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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几个盛饰的歌妓,扬袖踏歌,舒缓的动作与宫廷的乐舞大相径庭,那捕捉不到字眼的吴侬软语,仿佛天籁之音。四周绿杯红袖,欢声笑语,楚士雄懒散地躺在虎皮上,左拥右揽,见了皇后进来也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将手中的酒慢慢饮尽。
一腔无名之火熊熊燃起,几欲喷薄而出,皇后径直走到一边跪地端盏的侍女面前,捏住酒杯,朝着正中央的铺金地砖重重摔去,霎时碎声炸响。周围的人这才仿佛刚见到皇后似的,纷纷伏倒在地。
“楚士雄,你太狂妄了!”皇后指着楚士雄尖声叫。
楚士雄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见厅堂里的侍人歌妓都退下了,又将双目阖上,显而已不耐烦了:“这么晚了来府里干什么?没什么好闲聊的,有事情宫里说去。”他的一只手拾起歌妓留下的画扇,酥风香扇,也不能撩开他的眼帘。
“把濂儿还给我…”眼盯着楚士雄手中的扇子,皇后的语气变软,微微垂下的脸恳求似的,薄薄的雾水在怨眼里浮了上来:“你就让他好好当皇帝吧…”
楚士雄摇扇的手停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边笑边起身,一直踱到皇后的面前,肆意地打量了她一番,不无讽刺道:“我会让他好好当皇帝的,你放心,他是濂儿,不是吗?”
“可他糊涂了。”皇后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找到他,难道你忍心让他失踪?楚士雄,你把原来的濂儿还我!”她哭泣着,浑身颤抖起来。
“会的,我会找到他的。”楚士雄含笑说着,轻扬扇子在手,带了一股她所熟悉的邪气。
皇后失神的注视着楚士雄的动作,往事漫漫而来。
那时候的夏日,自己不甘心还是太子的皇帝逐渐疏淡自己,碧叶花海中,她独坐船舫头,等着皇帝从花海一角过来。暖风吹动着画舫,接天碧荷之间她像一朵艳红的花,在簇簇的水浪里飘来荡去。
夏色,夏声,夏韵,还有不远处一双窥视的眼睛…她浅浅笑着,伸手在水面上捉一朵芙蓉,花瓣上的水珠欲落不落,不染纤尘的洁白,映出脸上醉颜的红。
他带着迷梦般的神色过来,她瞥见他手中的那把扇子,矜持着终是扑哧笑了。他洒脱地将扇子展开,唇间含着满满的邪笑,似望着她又似没望:“这是娘娘的扇子,奴才拾来完璧归赵。”她笑眯了眼睛,抿了嘴巴,说:“瞧瞧扇子污了脏了没有?”
“没有啊。”他一面辩白,一面细细端看,将扇子迟疑地递过来。那扇子毕竟是小了,又隔了五七尺,她低首羞答答地瞧着那把熟悉的扇子,心跳着伸出手去,又似够不着…她给了他暧昧的笑。
楚士雄与皇后的视线微微一碰,随即错开,他能猜出皇后在想什么了。于是,转眼一笑:“濂儿毕竟是个孩子,遇上重大要事拿捏不准,楚某也是为他好。”
皇后本就聪慧,心念一转便猜到楚士雄的意图,她不由得尖叫:“不行,皇帝是濂儿,你不能替代他说话!”
“来不及了。”楚士雄冷笑,传了随身侍卫。侍卫恭维地将折好的方块黄绫呈上,楚士雄努了努嘴,皇后疑惑地展开,一瞧里面的内容,勃然大怒:“这是假的,你敢造假圣旨!”
楚士雄淡然一笑:“是假的。”接着眉剑一挑:“假的又如何?你想把我抓起来?濂儿还是皇帝,你急什么。明日早朝就念,你准备准备。”
听到楚士雄断然的言辞,皇后的身子懔然一抖,发髻上累累金钗跟着瑟瑟阵响,她用手指指着楚士雄,好半晌,又仿佛没了气力的垂落,眼神涣散:“好好,你狠。你们…联手害我。”
她猛然将黄绫摔到楚士雄的胸前,回转身,撩起裙摆径直往外面走。
后面的楚士雄依然不急不慢地轻身一恭,语气淡然:“恭送皇太后。”
月色昏沉,蒙蒙的光辉透过树叶、檐角洒满一地。皇后的身子渐感溽热,沉重的呼吸替代了杂乱的脚步,淋淋汗水黏贴住内衫,心却冷得仿佛掉在冰窖中。
她恨透这个男人了!曾经,她以为,虽然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甚至再也不屑多看她一眼,她对他是心存感激的。她天真的以为,他入过她的梦,曾唤醒她即将凋落的锦瑟年华,让她在空寂落寞的后宫里有了可以停落心事的地方。童淑妃,阮贵嫔,卢容华,还有那个秋菱…繁华富贵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此生的幸福正如前夕清月,凉薄而清寂。
“皇太后。”身后的李总管叫唤了她一声。她吃惊地停住了脚步,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她无望地呢喃着:“李总管,哀家只是想要个儿子…真的错了啊,老天开始惩罚我了…”
都尉府里。
楚士雄还在得意的笑。明日起,他就是大胃国的最高统治者了,那光荣与梦想即将实现,真如梦境一般。他站在广阔的天庭里,奋力张扬双臂,似乎要拥抱住整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他的权欲终于膨胀到了极至,峥嵘岁月,风起云涌,将他推上了权力巅峰。他不知道未来是崎岖是辉煌,他必须一往无前地大踏步前进。
“今日看见江明雨干什么去了?”他在得意中,还是忘不了询问这事。
“回都尉大人,江明雨今日去了东门的杨远守军那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杨远守军是自己人,江明雨还不知道新皇出事了。”
“哼,不过空摆一副满腹经纶的架势,其实也是一个草包庸才,不堪一击。”楚士雄轻蔑地说道。
芳菲宅院里的明雨似乎听到了楚士雄的话,淡淡一笑,将披袍解了,交到芳菲的手中。
“猛虎再凶,也有打盹的时候。他纵是再精明,也有疏漏的地方啊。”
芳菲低吟,说道:“青琐不知去哪了,我这些天总是担心她。”
明雨安慰道:“她应该没事的,我最担心的是殿下。他挺过了这一关,慢慢就会好的。”
“真希望他们不是兄妹俩…”芳菲轻叹,“等事情一过去,她会回宫吗?”
明雨揽住了芳菲:“会的,她会回来的。”
(按出版合同,不得将结局在网上上传,因此后5万字暂停更新,估计7月底出版,具体时间、书名(要更名)会通告给亲们。再见)
媚惑江山(已出版) 正文 第四卷 第九章 旋开旋落旋成空
章节字数:2891 更新时间:08…10…09 16:48
一早,楚士雄的朝靴迈过玄直门,踩着皇宫宽阔的甬道,走向大宝殿。此时,朝阳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从屋脊折射出的万丈光芒,把近处的雕栏玉砌和远处的半边天空,弄得浮浮扬扬的蒙胧。
沿道两边,宫门内外,各部官员骑马坐轿,各怀心事,慢悠悠向宫门挺进。
李总管操着公鸡腔喊殿了,皇后一身正装临朝听政,在遮帘前端然而坐。从步入大宝殿的那一刻起,隔着帘幕,楚士雄并未看清皇后的形容,但他能肯定皇后会从始至终端坐在那里,于是,藏在朝笏背后的面孔,虔诚里含着讽刺。背后的百官,在大宝殿缠绕的吾皇万岁的余音里,缓慢地列班了。
李总管笔挺身子,表情严肃地宣道:“众臣听旨。”
众官匍匐磕头,李总管展开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时帝风疹不能听朝,政事皆决于皇太后。皇太后垂帘,赐楚士雄为辅政大臣,政事大小皆预闻之。钦此。”
楚士雄磕头谢恩。百官中有一部分与楚士雄同旗结党,凡事皆附和楚士雄。今日见楚士雄摇身成为辅政王,更是纷纷巴结恭贺。那些心有不甘者,包括柳南天,见皇太后垂帘听政,怎知圣旨真假?加上自身威望浅薄,势单力孤,无力抗争,只好默站着不吭声。
“这不是专权吗?”有人气愤地站了出来,是平原王天清。
自打给天濂服药后,他也是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子。太子行宫外,明雨住宅附近,到处都是楚士雄的人,虽是不便联系,但心中隐约感觉药性起了作用。因此他等待着,等待皇兄的出现。然而刚才的一幕让他大失所望,不由得愤然出声。
“前几天本王还见着了皇兄,怎么突然得了风疹?楚大人既是异性,又不是勋戚功臣,皇兄昏迷病榻,楚大人不是矫诏吧?”
皇后的身子动了一下,掩袖轻咳几下,静止的珠帘有了轻微的晃动。
位列其中的属下裴远嘿嘿冷笑:“楚大人虽是异性,吏治军政皆有不凡建树,其材可巩固大胃社稷,发扬光大先皇盛世。何况皇太后在此,这样的大事二殿下可不能乱说啊。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先皇三魂已升天,新皇不能亲躬临御,二殿下可有办法从容裁处后事?”
天清一时找不到话语,怒睁着眼睛站着。
众官低头私语,无人出列。
楚士雄气焰万丈,嘲讽道:“盖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二殿下只是做了点应该做好的事情,到如今还是习惯儒风氛围,诗酒唱和的环境。骨子里顶多是个文人,还是回到读书人的圈子里去吧。”
天清固执地回敬:“本王绝对不是懦夫!”
“好了,殿内休得喧哗。”沉寂多时的皇后忽然开口了,“楚爱卿虽是外姓人,一直备受先皇的赏识,治国才能有目共睹。新皇也是出于对楚爱卿信任,才委任与他。当前众卿理应上下齐心,抚民安国才对。”
说完叫了退殿,众臣匍匐伏地,三呼千岁。
皇宫里的夜安静极了,从建武皇帝驾崩后,百日之内为国丧之期,一切宴乐歌舞都停止了
皇后的心一片凄凉。
夜沉得快,烛影冥灭变幻,正如她的心境,时明时暗时沉。
她心神恍惚,有点呆滞地坐在青铜菱花镜面前。还不到四十的年龄,她的皮肤保养得一直引以为豪,此时眼角处竟明显地出现了一道细纹。这段日子来,为天濂,为皇帝举丧,为新皇登基所进行的繁缛仪式,穷于应付楚士雄……其中微妙复杂的局面,千头万绪,有谁知道她苦痛的心?过惯了富贵逸乐生活的她快被压垮了。
终是不忍再看,她回转身,斜靠在铺着锦绣热褥的床榻上闭目养神,让几名侍女轮番给她捶着腰腿。
楚士雄来势汹汹,动作迅捷。今日他已派人起草新的守卫禁令,重新建立一支新式御林军,并提出让他的亲信担任总侍卫,首先把皇宫的警卫权牢牢地控制到自己的手中。
皇后却犹豫了,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将意味着什么。
天濂还未纳妃,她独领中宫,不容丝毫的撼动。
“皇太后,二殿下来了。”外殿的侍女进来小声禀告。
皇后吃了一惊,从榻上坐起身,示意两边的侍女出去。天清已经进来了,一见皇后,天清首先撩袍跪地,呼声连连。
“母后,楚大人要把京外的军队调进皇城,把皇城的各路新军调到各地,天下就是他的了。皇兄不在,情势紧急,您理当出面讲话。”
天清的心情急迫,继续道:“古人云,操刀必割,日中必慧。时机一过,就来不及了。请母后不要犹豫了!”
他恳切地等待着皇后作出最后的决断。
可是,皇后总闭着眼睛,既不点头也不开口。
一抹失望掠过天清的脸,他站了起来,忿忿说道:“咱们大胄国不能交到异性人手中!”
皇后睁开了眼睛,满脸矛盾之色:“楚士雄飞扬跋扈,手握重兵,怎奈何得了他?”
天清觉得自己的话已是多余,拱手告辞:“孩儿这就等皇兄回来,我绝不相信楚士雄!”
车外风声若断。
车内的天清满目寒气,清秀的脸上若说瑕疵,就是线条柔和失之于尖锐,而此时年轻气盛的他又有了另一种凛然气概。
“二殿下,前面有柳大人的马车在等候。”赶车的宫人突然禀道。
天清下了马车,柳南天恭立在路旁,行过礼后,柳南天开门见山问道:“二殿下可是在皇太后那里不开心?”
柳南天是芳菲的父亲,天清自然客气,眼底难耐的怒意暴露无遗:“本是请皇太后做个决定,没想到她如此态度!皇兄还是她亲生的,真搞不懂……”
柳南天皮笑肉不笑地做出为难的神色,道:“如今驻京城的都是姓楚的心腹旧将,皇太后、宫中的一些公公都与他十分相好,互相维护。满朝文武又有许多人是他的僚党或亲朋戚友,这般情势真是无奈啊。”
天清衣袖一甩:“本宫不怕!本宫去杀了那个姓楚的!”
柳南天闻言,连连摆手:“二殿下不要急躁,为臣岂不知楚士雄心怀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