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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儿还在里面,若是仇家来,我离开了,她会有危险。”钦涯答道。
阮娇娘笑道:“若真是仇家来寻仇,你一样保护不了她,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钦涯沉声道:“如果是死,我们死在一起。”
沉默,在钦涯字字句句顿出他和荷衣生死相伴的决心后淹没了他们先前的对话。阮娇娘两眼深沉地望着钦涯,不多语。
钦涯同阮娇娘周旋一番,先前体内的热量略有降低,不适感也明显递减。他所服下的药都是传说中的驱毒养伤的罕见药草所熬。曾经在天网时,天下第一毒医郑水清提及过此类药草配方,也让他见过配方中药草的水墨图。郑水清把他的医术卖给他时,也一并卖了他的许多手记。难得钦涯在郝尔漠国找到这些配方中连郑水清也没见过的药草。只是,他服下药草,身体明显不适。他压着体内两股阴阳之气,阴之寒毒,阳之药草起效,沉稳道:“那么,娇娘今日来是为何事?应该说娇娘很早以前就关注我们的行踪,要不怎么会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武功?”说话间,他脸角浮出的轻轻笑意如轻烟升腾。
阮娇娘抿了嘴,轻笑道:“一定要有事才可以来?就不能来探望吗?你知道吗,曾经的君钦涯对我说话的口气从来都是冷如冰霜,今天看见你笑了,笑得很自然。这都是荷衣的功劳,所以……”所以她感谢荷衣。话没说完,钦涯一阵不适,全身通红。
“你怎么了?”阮娇娘箭步走近,扶住钦涯,“我看看。”说罢拿捏起钦涯的手,准备把脉。习武之人,尤其是阮娇娘这样的高手,都对医术略懂一二。不待她摸准脉搏,钦涯便从口中喷溅出暗红的血液。血液如花般开满她黑色夜行衣上。
第174章阴毒(上)
钦涯拂袖擦净嘴角的暗红血迹,有气无力地抬了眼皮。阮娇娘的身影像一抹晃动的烛光,浑暗地摇摆在他眼前。他眨眨眼,实在睁不开来,只得紧紧闭着。四周的空气似乎在用力挤压他的胸腔。他大口的呼气吸气,似乎像离了水的鱼儿,紧急缺氧。
阮娇娘借助月光凝视钦涯那张满脸通红的脸,焦急道:“给我看看。”说罢抓起钦涯的手腕把脉。他脉象杂乱,搏动或急或慢,血液时冷时热。是他体内的阴阳之气相撞急速攻心,而导致吐血。只见钦涯缓缓睁开眼睛,峰回路转般好了起来。刚刚的惊险恍若幻影,尤如浮梦。
阮娇娘把脉时,眉间两片柳叶紧索。她担惊地质问道:“你胡乱服过什么东西?”哪有机会让她弄清楚状况,钦涯沉默不答。
见状,阮娇娘不悦,阴沉了脸,道:“君钦涯,你可知道阮小鱼是如何让你失去武功的?”
钦涯轻轻一笑:“你见过她了?那么她过得还好吗?”
阮娇娘冷笑,那颗受尽打击、失落却又心疼、在意君钦涯的心复杂得五花八门,即为君钦涯因有荷衣变得充满人情味而高兴,又为他为了守护荷衣而不知死活担忧、嫉妒,更为君钦涯那轻轻一笑中夹杂的沧桑而气愤,“你是觉得日子还不够折腾,还想更多的波折吗?”
钦涯表情依旧,嘴角还残留些许暗红。他怕回到小木楼时被荷衣发现,再次伸手重重地擦拭,那力道近乎可以擦去所有风霜在他脸上留下的沧桑。再回小木楼时,他给荷衣一个自然干净地微笑,那么她就幸福了,“小鱼过得还好吗?”
阮小鱼,这个曾经被君钦涯玩弄过的女人,他是有着深深歉意的。爱可以感化一个人,深深地浸入他骨,他心,让他对这个世界有感情,风化他所有的仇恨抱怨。那么,他是被荷衣感化了。
从结怨阵中活着出来的人当然也包括阮小鱼。谁也不会想到,此时的阮小鱼每日在古佛灯下静静忏悔、祈祷。阮娇娘见到她时,小鱼一身净白长裙跪在佛主身下,不问寺庙之外的任何事,不闻世间任何纷纷扰扰。她说,钦涯那样死了,托梦来说,‘小鱼,总有一个人是你的宿命。’至于梦里她知道的其余,她半字不对阮娇娘提起。
折枝带走阮小鱼后,她安静、沉默、呆滞。折枝以为阮小鱼经历结怨阵后,深受打击,整个人都废了。他请来为阮小鱼探病的医者相继摇头而去。许是折枝心善,明明查清阮小鱼与依玛有勾结,见她此般下场也难于忍心惩治。阮小鱼被带回公主府的日子,整日沉默寡言,她开口对折枝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拜佛。折枝曾经喜好闲云野鹤,游走在天地之间,见过的佛中寺庙中不乏清净之所。
佛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折枝本是佛教信徒,一眼明了阮小鱼心中事,应允了她,送她远去了古域国的清真寺。
从此,日复一日,清真寺内一女子长跪佛前。没有人知道钦涯托来的那个梦,让她此生陷入无尽的祈祷和忏悔中。
“这么说小鱼是信奉佛主去了?”钦涯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那笑容如晨间轻雾般漫延开来。
阮娇娘冷笑中生出凄凉,“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阮小鱼了?不过也是,于她而言长跪佛前总比她变了人性想方设法来得到你来得解脱。我姐姐这一次是真正的解脱了。只是没有人明白,她为何甘愿放下一切去长跪佛前。姐姐执意说,‘钦涯已经死了,托梦来说要我要找到我的宿命。’说罢,她便紧紧闭目,忏悔着,祈祷着。很难得从她口中得知当日让你失去武功时,究竟用了何种奇药怪药。她只笑笑不答,执意认为你已经死了。说也奇怪,这人变得太快。姐姐变了,不知是好是坏。你也变了,突然心境宽广了,装得下别人了。这些变化,我似乎无法适应,总觉得来得太快。”
钦涯轻笑,“你不是也变了吗?”
阮娇娘迟疑,“我?”
“不是吗?你也开始改口叫小鱼姐姐了。她在清真寺过得好吗?”
钦涯的不适反应像夏天里的一阵暴雨,来得快,去得快。阮娇娘没有再提起阮小鱼,拈指搭在他的手腕处,道:“先管好你自己,她有她的宿命。你以为你就平安了吗?告诉我你到底胡乱服了什么药物?”
“那么,你叫我管好自己的同时,你是否又管好了自己?你这次是专程为我而来?你也看到了,我和荷衣现在很幸福。这个幸福我给了她,无法再给你。你能为自己坦坦荡荡地活着吗?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阮娇娘不动声色一再地问道:“我问你到底胡乱用过什么药物?”
钦涯轻轻甩开手,没有笑容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娇娘你不该来这里找我。”
阮娇娘不悦道:“你是不是非要以为我是来找你的?你是不是非要以为自己很安全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来找荷衣的?又为什么你改变过后,连那处种安思危的意识思也没有了?”
钦涯稍微带点怒意,低吼道:“正是因为我仍旧处安思危,所以我才要恢复武功。”
阮娇娘退了一步,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你肚子里服下的药物是什么了。郑水清的手记里有记载着一记配方,但凡是毒,都能解。是这个配方吗?”
钦涯快言道:“你如何知道郑水清的手记了?”
“我有本事知道你的一切,当然更有本事知道这本手记。你告诉我,你服了没有?”娇娘不敢眨眼,期望钦涯说没有。
钦涯轻声强调,“那是我自己的事。”说罢,回首向小木楼走去,那身影凄凉了整个月光皎洁的夜。
一声绝望的轻问:“你知道阴毒的利害吗?”
第三卷 续 第175章 阴毒(下)
“姐姐不承认你活着,也不愿告知让你服了什么药物才毁了你的功夫。但是,我仍旧问了个水落石出……”
阮娇娘自言自语地解说道,一时间钦涯止住了步伐。
阴毒,那是郝尔漠国不算最毒,却最狠的毒药。郝尔漠国虽小,却是最之国,有着最毒的巫术结怨,也有最小人的用毒手段。阮小鱼便是用了最小人的用毒手段施加给钦涯。阴毒不是一种毒,是阴之毒的汇总。它加以所有杂七杂八乱人心脉的毒药在一起,滴水穿石般的力量让人一点一点丢掉自身最强悍的力量。当然,也包括这个人的意志力。这是阮娇娘有所不知的。在她认知里,服阴毒之人,慢慢失去功夫,日后倘若强硬恢复便会惹来祸端,被体内的阴毒要其性命。但凡服下阴毒之人,再想恢复功夫者都是以死相不堪而收场。
奇迹是人创造的。钦涯服了阴毒,意志尚在就是奇迹。
“谁说我只用郑水清的配方解毒了?再说,恢复功夫,何止是解毒那么简单。”钦涯强调。
阮娇娘笑道:“你不是想给荷衣幸福吗?那么你能安生一点活着吗?不要再想功夫之事,不要跟命运斗争。你乱服药,乱做一些乱七八糟来恢复功夫的事会要了你的命的。你留下一条命,荷衣就幸福了,我们所有人都会幸福。”
钦涯平静的脸上再无笑容,坚决道:“你知道我君钦涯的作风,我要做到的事一定能做到。”说罢,他不再回头,朝向那装满幸福的小木楼里走去。小木楼里的女人在下一刻醒来是,又会见到他自然的笑容,幸福又在新一天开始。
阮娇娘对着钦涯的背影提醒道:“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如果再见到郑水清的人,离他远点。他已经不是郑水清了。若是回到古域国,任何与天网有关的人和事都不要相信,包括颢琰王府的阿泰。”
听到此,钦涯停住了脚步,“阿泰和郑水清怎么了?”
“自从你跌入悬崖后,妖后控制了天网的所有力量。阿泰幸存逃过妖后的通缉,远离了蜀都城在偏远的小镇上卖茶水维生。我能查到的消息,妖后定然能查到。所有跟你有关的势力,她不能拉拢来为朝廷效力者杀无赦。阿泰不是被她拉拢的,而是被药迷失了心智。你颢琰王的生意遍布古域国上上下下,不找一个了如指掌的人,她妖后怎能掌控你的财力。只是,想不到她是用何种方法让阿泰忘记了过去,只效忠于她。我偷偷引他出来,露了面他却不认识,提到你的名字,就如同提到他的仇人一样一剑向我刺来。而郑水清,很早以前就消失的人突然出现时,一意要杀我。就连我的手下玄武也被他收买了。阮娇楼被查封了,我的弟兄们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收买了。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来找你,我也是走投无路才逃到郝尔漠国来。”阮娇娘面不改色,冷静地解释道,似乎她的下场只是一个故事,原本与她无关,她无需害怕,无需自怜。
钦涯沉声,道:“那你现在可有栖生之处?”
阮娇娘笑道:“想留我下来吗?”
钦涯一脸歉意,被阮娇娘看穿心思,“不用为难,你有荷衣在。我自然有自己的去处,要不怎么能知道你们在郝尔漠国的一切行踪。说到底,曾经跟过你的人只有于子期可信了。古域国已经把我们这些同妖后作对的人孤立了,再回去必是凶多吉少。我劝你和荷衣安生地呆在此地。妖后即使是势力再大,也不会查到你还活在郝尔漠国。”
钦涯淡淡一笑,“我无心与她争江山,便没有任何危险。”他如是说只是给自己安慰罢了。阮娇娘明了,君钦涯就是这样一个在危险面前面不改色的人,“你无心与她争江山是真,但你确定没有危险吗?妖后是怎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你心里清楚,要不你也不会急于恢复功夫。”
钦涯笑道:“夜已深,你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吧。不要再为我冒险,我不值得,也许郝尔漠国会有你的幸福。”
阮娇娘笑道:“我会走,也会再来。我清楚你的人性,你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恢复武功之事请你不要自作聪明,你要做的任何事我哪次反对过。这一次做个交易,你别阻止我在郝尔漠国的一切行动,我便不阻止你恢复武功之事,相反,或许我能帮你。阴毒这东西你不了解,它是属于郝尔漠国的,该由郝尔漠国的方法来解决。或许你不知道,山野也是郝尔漠国人。”说罢,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不容钦涯再拒绝任何。
皎洁的月光下,仍旧是星星点点的树林与安静的小木楼。小木楼里,钦涯微笑地躺在荷衣身边,幸福地睡着了,没有惊动荷衣,没有惊动这清凉的夜晚。唯一波涛汹涌的是阮娇娘那颗找不到依靠的心。阮娇娘曾经得意自己有一帮听她话,把她当姐妹的兄弟。她是门主,她拿钱雇人卖命,也替她的兄弟们卖过命。她却不曾想,她最信任的玄武尽然害了她。
踏月回府,于子期的人等在阮娇娘房里。都是习武之人,阮娇娘在门外便知厢房内有人。她临走前,窗户半掩。聪明于子期不忘半掩窗户,跟跃窗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