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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等著过马路的他,藏在那过於宽大的衣服下面的身体纤瘦得接近虚无,风吹起他头发的时候我有种他马上就会在风里散开的错觉。
他看我的那一眼并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埋怨也没有,黑色的眼睛里满满的绝望和惊恐。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被原谅被救赎的机会了。
我追著他,他跑得又急又慌,脚步都是踉跄的,抖得那麽厉害的肩膀让我几乎都不忍心再逼他。可我不能停下来,我不能放弃。
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样尽力地奔跑过,从来没有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一样东西,但最终一无所有。
他的血,鲜红的,粘稠的,从车轮下蔓延出来的速度那麽缓慢,简直好象是从我心上一丝一丝流淌过去。
“小竟!!!”
那麽歇斯底里那麽凄厉的声音,我都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忘了我是怎麽拨开人群扑到他身上,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摇晃他毫无反应的身体,我忘了我是怎麽样抱著他尖叫痛哭,我甚至记不清那时候是怎麽样绝望的撕裂的心情,一片混乱。
只是记得他满是鲜血的脸,明明血是热的,触感却是一片冰凉,就是那种让我全身颤抖的温度,静静停留在我潮湿的脸上,久久不散。
我把他抱得那麽紧,可却觉得他在慢慢离我远去。
就像过去的那几年一样,我们曾经靠得那麽近,但终究无法到达。
似乎永远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寻。
都说小鸡破壳出来会把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成妈妈。
而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男人当成爱人。
他在努力然而笨拙地削手里的苹果,然後艰难地切成小小的,奇形怪状的碎块,用牙签插起来,送到我嘴边。
“醒了就好。”这个应该是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男人在我睁开眼睛以後只说了这麽句话,就急急忙忙在水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开始削。
我吃够了,就摇摇头。
毕竟昏睡太久了,现在全身乏力,心情和脾气都出奇的坏。
他给我拉好被子,伸手抚摩我的脸,露出笑容:“醒了就好……我每天都在想万一你醒了要吃水果,应该提前削好,可是每次都只能丢进垃圾筒。”
我望著他没刮干净的胡子渣,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蔓延开来。
转头看了看窗外,我问:“LA的天总是这麽灰吗?”
“不要告诉我因为天空的颜色不漂亮,就想回T城。”LEE紧张地笑。
我看著这个男人,在心里想象他当初是如何把差点植物人的我带到LA来的。
好象是很困难的搬运工作。
我抓起他的手指,亲吻了一下。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LEE懊恼著放弃我的嘴唇,直起腰来:“请进。”
我好奇,望向门口,想知道在LA除了LEE还有谁会来探望我。
站在门口的男孩子是个华人,剑眉星目,很修长英挺的身形,就是过於清瘦。我朝这个来访的陌生人点点头。
他慢慢走过来,动作有些僵硬。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以至於手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椅子,还是LEE拉开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我哑然失笑。
虽然看著我失神的男人有很多,但如此露骨如此夸张的还是少见。
“你好。”我微笑,“是LEE的朋友?”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竟是一脸茫然。
轮到我迷茫:“你听不懂吗?”
然後求救地望著LEE:“他不懂中文?那你替我翻译?”
LEE惊异的神色让我隐约觉得不对,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小竟……你不认识他?”
我张大嘴:“我为什麽会认识他?难道……”我看了那奇怪的访客一眼,恍然大悟,“难道你也不认识他?!他走错病房了?”
男孩和LEE的脸色同时惨白起来。
“小竟……别怄气了,他大老远的跑到LA来看你。”LEE明白似地咳嗽了一声,摸摸我的头。
“怄气?”我莫名其妙,“……说什麽啊,见都没见过的人,谁要和他怄气。”
“你认识我?我们以前见过?”我转头问那个一直没出声的男孩子。
两个人一起看著我,目不转睛。
没有人理我。
喂喂,拜托…………不要这麽诡异好不好……不是拍鬼片啊……我心脏会无力的……
LEE忽然跳起来,“医生呢?!”他看起来有点歇斯底里,“混蛋,谁跟我说没事的……”
LEE消失在门外,扔下我和那男孩面面相觑。
鸦──雀──无──声。
我又干笑两声,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了。
决定主动搭讪打破沈闷气氛:“……我叫林竟。”
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天,全无反应。
这人有语言障碍还是有智力障碍?除了看著我发呆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五分锺,只给五分锺,再不说话我就报警。
他紧紧盯著我的眼睛,好象想挖掘出点什麽东西一样。
“小竟……你不记得我了?”他的声音低哑。
一阵恶寒。
为什麽那些男人都喜欢用这个开场白,搭讪除了装成熟人以外,明明还有好多方法。
“记得啊!”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我好气又好笑,“你是我出车祸之前的爱人啊,可惜我现在失忆了记不得你了。”
他疑惑了半天,才迟钝地意识到我在耍他,就苦笑著低下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我被噎得直翻白眼,“拜托,我以前见过你吗?”
他吃惊地抬起头。
“小竟…………”
“你到底是谁啊?”我实在没心情在大病初愈忍耐力判断力承受力都只有平时1/4的时候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他嘴唇好象有些发抖,过了许久才听到那不甚清晰的,好象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微弱声音。
“卓文扬。”
那个名字到达我耳膜的时候,被一根钢针狠狠穿过头颅般的刺痛。
我惨叫了一声抱住头。
有那麽好几分锺大脑一片混沌,痛得嗡嗡作响。
“呜──────”我咬著牙等那阵抽痛渐渐缓和。
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惊悸:“小竟……你怎麽了?!”
“呜──”我拼命压著乱跳一气的太阳穴,实在痛得太厉害了,头要被硬生生穿透一样的痛楚,“头痛……”
他惊慌地伸出手来摸我的头,我忙用力推开。
讨厌这种逮著机会就对我动手动脚的男人。
他尴尬地缩回手,张著嘴想说什麽,忍住了,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关节都隐隐发白。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我心情更差,何况他还一直看著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麻烦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抿著薄薄的嘴唇:“……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吗?”
“没有。”我只想赶快结束这样无意义的对话,尽管他脸色瞬间苍白。
“再见。”我冷淡地朝他点头,下逐客令。
他默默地看著我,点点头,僵硬地走了出去。
在医院里那几天基本上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除了那天後来医生冲进来把我按倒抱著我的头又折腾了半天。
“难道我有脑癌?”我问LEE。
“你有失忆!”LEE没好气。
出院的那天,站在门口等著LEE去地下车场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又看到那个人。才短短几天他看上去愈发清瘦的厉害,下巴尖得都能戳人了。
他左顾右盼的,终於看到目标,就露出一丝笑容,站到我身边,微微低头看著我。
“身体好了?”
我客气然而生疏地点头。
“给你看样东西。”他说得很轻很慢,拿在手里的是张破损的CD。
我疑惑接过来,努力瞅著那个宇航员的蓝色CD封面:“MR。CHILDREN……NOT FOUND……孩子先生……无处可寻?”
翻译完四个字大汗淋漓。就我的英文水平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
“干什麽?”难道要拿来送我?拜托,这种破东西,太逊了吧。
“……”他苦笑了一下,“朋友给我的……你看看……认得麽?”
我摇头,原来是自做多情,汗颜:“女朋友送的?”
“……一个……很喜欢的人。”
有了喜欢的人还这麽明目张胆盯著我看?这男人……
“今天我要回T城了。”他注视著我的眼睛,“……能再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他把那破旧CD很小心很珍惜放进胸前,定定地看著我,好象期待我能说点什麽似的。
“再见~~~”我挥挥手,然後转身朝著LEE迅速地跑过去。
明明冬天已经快到尽头,空气里的冷意却是如此透入骨髓。
【无处可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