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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才知道了。”
“好了，走吧，若是让他等久了，必然又是一通牢骚，”少年说着便向前走去，“德全，你可是好好看看，刚才那太监言辞间惧怕鳌拜还要更甚于朕，你说，朕这皇帝是不是大清朝最窝囊的？”少年虽是这样说，可神色间也并无任何变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看着倒像是在随意谈论着今日哪株花开得更为娇艳一般。
“皇上，奴才……”跟在他身后的李德全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少年却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少年说完这句，眼底便只剩了一片寒冰，“今年夏天可真是越发热得厉害了，你命内务府给慈宁宫多放几盆冰过去，皇玛麽年纪大了，经不住这天气的。”
“是。”李德全应道。
这时候，正是康熙六年，玄烨登基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当年的八岁稚童如今也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那眉宇间的愁绪却是只增不减，都说做皇帝好，可是玄烨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做皇帝还要让人痛苦的，尤其是他这样不掌朝政的皇帝，更是可笑之极。
等玄烨回了养心殿的时候刚刚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在殿中等着的鳌拜却是不耐烦了，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站在他一旁的苏克萨哈心中不忿，冷哼一声，引来鳌拜的一阵怒视，鳌拜刚要开口责难，就听得外面响起一声，“皇上驾到。”方才收了心，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玄烨在位上坐定，看着下面一脸急躁地鳌拜问道，“鳌拜大人有何事这样急着要见朕？”
鳌拜只是拱了拱手，都未下跪请安，便说道，“皇上，微臣为替镶黄旗和正白旗的将士们求一个旨意。”
“爱卿但说无妨。”玄烨的嘴角甚至出现了一点笑容。
“求皇上恩准微臣更换旗地，”听了鳌拜的话，玄烨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一胖的苏克萨哈更是脸色大变。
“鳌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玄烨说话，站在一旁的苏克萨哈已经厉声发问，“八旗属地怎能轻易更换，这是自我大清入关以来就已有的定制，怎能随意更改？鳌拜大人切莫再殿前胡言乱语才是啊。”说完便是一冷哼。
“我与皇上说话，干你何事？”鳌拜嗤笑着看了苏克萨哈一眼，“难不成你苏克萨哈已自觉身为辅政大臣便能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早已有了……”鳌拜眯眼看向苏克萨哈，“不臣之心？”
“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苏克萨哈对鳌拜怒目而视，“我苏克萨哈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表！”苏克萨哈又朝着鳌拜的方向迈了一步，“依我看，是你鳌拜大人在这朝堂之上有些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了吧！”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污蔑我？”鳌拜上前几步就走到了苏克萨哈面前，猛地伸手就抓住了苏克萨和的衣襟，“今日老夫就替皇上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理的轻狂小儿！”说着，另一只空着的手边握成了拳朝着苏克萨哈挥去了。
“皇上御前不得放肆！”玄烨依旧平静得很，立在一旁的李德全却是有些看不过去了，突然朗声说道。
鳌拜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总是静默寡言的年轻公公竟然敢说出这样一句话，怔楞了一下，接着便放下了那只准备挥拳的手，松开了苏克萨哈的衣襟，然后又看了一眼端坐在龙椅上神色间丝毫不见变化的玄烨，重重地哼了一声，回到了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上，高声道，“皇上，微臣怎敢殿前失仪！”
苏克萨哈狠狠瞪了鳌拜一眼，然后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微臣失仪，望皇上恕罪。”
等两个人又平静下来之后，玄烨才开口说道，“两位爱卿都冷静些，”玄烨的声音依旧是毫无波澜，只是嘴角上又带上了一如往常的笑容，对鳌拜说道，“鳌卿家，苏克萨哈所说也是有几分道理的，祖制就是祖制，怎可随意更改？八旗属地是万万换不得的。”鳌拜听玄烨这样说，心头一急，刚要说话，就听玄烨继续说道，“朕深知鳌卿家待旗下将士格外厚爱，也知镶黄、正白两旗属地却是紧张，这样吧，”玄烨稍微思忖了一下，接着说道，“京城西郊处正好有了一处空地，方圆百亩，想必也足够两旗将士习武练兵了，依鳌卿家看，这主意可还合心？”
本来鳌拜这次提议更换八旗属地也只是想借机打击苏克萨哈一番，虽然最终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心中有些不满，不过却当真是白白得了一片地，也是不错的，何况要收拾了那苏克萨哈对鳌拜来说也只是易如反掌之事，鳌拜当然也不会急在这一刻。鳌拜不屑地看了苏克萨哈一眼，便面对着玄烨单膝跪下，“皇上，微臣谢皇上恩赐！”说完，也不等玄烨说话便又自行起身了。
“那鳌卿家可还有其他事情吗？”玄烨仍旧笑着，似乎是根本没有看到鳌拜的不臣之举一般。
“回皇上的话，没有了，微臣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跪安，就径直离开了养心殿。
鳌拜走后，苏克萨哈突然跪在了地上，朗声说道，“皇上！鳌拜的不臣之心早已是昭然若揭之事，皇上若在不才去措施，只怕……”苏克萨哈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皇上，微臣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对他鳌拜这样一再纵容！”
玄烨依旧平淡如水，他微笑看向苏克萨哈，平静地说道，“苏克萨哈，你们几人都是先皇留给朕的辅政大臣啊。”
“皇上……”苏克萨哈还想说什么，却见玄烨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最后也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微臣告退。”
待苏克萨哈也离开之后，玄烨脸上平静的面具就彻底破裂了，他舒展开来的眉又紧皱在了一起，脸色也变得铁青，抓起书桌上的茶杯便狠狠摔在了地上，“这鳌拜！当真以为朕是傻子了吗！尽然胆敢提更换八旗属地一事！难不成他要做第二个多尔衮不成了吗？”玄烨厉声喊道，死死地盯着那已经变成随便的茶杯，里面已经冰凉的茶水洒了一地。
“皇上息怒！”李德全赶忙说道，“皇上，既然如此，皇上为何……”
“为何这样宽纵他是吗？”玄烨突然冷笑了一声，“我只是想让朝堂上的大臣都瞧瞧这鳌拜究竟能变成一幅什么样子！”玄烨说得急了，连自称也变成了“我”。
“依奴才看，苏克萨哈大人与鳌拜已经势如水火，皇上为何不借苏克萨哈大人之手，彻底铲除了那鳌拜？”李德全把那一地的碎片捡了起来。
玄烨见李德全的手被茶杯的碎片划了一道口子，便说道，“你瞧瞧你，以后这些事儿就让底下那些奴才去做好了，这伤了手又得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说完这句话，玄烨顿了顿才又说道，“苏克萨哈是四大臣里头最有才干却也是势力最小的一个，可是，他的野心并不在鳌拜之下，朕不能为了铲除这个鳌拜就扶植起另一个鳌拜来，而且，朕瞧着，若真让这苏克萨哈得了权势之后，只怕比起如今的鳌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玄烨说着便叹了一口气，“这四大臣中竟然无一人能全心全意辅佐朕。”
李德全缄默不语，确实，自从玄烨登基以来，李德全一路看来，这四个辅政大臣虽然开始的时候都上表其心日月可鉴，可是，也当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年纪最大，说话最有分量的索尼，以为忌惮权势日益扩大的鳌拜，竟然对任何事的意见都是模棱两可，又是更甚竟然不发一言，而遏必隆则更是与鳌拜结成了党羽，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剩下的苏克萨哈虽然是个有才能也是唯一一个敢和鳌拜对抗的四大臣，可怎奈何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又不得玄烨的信任，自然更加无所作为，郁郁不得志了。
玄烨看着李德全，“现在朝中唯一能让朕信得过的人也只有那黄锡衮了，朕只盼着这黄锡衮能为朕寻得良才。”
“只黄锡衮大人一人？那黄锡衮大人曾想皇上举荐过得施琅大人和庚戌大人呢？”李德全问道。
“他们两个人朕还不能全然信任，只希望他们不叫朕失望便好。”玄烨说道，看着李德全又端来一杯茶，轻笑了一声，“你倒是勤快，朕还不渴，朕若渴了自然会知会你。”玄烨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说道，“眼看着也到正午了，传膳吧，记得命人准备两副碗筷。”
“皇上可是要与皇后娘娘共用午膳？”李德全问道。
玄烨瞪了李德全一眼，“朕干什么要与她共用午膳？你好好想想，自从朕登基以来，你陪朕用过几次膳？当初你答应过朕什么？竟全都忘记了吗？”玄烨越说声音越大，也越加的气恼，也只有在李德全面前的时候，他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乱发脾气。
李德全怔了一下，“皇上，今时不同往日啊，当年的您是三阿哥，现在您是九五之尊，奴才怎敢……”
“得了吧你，当初你也是这番言辞，朕又不会怪罪于你，也不会让旁人在一旁伺候着，你就放心吧。”玄烨浑不在意地说道。
“可是……”李德全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玄烨打断了，“没什么可是的，难不成你想让朕下旨不成。”
听玄烨这样说，李德全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了，怎么在所有人面前，甚至是太皇太后面前都谨慎自持的皇上到了自己面前就成了这副小孩儿心性，李德全无奈地看着玄烨，“皇上，您就别欺负奴才了，您这样，要是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的话，奴才哪还有命……”
看着李德全一脸委屈的模样，玄烨的心情突然就好的不得了，刚刚因为鳌拜而郁积在胸口的恶气也全然都消散了，玄烨大笑了几声，站起身来，此时的玄烨已经和李德全一般高了，他拍了拍李德全的肩膀，“若是哪个不长脑子的狗奴才胆敢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话，朕定不饶他，若真让皇玛麽知道了的话，你放心还有朕呢。”然后便是一副，放心，一切有朕的表情看着李德全。
李德全无奈，只能依照玄烨的吩咐去办。
玄烨看着甚至连背影看上去都那么无奈的李德全，心中更是高兴，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自从登基以后，铺天盖地的事情都朝他涌来，登基的第一年，朝事动荡，西北边的葛尔丹又开始蠢蠢欲动，镇守云南的平西王吴三桂、镇守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镇守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这几人的势力也越发的凶猛。第二年，玄烨的额娘佟妃去世让玄烨差一点就没有撑过去，如果他身边没有李德全陪着的话，他真不知道当初的他该怎么渡过那段时间。
起初，玄烨并不知道自己对李德全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情，可是，直到他迎娶皇后赫舍里氏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对那个小事上不免有些糊涂，大事上又精明得很，对自己忠心却又不谄媚，亲近却又不越矩的小全子是有一点点动心了。玄烨想起当初自己明白了对李德全的感情之时的慌张无措，明明对于玄烨来说，李德全之时一个奴才，可是，他却又真真的成为了被玄烨放在心上的那个人。玄烨不是没有想过把自己的感情告诉李德全，可是……每次玄烨都只能无奈地笑笑，李德全怎么可能会接受这样的感情？只怕到时候他反而会逃开吧……所以玄烨也就只能把这感情放在心里，便是日日对着他也是好的。况且，如果真的被天下人知晓的话，到时候，被伤害的也只会是李德全，而不会是他这个皇上。
“皇上，午膳已经准备妥当了。”李德全站在玄烨身后说道。
“知道了，随朕过去吧。”玄烨转过身，看向李德全，这几年的时候，李德全长高了不少，面容也越发的俊俏了起来，不知是否是入宫的原因，小时候还颇有些男子硬朗的面容如今倒是越来越柔和了。玄烨心底笑笑，扯了一下李德全的袖子，“从今往后，你都得陪着朕用膳，听到没？”
李德全抬起头，有些幽怨地看了玄烨一眼，“是，奴才听到了。”
这表情，让玄烨心底越发的开心了，只是……玄烨只怕，人得到的越多，就会越不满足，人，总是贪婪的啊……
☆、第十二章
又过去几日，让玄烨感到奇怪的是，这几日鳌拜竟然再没有提要更换八旗属地的事情，他可不认为京城西郊的那片地能让鳌拜满意，毕竟……玄烨心中止不住地想笑，京城西郊的那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