泄谝灿锌鄤冢螞r他還是名考工令。”
我哀痛地望著司鴻宸,椋Я碎'眼,只淡淡的一句,“人都死了,把我的玉珠鏈子還給我吧。”
封叔低頭思忖,我見他一雙陰鷙的眼眸裡浮光沉沉,以為他要耍賴。他頓了頓,雖略有不耐,但還是安慰道:“自然會給你。不過鏈子在儷城,等給敖兄弟辦完喪事,我回儷城後,派人交給你。也不過就在半月工夫,不急。”
他的眸光盯在我的臉上,企圖從中發現一絲秘密。我不動聲色地轉過臉,點了點頭,仿佛疲憊至極的神情。
封叔反倒沉默了。我知道,他一定很失望。
次日清晨,封叔派來的輜車停在了茅屋外面。
幾名士兵將司鴻宸抬上輜車,我全身素縞坐在司鴻宸身邊。在一片肅穆的氣氛下,輜車緩緩向林子外面行駛,全體弟兄低著頭,沉默地跟隨而行。
出老磚高墻,封叔和幾名屬下等候在那裡,誰都不說話,也不打招呼,送喪隊伍繼續向祭祀場前行。
隊伍過官道不久便避開宮城,拐向一條石子小道,道路曲曲折折往前延伸,周邊風景蕭條,連鳥兒的影子也極少見,便是祭祀場了。那時的人都是相信神臁模漓雸龇贌乃廊瞬挥嬈鋽担切┕禄赀在撸帲搅税胍固貏e容易簦Ч恚能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叫聲,因此這地方極少有人經過。
石子小道遍地坑坑窪窪,輜車顛簸其中,把我顛得暈乎乎的。或許悲痛過度,加上連續幾天洠чx眼,我全身虛浮得難以堅持,看祭祀場還有段路,便椋а凵宰餍菹ⅰ
忽然耳邊響起一種奇異的聲音,聲音短促,很快就消失了。我驀地睜開眼,環顧車內,隨即拉開車簾,問外面護車的士兵,“什麼聲音?”
士兵枺鼜埼魍裆o張,“是啊,我也聽到了,怎麼洠в辛耍俊
另外一名接上話,“莫非鬼出來招魂了?”
幾人神色大變,隊列有點亂。封叔從後面策馬過來,問清情況,叱道:“大白天的哪來的鬼?看看你們,戰場上殺敵無數,到了這兒膽子變得老鼠似的。祭祀場不遠了,加快前進!”
輜車一路搖晃著駛入祭祀場,太祝令等人已經等候多時,見封叔出現,紛紛趨前鞠躬作揖。輜車在小吏的導引下,停在了最合適的位置。幾名士兵過來,將司鴻宸抬到場地中央。
這一日的天色難得的好,天空湛耍克{的,暖融融的陽光撒下清輝,撒在司鴻宸的身上。三五個祭司裝飾得寶相莊嚴,圍著司鴻宸喁喁而念。他們手中端著青銅沙缽,用楊枝浸了缽水,不停地向空中、向地面輕灑。司鴻宸靜靜地躺在那裡,五官輪廓在陽光下如夢如幻。
我仰望天空,眯起眼睛,心內慨嘆,“司鴻宸,好風好景陪伴你,你安心去吧。”
幾滴楊枝水飄灑過來,涼涼地撲上我的面,我下意識抬袖避開,不期然間,望見彎曲小道又過來一輛緇車,外表華貴,兩邊金甲耀眼的士兵保護,正不疾不徐地進了祭祀場。
封叔近到我旁邊,眼光端望,疑惑道:“我洠Р洛e的話,定是袁放大將軍來了。一個考工令死了,怎勞他大瘢泻文康模俊
我看見袁放就恨,咬牙回答道:“貓哭耗子假慈悲,他是來看戲的。”
封叔輕聲“哦”的一記,不斷頷首,嘴角牽起意味深長的冷笑。
這時車已停穩,不待瘢囀勘S手回身,身著便服的袁放便推開木檔悠然下車。封叔迎上前去,兩人假意寒暄幾句,封叔面呈肅然之色,袁放也是不斷扼腕嘆息。
“手下陣亡,作為將帥痛心不已啊!今日聽說侯爺親自厚祭敖兄弟,那是敖的福分,我袁某怎能坐視不顧呢?你我難得在皇城相逢,侯爺義舉已令袁某感佩!若無急務,敢請侯爺到我府中小酌片刻。”
封叔拱手道:“袁將軍威震四方,封某理當上門拜見,不到之處尚請見諒。”
在這樣的場合,兩個人你來我往,接著便是一陣哈哈大笑。
我漠然地轉過身,眼光緩緩投向場中央的司鴻宸。此時柴垛已經堆成三四尺高,司鴻宸的身子逐漸遮埋在裡面,我望著望著,淚水再次漫上了雙眼。
一切準備停當,我領頭跪地,後面匍匐跪著林子裡送終的士兵。祭司的吟誦開始了,那悚心略帶滄桑的吟聲再度響起。
魂兮歸來——
去君之恆乾,何為四方些?
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魂兮歸來——
枺讲豢梢酝行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
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
歸來兮!不可以托些。
……
招魂曲正在吟得高亢處,幾輛破舊的馬車■當■當地進了祭祀場,上面坐滿了衣衫襤褸的一群人。他們紛紛下車,雜亂地排成幾列,頭髮暗淡髒污,衣袍綴滿了各色補丁。
祭司停止了吟誦,護場子的吏員嫌惡地吆喝起來,“洠Э匆娽崦嬗匈F客嗎?這裡在辦喪事,不是賑濟放糧,走開走開,橫在中間也不覺寒磣!”
裡面有人說道:“我們是來給敖兄弟送終的。敖兄弟曾經關照過,如若有一天他陣亡了,我們就來給他唱上幾句,祭拜一下。”
隔著持戟護衛,我聽見袁放在哼笑。他轉過臉掃了我一眼,話裡掩不住的譏誚,“這些就是他曾經的生死囚友吧?瞧瞧都長得什麼模樣,可笑啊可笑。看來他黔驢技窮,最後搞得這般落拓,老天爺有眼啊,讓我總算盼到了這一天!”
接著,他高聲命令吏員,“放他們過來!人多場子大,這場面讓他們見識見識!”
那些囚友們哭喚著“敖兄弟”,圍著場子跪滿了一地。我被他們的舉動欷殻Р灰眩捎譄o可奈何,心中更替司鴻宸悲戚。
招魂曲又開始吟誦起來,伴著嘶啞深沉的混合之聲,那聲音竟像洶涌的潮水,一浪浪滾過。
火把點燃了。
死人被燃燒起來的時候,他會不會感到痛?他真的會變成一團灰塵,臁陼w上天嗎?我胡思亂想著,眼睛仿佛被煙模糊了。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司鴻宸,埋進火堆裡從頭到腳接受煎烤。
年輕的司鴻宸,他這一生從來都是主動攻擊敵人,勢如破竹,所向披靡。他何來這般境遇,這麼不明不白地任懀麆e人敚Р忌溃坎唬遣皇撬绝欏罚
“樓婉茹……”
我惘然抬起頭,依稀聽見司鴻宸換一個嚴肅的神情,對我說:“在這個世界,我們要學會保護自己。有我司鴻宸,就必定不能有樓家盛存在!我絕對不容這傢伙在我司鴻宸頭上拉屎!”
陽光刺眼,錚錚之聲如穿雲擊石,倏然間洞穿了我的耳膜。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量,我霍然站了起來,發瘋般地衝向了柴堆。一竄火苗正在躍起,我不顧一切地踩了過去,用身子擋住了祭司的火把。
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住了。
我握住司鴻宸的手,顫抖地輕喚他的名字。淚水不斷模糊我的視線,我不停地擦啊擦,這時候,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睫動了動,嘴脣輕微蠕動著。
我快樂的心差點跳出來,抬起淚眼,朝著下面的人大喊:“他活著!他活過來了!”
歡呼聲雷動。
匍地的人們全都起來,潮水般涌向祭祀台。
無法想象當時袁放的神情,也洠г倥灶櫵窃觞N離開的。人們沉浸在無可言喻的歡樂中,司鴻宸活著,活著啊!
在最後一剎那,我聽到了他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