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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块骨骼最温暖-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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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女孩坐在画布中央的桌面上,背靠一个嫁接在桌面的椅子背,怀抱一颗卷心菜,目光穿过被颜料涂满的亚麻布,呆呆地望着你。刚洗过的衬衣偷偷松开了第一粒纽扣……  
  (六十六)  
  昨天,听了一夜的老歌。后半夜下了雨。四点半,我光着膀子从卫生间出来,关掉电脑准备睡觉时,突然肚子开始疼。我摸了摸肚脐,肿肿的。我用刀片把肚子划开,把右手伸进去,从下往上摸。摸来摸去,摸了半天,除了滑溜溜的内脏和肠子,既没摸到新生的肿块,也没发现什么异物。不过,手在肚皮里面摸时感觉很舒服,仿佛情人的抚摸。可能是太困,有点糊涂,也可能是贪图那种久违的抚摸,我没清洗包扎伤口,就上床睡了。整整一个晚上,我的右手都在肚子里摸来摸去。右手在肚子里有时温柔,有时粗暴,温柔时我做春梦,粗暴则把我带进噩梦的深渊。或温柔或粗暴,它把度都掌握得很好。温柔在我做了春梦,快要梦遗时,它就打住;粗暴也每每在我的噩梦高潮,快要快要惊醒时,就有所减弱。不难看出,这只右手,是个经验老到的调情高手。  
  我最近噩梦不断。每次,噩梦总让春梦开道,结果,春梦却总敌噩梦不过,草草退场。噩梦对我的造访,犹如瓮中捉鳖,一捉一个准。因为我总在这间房里,总是躺在这张床上。就算我换了房间,挪动了床的方位,我的身躯还是这副身躯,因为我只有一副身躯。为了躲避噩梦的抓捕,每天我都睡得很晚。  
  今天中午起来,我突然有了新的打算,我打算换一副身体。我找到张医生。张医生给我体检时,指着肚皮上10公分长的伤疤,问我是不是经常私自打开肚子。我说经常肚子疼。他说你是非医务人员,你自己把它划开是很危险的,很容易感染。平均多长时间开一回?我说三两天。他一听吓坏了,说平常大家一年或半年才开一回,你为什么三两天开?你有病啊?我说我没病,只是过于怀念情人的抚摸。在张医生那里,折腾了半天,他还是没同意给我换身体。他说就是给你换一百副身躯,也经不起你这么划。  
  我现在还没吃饭。眼看天就要黑了,又一个不眠之夜即将来临,我该怎么办?               
第二部分 … 80个片断 (8) 
第二部分 … 80个片断 (8)  (六十七)  
  奴隶的亀头霉斑点点,仍贪图舒适的刑具。小胡子钳工,身披稻草,纵火在凌晨四点的八十年代。  
  (六十八)  
  可能是我太小心了,那些字和词,刚要在指肚上凿各自的孔洞,在鲜血的拥护下跳出来时,又缩回去了。手上的皮肤最近和以前大不一样。我开始经常洗手。洗完手坐下来,嘴唇低低地打个呼哨,烟就点燃了,它要求手与它配合起来,弹烟灰。我在嘴唇和手的秘密配合中,度过一天一天。  
  真是太小心了,完全不必要的小心。  
  至今为止,我所了解的世界,也仅限于我的手指和指肚里忽忽大睡的字词,护士同学先前的巫术。那些字词是我多年的积蓄,巫术却不是好东西,它让我莫名奇妙地流血。我害怕流血胜过死亡,永生永世的休息总是好过短暂的疼痛。  
  (六十九)  
  她别一只蜻蜓状的发卡,蒙着浅蓝色面纱,在我身边嗑核桃。她从衣袋里取出的核桃,都只有黄豆大。  
  “这是核桃的变种。”我指了指核桃,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时,她说。“核桃还有别的变种,不光核桃,每一种果食都有变种。不光果食,动物,人,海洋空气甚至不可见的亡灵,都RR有不计其数的变种。”  
  (七十)  
  护士光着脚,把长长的绷带,从画布左侧的菜地一直拖到右侧的工厂。工厂里的机器高速运转,震得绿化树沙沙作响,虎背熊腰的临时工频繁地进出大门,擤一擤鼻涕,或吸一支烟,借此回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或暗暗盘算下一步的去处。他们都来自画布左侧遥远的农村。  
  (七十一)  
  铁匠每天都起得很早。因为,每天都有一些铁要打。天黑以前,他都能打完当天要打的铁,同时又收到第二天待打的铁。那些铁,都是镇上的人送来的。从他这里,一部分人带走新打的农具,另一部分人又送来需要熔化的农具。就这样,这些农具在铁匠手里进进出出,在镇子上循环不已。  
  这是一个北方小镇,一年四季,除了风沙,就是土。居民们,不分男女,鞋底都很厚,走在仅有的一条街上,除了可以有效防止一指厚的土钻进鞋里,如果下雨,还可以不用湿着脚板走路。很多居民都有湿着脚板走路的经验。结果是,经过雨水浸润,他们的脚底板开始长时间地奇痒难忍。可能是地里的假农药挥发,使得雨水不干净的原因吧。总之,这样的经验,对于他们,一次就够了。  
  在镇子上走,经常可以看到跌跤的人。那是一些刚刚穿上厚鞋底鞋子的人,同时也是脚底板刚刚患病的人。他们的气色都大不如以前。这是因为,除了不能下地干活,还得频繁地脱去鞋子,用手指去抠脚底板。不论是街上,还是家里,用手抠脚底板,让人看到总不是一件文雅的事。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与脚底板接触,手又会很快变得奇痒难忍。  
  与其他镇上的大夫不同,这个小镇唯一的大夫除了正常的号脉开药方接生之外,他还新开设了一项替人抓痒的业务。他念过城里的专科,懂得如何在接触病人皮肤的情况下,保证自己不被传染。戴手套是不行的,如果认为一年四季下地干活的村民皮肤粗糙不敏感,那就错了。不要忘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病人。所谓病人,就是一些敏感的,或刚刚变得敏感的人。村民的情况属于后者。绝大多数村民到大夫的诊所,都抱的是尽快痊愈的目的。但也有例外,比如一些水性杨花的妇人。在这些妇人眼里,大夫是个博学的,性情温和又待人体贴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男人,除了只会使他看起来更沉着冷静的不善言辞的毛病外,难道不已趋于完美吗?出于这种心思,她们在进入大夫的诊所之前,脖根已经微微泛红。但大夫每每察觉不出妇人的异样,或者,察觉出了但不予以理睬。原因很简单:他的爱人,镇上小学一位思想品德老师,多年来对他进行的持之以恒的德育教育。  
  不只是丈夫,在小学思品老师的眼中,每位村民的思想觉悟与书上的标准都有距离,他们都是教育对象,都是不可遗漏的待教育者。这是她来这个小镇的最大发现。她对丈夫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荒唐的环境里,村民的道德水准如此低劣,却不自知,你说难道不悲哀吗?大夫说,我只知道他们的脚底板奇痒难忍,还传染。  
  铁匠不怕传染。他从患者手中接过废弃的农具,招呼他们坐下来聊天,或向他们告别。在铁匠眼里,每位来送农具的村民,都是脚底板和手指有问题的人。这是因为,没有一个正常村民会花费下地干活的时间来送农具到他的铁铺。他们都是一些勤劳的,把一生的全部时间花费在土地上的人。铁匠不怕传染。他给人说,打铁耗去他很多力气,他饭前饮很烈的酒,酒后又开始沉沉的午睡或晚觉,他没有机会传染。  
  “铁匠,一位潜伏在小镇上的民间唯心主义者。”神父对长老说。  
  神父别致的尖顶教堂在镇西头,镇东头青烟袅袅诵经朗朗的中式建筑,则是长老的庙宇。同铁匠一样,教堂的修女和庙里的和尚每天都早起,他们都有当天的事要做。修女们每天都得穿过整个镇子,到长老的庙里去挑水。与之呼应,和尚们得穿过整个镇子,才能到神父教堂背后的小树林砍到柴。  
  “在挑水和砍柴的问题上,镇长做得不够好。”长老对神父说。长老和神父三两天就见一面,他们总有一些事可以谈。如果天气好,他们会在大队的戏台下,一边晒太阳,一边交流看法。若是雨天,你会在小镇的东北方向,一座闲置多年的炮楼里找到他们。  
  炮楼,小镇蛛网尘封的伤疤,许多村民都不愿提及,他们甚至都不愿看它一眼。它吸走了太多父辈的血肉和心神。两年前,几十户人家联合上书镇长,要求将其拆除改成茅厕,但县上文化局的意见是:革命遗产要保留,还要保护好。村民们无法理解,他们找镇上的小学思品教师评理。于是,思品教师抓住机会,又及时给村民上了一堂深明大义的德育课。  
  现在,镇上的居民中,就剩神父和长老没上德育课了。“工作再忙,也得腾出时间给两位老人上一课。”很多个晚上,她都这样寻思。  
  (七十二)  
  傍晚,我遇到一个头戴鲜花的盲人,她把左拐右拐再左拐左拐的花园指给我。她说,花园里的人,都用十几种腹语看书。  
  (七十三)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尽管它比以前更阴暗,更让我们战战兢兢,它也是崭新的,因为它刚刚诞生不久,陪伴它诞生的人们都还聚在广场狂欢,你现在如果去他们的家里做客,迎接你的只会是一面面防盗门和针孔式的猫眼儿。那些防盗门坚硬无比,出厂前在被虚拟的最恶毒的歹徒用无数种方法攻击下都没通过,你可以用石头砸或用来时准备的铁家伙撬,它都不会发出任何响声,它只会记录下那块碰到它表面的石头的温度和粗糙度并由此推断出最后一次接触这块石头的人的指纹,铁家伙也一样,它们也在出厂前的测试当中。这些门是人们为了迎接新世界的到来特意换的,显然,要做一个新世界的普通公民,没有一扇最让人放心的防盗门是不行的,因为就是再穷的人家,里面也有不愿被偷的东西,比如:血。  
  这是一个已经由管子和血统治的年代,也是以血为目标的盗贼成倍增长的年代。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有待规范,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那些将来会当警察的人都还蒙在鼓里,他们无所事事地挤在广场狂欢的人堆里,盯着大屏幕上的两个词不知所然。“吸管,血”。  
  如同爬山者不知为何要爬山,你开始了地毯上长年累月的跋涉。你经过一个大衣柜时,发现了另外一拨争分夺秒打洞的虫。这些虫因为长期呼吸浓郁的樟脑丸,已经产生了樟脑丸抗体,它们的劳动工具,食物和水,无一不散发樟脑气息。如果接吻的恋人从对方的口腔尝不到樟脑味儿,它就会果断地甩手走人。如果一对儿年轻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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