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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他忽然有了罪恶感。极致的快感总会换来极致的虚无。他裸着身子,愣在那里。她双手环住了他,嘴唇在他腹上蠕爬着,喃喃说:“千禾,待在我身边吧。”
他回了南京,没心没肺地过了阵。徐天蓝找到他,“休息够了吧。”
他说:“我不打算跟你合作了。”
徐天蓝笑,“怕什么,按我的策略走,三个月都不用,你会走到一线。”
他说:“如果走到一线的那个人不是我,那种满足感我又怎能去体会?”
徐天蓝拍拍他,“孩子,我们并不真的了解我们自己。你看到你心里的那只鬼了吗?那只鬼注定不会让你平静。”
千禾背过身,装着平淡道:“我想过了,把音乐当□好而不是职业,或许更适合我。”
“等一下。”徐天蓝摘下默镜,对了他掂量了片刻,“都是别人求我,我从未求过别人,但是我看中的东西,它不可能蹦走。我这有样你的东西,你可以看看。”
千禾于是看到了那盘录象带。那一夜,他与她旖旎共度的场景。她略作了处理,女体已经模糊,他却是清晰的,尤其是脸部的特写,那一张兴奋至空洞的脸是他吗?荒唐的还有配乐,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干净若天籁,穿过两人亢奋的神经。那一刻,他被讽刺了。
他上去夺,将带子砸碎。
她抱胸含笑任他,他知道她还有复件。很多事,做出后就不能期望洗白。他睁着发红的眼,嘶声说:“你有什么条件?”
她好整以暇,“听我的话。”
他跟她签下三年的协议。由她做他的经纪,唱歌、拍片、代言,三个月不到,他就红了。
一开始也很刺激的。当镁光灯刷刷在他面前亮起,当粉丝们疯狂地围堵、撕心裂肺地叫着“我爱你”,当这个世界的衣香鬓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当财富只成为一个孤单的数字,他看到自己心里那只鬼探头探脑,蠢蠢欲动,而后满意地叹息。他养肥了自己的欲望。那后面有怎样的代价呢?
他做了那个女人三年的秘密情人。
女人是个很有能耐的女人,在官场、在商场游刃有余,弹笑间皆是她石榴裙下的拜客。她拿他当什么,宠物、野味?她说过他很独特,不是单纯的阳光,而是有一点点游邪,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天真,但是他的心很野。他脾气坏,然而坏不过是他的保护色。他是个矛盾的人,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理智压制情感。她这么评点他的时候,当他什么,太可怕了,他在她眼里就是这么一个一眼就能望穿的小孩。她玩着他。
喧嚣终归是膨胀的泡沫。就像一个开了盖的啤酒瓶,时间久了,再也喝不出气的味道。
他厌倦了自己。经常酗酒、飙车,摔东西。情绪不对,对她、甚至对投资人、导演都敢吼。她任他发泄,静静为他收拾残局。
有一次,她亲自为他做了晚餐,跟他商量着说:“要不,不做了。”
他以为她要提前解约,有一点属于放生的轻快。可她接着说:“我们结婚吧。然后移民,去国外找个没人知道我们的乡下,过过平静的日子。”
他谈不上吃惊,都不是少男少女,对婚姻有属于“爱情”的罗曼蒂克的期望,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合作,一个现实的归宿。
他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没有爱情,总有点别的什么玩意吧。撇开欲望,她对他算不错了,让他与一流的导演合作,陪他去国外受训,甚至给他在公司争取了股份。她纵容着他的坏脾气,扮演着亦母亲亦知己的角色,她的话冷但是也往往切中要害。
“一个能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向着那个方向义无返顾走的人才能做大事情。你本性仁柔,瞻前顾后,显然,既享受不到成功的为我独尊,也领受不了失败的孤独滋味。”
“其实命运是个性使然,你走上这条道,跟别人没什么关系,别怨天尤人,我不推着你,也有别人推,因为是你需要。”
“我自己能混到这一步,就是看穿自己要什么,然后泯灭了自己的真心。你说还认不认得自己,蛹兑变成蝴蝶,它就不再是蛹,它就该接受蝴蝶的命运。当然,也有可能,它变不成蝴蝶,只是一只涂满鳞粉的飞蛾。”
……
他断断续续跟她讲着他的童年,他的梦想;她也跟他讲她的童年以及梦想……出身贫穷,童年都是在对别人的艳羡中过的,她笑着说,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开一家杂货店,塞满零食,自己想吃什么就是什么。长大后,别人说她漂亮,她就想做个演员,像刘晓庆或者陈冲那样的,只要在镜头里展示自己的漂亮。梦想一般就是实现不了的,她也没考上艺校,在工厂做工。那个时候,只想嫁个好人,所谓的好,除了有钱,还要有文化,懂得风情。可是她所在的封闭小城以及三班倒的工作环境,让她除了厂里人根本找不到别人。契机后来出现了,有人为她和他们县长的儿子搭亲,那儿子略有痴傻,但是很着迷地喜欢她,她提出条件,想去北京读书,圆自己的明星梦。
“出去后,自然就不会想回来。……要不是你提起,我都要忘了那个小城。”
千禾说起那条跟他一样名字的小溪。她记在心上,有次专程去了,带回一兜的鹅卵石。跟他说:“跟你描述的不大一样,不过依旧保存着江南农村的委婉风致。……不过,再照工业化的道路走下去,早晚连这一点风致都不会有。……你心里还有一些柔软湿润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是我看中你,大概也有这个原因。”
他一直是她的秘密情人,只因作为一个女性在高层游走,有很多关系必须处置好。
有一次,她出席一个酒会,带上他,只是为了把他介绍出去。周边人多是名流贤达,她一一应酬,他只在角落,冷冷扫视。一个红起来的明星,在那些人眼里是不含多少文化品质的,因而也受不到器重,如果他是女人,可能还能作为花瓶点缀。
她跟别人介绍起他,一律:“我们公司的艺人,千禾。请某某先生多加照拂啊。”对方的目光放在她雪白的胸脯,那边有一条名贵的钻石链子,顾盼间便有冷光拂入他眼内。他受人尊重,无非是因她。
她那天喝得多了,脸色泛青。想抽身走,兀自有人纠缠于她。他上去,夺掉她的酒杯,拉了她走。她踉踉跄跄,第一次那么失态。后来她跟他说,“你啊你真不懂事,他是谁不知道啊,要把你封杀轻而易举,我费了多少心思给你赔礼道歉。”她数说他的时候,嘴角是漾着笑的。
她提出婚姻后,他开始淡出娱乐界。淡得彻底。他的消遣是炒股。他玩数字很有天分,越玩越大,把赚的钱一笔笔投出去,钱生钱,到后来连致远的老板都要怵他几分。他后来觉得一个人要强大起来,被人尊重,要靠自己的能耐赚钱,而不是靠男色。他看到资本的力量,开始进入资本市场。
三年的协议完事,他悄然离开她。一个人去了西部。用资本作一些简单的并购整合的事情,在他来说,就像搭积木一样,借此遗忘一些事情。
这几年越玩越大,他已经养出了一只庞然的怪物,除了拼命去找钱,填充它的胃口,他已经无力控制。石桥整理收集制作
SEED是他的目标,吃掉它,他的那头怪兽至少可以安然一阵。
徐天蓝却出现了。这几年,她一直关注他,却未曾来找过他。他曾经以为她已经释然。原来她只是在积累挫败他的资本。
在直白的阳光下,他看到她的苍老,岁月毕竟掩不住,但是岁月在剥夺人的年轻后也会留下别的,比如说智慧、财富。因着此,会展现优雅。
她一直是优雅的,向他款款笑,“千禾,叫你的名字都有化石的感觉。”
他眼睛眯了下,心内有一丝裂纹。
她环视四周,“N系很风光,千禾也是个大人物了,说起来真的很奇怪,几乎没有人会想起你早几年拍过肥皂剧。相比你如今的成就,那过去真是不堪一提。”
“什么事?”他点燃一根烟,“录象带拿来了?还要要挟吗?”
她眼睛跳了跳,是一种痛,表现出来却是笑,“现在的千禾也不是当年的孩子,我给你带来别的见面礼。”
“什么?”
“忠告。”
轮到千禾笑,“让我听听忠在哪里?”
徐天蓝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可以急刹车了。”
“已经刹不住。我欠下钱,只有借了填充,资本市场原本不靠常理演进,我曾经有飞来横财,今后肯定也有转机。”
“比如说SEED。你以为它就是你的契机。”
“哪怕只是权宜,它可以让我挺一阵子,在这期间,我可以想办法。”
“你以为你能如愿?一个把别人当傻瓜的人自己才是傻瓜。”
徐天蓝走了。
不久后,她给他打过电话,在夜里,她让他听一首歌,来自他第一张专辑,她曾鄙薄过的如今却成了心头最爱。这是爱屋及乌,还是自私小心?我们最爱的东西,忍不住希望它在别人面前死掉。
她跟他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失去真心的人。可是遇到他,这句话不成立。
她说,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可检视了这么多年,看到自己原来也有软弱。
“我还是以前那句话,我们结婚,去一个比禾溪还要安静的地方,过好余生。你的事,你不必想,我来处理。”
他挂下电话,没有任何回复。
徐天蓝也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她不会轻易放手。所以哪怕跟华远进展顺利,他还是绷着一根弦,最后时刻,她还是出手了。
网球场上,他接了她的电话。她冷静地说:“我跟叶隽没有交情,我无条件支持他,只是为了你。你没觉出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他无言语。不是软弱,是屈辱。
她似乎预料他的反应,继续不紧不慢说:“千禾,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发迹,我握有你太多筹码,如果捅出去,不是公司破产的问题。——当然,你还可以反悔。”
他还在梦魇中。是继续麻木在其中还是以撕裂自己的方式惊醒?
苏西问他:“什么事?”
他只是轻描淡写:“半路杀出个致远。”
按徐天蓝的能量,只要她推一下,N系的大厦顷刻就能倒塌。千禾呢,也到了游戏的最后一刻。
他有点悲凉,更多欢欣。一反往常,拿红酒庆祝,只因这酒的颜色在灯光下非常好看,像血一般。
喝得很兴奋。他打算什么都不想。一觉醒来还有明天,如果没有,他的确也累了。
倦意沉沉涌上,他靠着苏西。那个曾经的女孩,他在梦里跟她一起走一程山路。她好像要倒下了,他万分紧张,因不知她倒下后他该怎样。难道反是她在支撑着他。“我很好,千禾。”声音很细,很叫人放心。
“苏西。”他含糊地叫着。时间走了一圈,他们都不是当初的人。可是曾经,他们有同样清涩的梦境。一个在飞,一个在游,鱼与水鸟,永远近不得,却是天涯同路人。
他很难想象在她出现后,他所拥有的明媚时光。
他一天比一天更留恋,小念、苏西和他的三人时光,琐碎的、家常的、凡俗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老了,更多时候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过这么多年的纷繁芜杂,虚浮荣耀,他渴望普通。渴望回家后有一个人一束光温暖着他的,渴望有什么东西紧紧牵住他,让他牢牢站在尘世,不要再飘。
“苏西。”此刻抱着她。万千滋味终于汇集成一声低低的叹息。
第十九章
千禾醒来时已经翻过一个新鲜的白天又到了夜里。
小念拿着一个水杯呆呆坐在他床边。千禾伸手去抓他后背,小念吓一跳,杯里的水洒出一半,但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千禾叔叔,你醒了?喝水。”他把水杯给千禾,千禾干裂的嘴唇把剩下的水舔得一丝不剩。小念又去接了来,“妈妈让我乖乖守着给你倒水喝,我一直在等你醒,手都举酸了。”
“你妈妈呢?”
“她处理事情去了。”
“你没上学?”
“千禾叔叔,你病糊涂了,我已经放暑假了。”小念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房间相当燥热。
“怎么不开空调?”千禾说。
“不行,妈妈说你发烧不能吹冷气。而且要用被子焐一身汗。你出汗了没?”小念放下水杯,蹬掉鞋,钻入千禾的被子。
千禾抱住他,小念哇哇叫:“千禾叔叔,你像个火炉,烫死我了。”
千禾继续跟他闹,将他双手双脚提起来,小念像条待宰的小狗一样垂死挣扎:“千禾叔叔,你太坏了,叶隽叔叔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叶隽叔叔。千禾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狂擂了一通,一个念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