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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体能发出音乐声,那声音里散发着光彩,那光彩里又弥漫着香味。”
书英把手放到肩膀和胸部,试着去努力理解仁秀的话。世界上通用的关于肉体美的所有标准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仁秀的视线和语言了。也许所谓爱情就是把全世界都汇聚或者缩小为某一个人吧,也好像是吸收合并对方的情绪,趣味和气质,从而重新生成为第三个人。
做好外出的准备后,书英小心翼翼地努力使变得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走出了旅馆。仁秀正在旅馆外面空地上的梧桐树下停车,看到书英,他招了招手。他满脸的笑容就像春光一样散射着。书英一坐进车里,仁秀就启动了汽车。他看起来也很兴奋。
“我们去哪儿?”
“那里。”
仁秀伸出手指,指着空中。不,是指着空中的路牌。是幻仙窟的标志,以前书英曾指着那里说:‘我们什么时候去那里啊?’。书英转过头来,仁秀微微一笑。
“一直跟着指示牌走就可以到那儿吧?”
他的嘴角堆着笑,把脸颊稍稍挤到了后边。春天来了,仁秀的身上也在发生着什么。如果用他的表达方式来说,就是田野上的黄色和淡绿色染到了他的心灵。就像风儿变得柔和,空气也变得清新一样,仁秀的神色也变得明朗,行动也轻松了许多。
书英觉得自己好像收到了新的礼物,那就是生活。以前存在的所有事物都重新包装为新的模样。清晨的树木,中午的江水,下午的楼阁和晚上的岩壁,一切都是新的。每个事物都是新的,都是看似珍贵的,同样包括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好像收到了那份新的礼物身体,她很爱这个身体。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和喜悦不断地向上涌着。原来听到别人说爱自己的这句话的肯定意义就在于此啊,书英想。
书英被关在狭窄的卫生间里时,曾以为那就是尽头了,曾相信自己会推开卫生间的门,再推开房间的门,然后走出去,永远走出仁秀的生活。但是在书英推开卫生间的房门之前,仁秀先推门进来了。他急忙打开门,停在门口看了看书英,然后又急忙过去抱住了她。
当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时,当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时,书英知道了,自己是不能够放弃他的,即使无法约定这份爱情的永恒,至少现在还是需要他的。同时她明白了,1分钟的功夫,在地狱与天堂间往返了一遍,这种感觉就是爱情,爱情本身就是极易动摇的一种感情,翻来覆去、极其不安的一种事物。
汽车跟着路牌的指示行走,进入了38国道。一进入车辆不多的寂静公路,周围的山一下子变得更近,风儿带来的青草的香味也变得更浓了。高兴而满足,但这并不是全部的感情。书英感到一丝不安,她问仁秀:
“患者……怎么样了?”
仁秀仍然满脸笑容,点了点头,然后说:
“很好。所有指标都很正常,新陈代谢也很旺盛……”
仁秀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头看看书英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书英也点了点头。仁秀似乎把这个动作理解为‘状态很好’的意思了。但是书英心里的不安一点都没有减少。
从几天前开始,京浩的身体机能就开始明显地呈现了不稳定的状态。之前,他的身体状态一直很稳定,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但是突然那节奏被打破了。正是从书英和仁秀在海滨公路上兜风,并一起过夜的那天开始的。为什么偏偏是这天。难道他无意识地躺在那里,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情况?书英又一次产生了罪恶感。
“书英,你右边的脸更漂亮。”
仁秀大声说道,也许他看出书英的内心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他讲了一段自己在学习照明初期和同事一起体验的经历。让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然后从各个角度打上灯光。从正面照过去看起来单纯明快的一个人,如果从后面给他打上逆光的话,影子会落到前面,人显得非常忧郁。灯光从头顶照下来的话,又会使人看起来寒酸而无力,从下巴下面往上照的话,则会使人看起来怪异而恐怖。不仅如此。根据灯光颜色和角度的不同,一个人可以被打造出成千上万种形象。正是那时,仁秀觉得毕生从事灯光师的职业也很不错。
也是在那时,他知道了所有人的左半边脸和右半边脸都是不同的。不仅造型上不同,而且形态也不一样。一个自认为保持着科学思考方式的前辈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即人的右半边脸代表感性,左半边脸代表理性是完全符合并源于人的左右脑机能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观点正确与否,但是从那之后,我就产生了一个习惯,总是特别留心地观察人的右侧面。现在的年龄还是觉得感性更重要嘛!”
听着仁秀的说明,书英重新仔细地看了看仁秀的右半边脸。他两边的脸似乎没什么区别。书英太用心看他的脸了,以至于他赶紧摆摆右手说:“别看了。”
进入38国道后,没走多久就出现了一个群山环抱的峡谷。据说这里就是幻仙窟的停车场了。站在停车场上仰望,上面的天空也就勉强相当于一个运动场大小。停车场管理人员说从这儿还要走大约40分钟的山路才能看到幻仙窟的入口。他还补充说,山路比较陡,但一直都有台阶,所以不会太累。仁秀和书英同时看了看对方的皮鞋,然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上山的路上仁秀握着书英的手。偶尔出现平缓的山路时,书英就会挽着仁秀的胳膊。他们就这样走着,沉默之时仁秀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书英则认真地看着路边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岩石。她想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事物在自己的眼里就变得完全不同了。比起独自蜷缩在旅馆房间里,在愤怒和忧郁中干涸自己的那些日子,现在简直太幸运了。她用充满感激和爱的眼神再次观察着仁秀的右半边脸。
幻仙窟和书英想象的有很大不同。她还以为如果是洞窟窟的话,一定是狭窄而黑暗的,要半弯着腰才能进去,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洞窟的入口很宽敞,足足有高速公路隧道入口的两倍宽,也没有回声。门上的说明牌上称,这个洞窟总长6。2公里,是南韩规模最大的洞窟,7年前向游客开放了其中1。6公里的空间。
真正进入洞窟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里面的照明设施。其设计目的并不只是为了照亮洞窟内部,而是还要使洞中的湖水显得更加神秘,使石柱和钟乳石显得更加鲜明。书英走过来抓着仁秀的胳膊问他对这里照明的艺术性有何见解。仁秀讨厌地笑着,捏捏书英的鼻子。
他说,观赏洞窟的核心在于欣赏钟乳石、石柱和石笋形成的包罗万象的事物。书英握着仁秀的手,沿着观赏路线,看到了鬼棒和朝鲜半岛形态的钟乳石,还有宫殿和脚趾形态的石笋。
“据说这个石灰岩洞库有5亿3千年的历史,所以这里可以看到洞窟形成、发展、老化和消灭的整个过程。”
仁秀补充说,这是昨天从网上看到的。书英下意识地用升了半个8度的声音反问道:
“5亿3千年?”
“据说是地质学家计算的,不会错。”
书英无论发挥多么大的想象力,都无法估计出5亿3千年的时间长度。
仁秀掏出手机接电话时,他们正好走到了一个叫“爱之桥”的景点处。那里的天棚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心型雕刻,十分精巧而美丽,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石灰岩侵蚀而成的自然雕刻。虽然到现在为止洞窟对游客开放才不过7年,但是已经有了相关的传说。据说朋友或者恋人手牵手盟誓爱情,走过这座桥的话,这份爱就永远都不会改变。
书英在这座桥前犹豫了一会儿,好一会儿。虽然这只是个可爱的游览景点,但是书英在这前面,书英仍然感到心跳加速。很想牵着仁秀的手走过去。刚想这样做,回头却看到仁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放到了耳朵边上。听到仁秀接过电话说:“是的,阿姨。”的那一瞬间,书英感到浑身的炙热感一下子凉了下去。越是重要的事,越不需要谁来告诉,自己的想法就能够立刻触到问题的核心。他的妻子出事了,挂掉电话后他就要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洞窟里了……
正如书英所料,仁秀挂掉电话后,表情惊慌地抓住了书英的手。他握着书英的手,却说不出话来。他摸摸书英的手,又低头看看她的手,然后抬起头用深邃的眼神看着书英。他的脸笼罩在洞窟的灯光下,是绿色的。
“秀珍……啊,我们家那位……”
仁秀似乎很兴奋,暂时停了一下。书英朝他点点头,告诉他没关系,说出来吧。他长吸了一口气说:
“末梢神经……手脚已经能动了……可能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书英用力地站着,以便不至于从爱之桥上滑落下去。她抽回握在仁秀手里的手,扶住了栏杆。仁秀问书英是否打算一起回去。书英轻轻摇了摇头。仁秀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慌忙地走了。沿着来路返回时,他回过头看了看,但是洞窟里太黑,书英无法看清他的脸。
外出12
仁秀在秀珍接受物理治疗的病房里,通过门窗注视着里边的一举一动,此时秀珍躺着在物理治疗师的帮助下努力做抬胳膊的动作。可是刚刚举过45度的胳膊只是在虚空中颤抖了一会还是无力地掉了下来。因为努力的失败再加上用了一些力气,秀珍的脸色被扭曲得很难看。
看到这些,仁秀心里一阵难过,又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把脸转到另一边。
秀珍醒来已经过了三天,仁秀感觉到横在秀珍和他之间的不透明的墙变得越来越厚重。有些时候秀珍试图用表情传达某种意思,但仁秀怎么都猜不到秀珍要表达的内容。这种状况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仁秀只要看到秀珍的眼神,甚至都能把小小的助词都能猜得到。有时候秀珍想说的话,仁秀都可以提前把它说出来。但此时此刻,秀珍的表情在仁秀看来是怎么都不能理解的暗号一般。
仁秀最近很不明白到底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这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感到惊讶。知道秀珍能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异常的冷漠。在匆忙走出洞口赶去医院的路上,他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以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因为这种感觉与刚开始听到秀珍出了事情时候可以用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去换取秀珍的健康时的心情截然不同,也与知道秀珍有了外遇以后陷入痛苦与愤怒时的心情也不一样。那个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旦秀珍醒来,就要追问为什么要背叛他?这种不正当的关系维持多久了?虽然一直在期盼秀珍醒来,也预想到了秀珍能够醒过来,但是一旦确认已经醒来后,仁秀惊讶于自己对此事情的冷漠。
秀珍能够恢复是让人感动并高兴的事情。但在此时的他看来只是因为秀珍得到健康而感到高兴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动。这种感觉无异于从探访远亲后得知一位熟人的消息一样平静。“祝贺你,您该多么高兴啊!”仁秀自己作为秀珍的丈夫害怕听到这样的话,开大了音乐声音。
仁秀也明白,让自己去医院的脚步沉重的力量是什么。这是一个无法解释清楚的感情。虽然有连自己也都无法说明的理由,但是用言语来把它表达出来或是在脑子里把它形象化也足够让他恐怖了。仁秀在这个时候还无法抹去书英的脸上表现出的淡淡的幽怨。
但是走到京浩的病房的时候,仁秀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仁秀不仅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一步,整个人都凝固在那里了。因为仁秀看见书英把右边的脸贴到京浩的胸口安静地睡着了,虽然看者有些疲惫和苍凉,但从她的神态中可以看出欣慰和安详。他现在可以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对自己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感到羞愧。
从那以后,连续四天仁秀都没有机会碰到书英。有可能自己忙着陪秀珍奔波于物理治疗室里和检查室的缘故,但是仁秀感觉到书英好像也在故意避开自己。仁秀心里有了这些怀疑以后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若无其事的拿着一碗面和饮料去找书英了。
仁秀好象置身于两座高大的悬崖边。与秀珍之间的可怕的隔膜已经让仁秀无法喘过气来,还有让他更为无法忍受的是书英给他的疏离感。在这种情况下,仁秀既不能更进一步接近秀珍,也无法与书英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他感觉这两座山都要把他逼疯了。
仁秀在想自己看问题是否只是停留在表面层次,或者是根本就看不清楚这个世界,或是看不到事物的实质和本质。他只看到反射出来的事物的光。光是更为细小的分子组成的,并容易散开。就是说在仁秀看来所有的事物都是光的结合。
正因为是这样,仁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