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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飞每天放学后必定要到我的房间里跟我说一会儿话。我舅妈知道以后曾经告诫他不要这样,这样会打扰我学习。其实他们不知道,最了解学生的人是学生。人家讲当局者迷,但事实上,当局者才能明白各种的种种微妙。
我这七天干了些什么?肯定没有跟陆西呆在一起看书讨论题目。到了这个关头,纠结于某一道题目反而没有意义。我需要的是将最基本的概念再捋一遍。每天早上我跟陆西在早餐餐桌上说几句话,然后各自回房间自己复习。我们还保持着跟以前一样的作息规律,并没有颠倒白天和黑夜。我把一本一本的书摊开,自己想到什么就拿过来翻一翻。这几天我把大部分时间都送给了英语,过了一遍单词表,再背诵几篇范文。我不指望这会让我的英文水准上升到什么台阶,只是这样做让我觉得安定,仿佛竹子在胸中成型了一般。
上了考场也是这样的笃定感觉。第一场语文我看到了我不确定的字音居然也没紧张,迅速的通过排除法选出了答案。写作文的时候,看到毫无感觉的作文题目我也中规中矩的开头即是一段华丽的“排比任意流”,(无外乎“鹰击长空鱼翔潜底驼走大漠”之类的漂亮排比句,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擅长,我以前最鄙夷的华丽句法,想不到上了考场也用的得心应手。)例子要举两三个,不能太老太没新意,也不能太新太有深度(免得老师不知道没好感)。不知道的名人名言一律说“先哲有云”,当然这个先哲有两回就是我自己。后面的几场考试也比较顺利,尽管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我没有写完。
“啊!一九四九年十月一号到了!”我一出考场就抱着陆西大喊大叫。身旁的同学也多半抱着闹成一团,没有谁特别注意到我们。
“总算是考完了。”陆西把头埋在我肩膀里好长一会儿,闷闷道,“麦麦,我好累哦,你抱抱我。”
“去死!你少趁机占我便宜。”我笑骂,还是摸摸他可怜兮兮的脑袋,“乖,听话,宝宝乖。”
陆西抬起头来,看着我哭笑不得,谁是谁的宝宝啊。
班主任一路同行,我们两个精英班都是在本校考场高考。他看见我们,笑得意味深长,等这天等了多久了?
没等我说话,我听到我妈喊我的声音。
“麦麦——你过来。”考场外的家长太多,我妈挤不过来。
我想到我跟陆西的手还牵着呢,慌忙想松开。陆西却握紧了不让,轻声在我耳边说,103天前定下的计划,今天总算可以实施了。我脸上一红,低着头任由他牵过去。
我妈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一样,急急对陆西说:“西西,你爷爷奶奶都来了。”
“啊?”陆西有些奇怪的问,“那我爸妈呢?”
“这个——”我妈欲言又止。陆西脸上浮上了一层暗淡的色彩。
“西西——”陆爷爷陆奶奶在树荫下招手。
陆西想拉我过去打招呼,我妈拦住了。
“麦麦,陆爷爷陆奶奶找西西有事。你跟妈妈先回家去。”
“可是——有事去我家说也行啊,这么热的天。”我有些不想松开陆西的手。
“麦麦听话。”我妈竟然用上了小时候哄我的语气,硬拉着我走了。
“喂!陆西,你记得完了以后过来找我,替我向爷爷奶奶问好。”高考一完,人整个脑子都是空的,我半是虚脱,也没有力气跟我妈再争执下去。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碰到了柏子仁,他靠在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上,朝校门口的方向张望。
“嗨,柏大帅哥又在玉树临风呢!”我心情好,对着他的方向招手。他看见我,走过来,对我妈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轻轻拍拍我的脸,喊了一声“麦麦”,乌黑的眼珠子静静的在我脸上滚动,不再说一句话。
然后,他转过身,上车走了。
“这家伙!”我莫名其妙,对我妈解释,“妈,你别理他。这家伙就是一巫师神棍,整天捧着《易经》《金刚经》,神神叨叨的,我们都说他应该出去给别人算命。”
我妈的心思也不集中,没说什么,只是催促我赶紧走吧。
午饭餐桌上异常沉默。因为学校被征了做考场,姚飞这几天都放假。难得这小子吃饭的时候专心致志,还一个劲的给我夹菜。
“麦麦,吃饱了没有?”我妈突然开口。
我有些奇怪,这不是我妈说话的方式,但还是点了点头。
“吃饱了跟我一起去看外婆。”
我轻微的“啊”了一声,直觉有些不对劲。姚飞更是哭了出来。
“怎么呢,外婆怎么了。”我急了,连忙摇着我妈的手问,“是不是……”是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那个消息。
“外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舅舅舅妈这些天一直在照顾着。”妈妈喃喃道,“倒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尽不到孝道。”
“老姑!你别说了。凭什么我们要承担她的责任,全是她一个人惹出来的事!”姚飞从口袋里掏出报纸丢给我,“姐,你看吧,这就是老姑这么多天为什么都不让你看报纸。”
我急急拿起报纸摊到桌上看,只看到几个字的大标题“女地王落马,身后牵出土地爷无数”就头昏眼花。报纸上,那大幅的接受审判女子的照片不是陆妈妈是谁。
我脑子“嗡嗡嗡”的,头像要炸开了一样。难怪陆妈妈这几个月一直不曾出现,难怪陆西连打电话给她都很少有机会接通,难怪我妈今天一直不准我跟陆西走。
“这个,跟外婆又有什么关系?”我顺势坐到了椅子上,喝了口开水,嗓子很干,干的说不出来话一般。
“你没看清楚,那里面牵扯出来还有小姑。”
我定睛一看,果然,另一个版面就是小姨的照片。照片上的她仿佛苍老了十岁,目光涣散。
“三八红旗手土地开发利用处副处长我市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常委”,呵,我以前都还不知道呢,原来我小姨头上有那么多光环。我木然的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庞,脑子里飞快的闪现着那日在日本料理店里的场景,那些画面飞速的旋转,我的脑子被搅成一团。我尖叫着,跑到了卫生间里,扶在马桶上大口大口的呕吐。
我跌坐在瓷砖上,呆呆的看马桶里的污秽,胃里翻江倒海,我吐的更加厉害。等到后来,我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只能不停的干呕。我抱着自己的头,失声痛哭起来。
外婆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她还在打着点滴。陆西妈妈出事不久就拉出了小姨。大家瞒着老人和孩子。可是几天前电视里转播审判,外婆在邻居家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站在被告席上。然后昏厥,然后被送往医院。
我抓着外婆的手,窗外有大片大片的碧绿,投射到里面来,却成了黑色的阴影。
“外婆,外婆,我们该怎么办。”我把脸贴在外婆慈祥的手上,嘤嘤的哭了出来。
姨父跟小姨离婚了,他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小姨冷笑,没有这个我也会签字。姨父怒吼,我是说,以后冬冬我不会管她一天。小姨开始惊慌失措,哭喊着,你不能这么无情无义。她全然没有想到,真正无情无义的人到底是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谁又能怪得了谁。
我妈跟我爸商量了,把冬冬的监护权转到了他们名下。即使法律规定,姨父有抚养冬冬的义务,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姨父这样做?何况,这个时候也没有谁去关心法律到底有没有这条规定。我的头很痛,痛的恨不得这颗头颅不是我自己的。
报纸上发表社论:高房价的形成固然有多种原因,但官商勾结被认为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国家统计局原副局长贺铿去年底曾指出:“国家目前针对房价、户型而做出的调控无法使房价真正回落。若不解决房地产市场中的官商勾结,所有的宏观调控都收效甚微。”
有开发商私下表示,实际上房地产开发最重要的是拿地,有些地块只有一拿到手就会赚钱,开发商的优劣主要表现在融资的能力和拿地能力。因为融资成本大致相同,故同一地块赚钱的多少最终取决于拿地成本。而近年来,土地价格占开发成本的比例在逐年增加,因此人脉就成了开发商最后市场比拼的关键,高官也就成了开发商市场攻关的主要目标。
而由于提地交易的特殊市场环境,土地市场永远不可能是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高官们利用土地进行权力寻租存在较大的隐蔽性,在权力缺乏监督的情况下,垄断土地交易的高官成为腐败的重灾区。
诡异的事情是我们市的土地爷,国土资源局局长,孙士杰竟然安然无恙,出淤泥而不染,于满池污秽间尽显清廉本色。
我把报纸的每一个角落都寻找遍,没有得到关于孙士杰的任何消息。上网查了以后,一样没有头绪。我的嘴角勾勒出讽刺的笑容,那天在日本料理店,那个口口声声说“红颜知己”的人又是谁?一条船上的人,别人落水了,他却上了岸,不就是有白痴的女人给他顶锅么。可笑的是这个女人为了他家破人散,自己含辛茹苦将其养大的母亲都躺在了病床上生死未卜,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露面看一下。他可比于连聪明多了,漂亮朋友到了他面前都甘拜下风。两个互掐的女人,葬送了自己,保全了她们的情人。
我的头越来越痛,我跟妈妈说我要去找陆西,她怒吼着不许我去。说到底,血缘都是最奇怪的东西。尽管知道自己的妹妹也非纯洁无辜,可是当庭审以后,妈妈知道是陆西妈妈把小姨牵进去的时候,她还是站到了血亲这一边。人啊人,总觉得自己的亲人本质是好的,要不是受了外面的诱惑,也不至于沦落不堪。可是处在那样的位置,没有诱惑又怎么可能?
我陪妈妈去看小姨。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好自私。她面色苍白如纸,却没有为自己辩解。
她说,等你长大了,真正爱上一个人你就明白我了。
我冷笑,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把爱情当成自私丑恶的借口,一个把红颜知己当作无耻下流的幌子。
我不想听她描述他们的爱情有多崇高伟大。正如《失乐园》中的男女主人公在我眼中也绝对不是人性解放的象征一样。何况后者还比他们纯粹,没有夹杂那些肮脏的权钱交易。
陆西没有来找我。我们自高考结束以后唯一的一次联系是他帮我查询了高考分数发到了我的手机里,678。我拨了电话过去,他没有接。
从妈妈口中我得知,陆家的状况更加糟糕。陆爸爸接受不了打击,心脏病发作,等到送往医院,却因为家里的存折银行卡全被冻结了,耽搁了抢救。陆爷爷陆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好的一个三世同堂,转眼已邦分崩离析。平常那些拱月的星星都惴惴不安,生怕惹祸上身,哪还敢伸个头影子。况且,这世间,本来就是锦上添花者多,有谁愿意雪中送炭?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是古书上的典故吧。所以,我们也怨不得世情淡薄,人走茶凉。
我打电话问柏子仁,你知道N大最清闲的专业是什么吗?
他说是新闻传媒。
那么好吧,我高考的第一志愿就填N大新闻传媒专业吧。收表的时候,班主任皱眉,你这么高的分数怎么就选这个?一个理科生抢文科生的饭碗不好吧。我只是笑笑。
我好累,好疲惫。
外婆从打击中恢复以后,摸着我的头叹息,麦麦,外婆还是连累你了。
我抱着外婆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外婆,你一直是我们全家人的支柱。
陆西的第一志愿是北大医学部八年制本博连读。
孙士杰到我家来过一次,祈求我们家人的原谅。我妈拿起拖把把他打了出去,哭着喊,你还是不是人,那个时候,云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冬冬的抚养权问题。
这就是他的忏悔和赎罪。
孙郴在QQ上给我发站内短信,对不起。
我回复他,我没有立场去憎恨,所以我也没有立场去原谅。
我想我以后大概不会再使用这个QQ号了。
不是迁怒,只是我真的很累。
那年夏天,猫猫死了。我把它埋在舅舅家院子里的歪脖子酸枣树下,希望每一年都有淡淡的花香陪伴着它。就好像有一种心里预兆一样,我跑到陆爷爷家。陆西已经去学校报到。陆奶奶帮我泡了茶,年老体衰的狗狗趴在我们脚边迷茫的看着窗外的风景。等到天擦黑,我告辞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