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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刺目,侧转头去把那股我讨厌的情绪从脑里用力赶出去,却是正对了四阿哥的眼睛。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让我觉得刚才那一刻的黯然好像已经被他捕捉到,心里一阵发慌,随手拿起筷子挟了口菜想掩饰过去,结果一股辛辣直冲到鼻子里,我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一杯茶递了过来,我接过猛喝一口,顺了点气,想要找帕子擦擦呛出来的眼泪却一时摸不着,刚要直接用手来,却有人拦了我的手在我手里塞了条帕子。我微微转头去,四阿哥移开了目光向十三道:“看来这道菜是不能再让人做了。”十三和桑桑都是看着我一乐,我也只好跟着笑起来,手里却不自觉攥紧了那帕子。
第二天我自然转醒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翻了个身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看守夜的丫环睡的正沉,我摸索着自己拿了衣服穿好,随手抓了抓头发走了出去。
推开门,外面是薄薄的一层雾,空气里凉浸浸的,四周一丝声音都没有。许是黎明前最黑的那一段时间,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得清前面的路,虽尽量放轻了脚步,鞋打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院子里还是格外清晰。
缓缓地向前走,四周的景物都模糊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时不时跑到前面来弄得我的脸痒痒的。没有人跟着我,没有人叫我福晋,头上没有乱七八糟的饰品,就连这平日里总是透着丝严肃的雍王府,此刻都好像还未醒来。
一瞬间又有些恍惚,我是叶梓,抑或是杜衡?脚步不知觉间就来到了门口,我下意识的推开门,向花园走去。
隐隐见可以闻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花香,我置身雾中,好像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一样。遥遥可以望见白天的凉亭,那欢声笑语还犹在耳边,微笑不由得浮现在唇边,既而袭来的却是白天我努力压下去的感觉。
我真是羡慕桑桑。很羡慕,羡慕她信中描述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羡慕她说的在草原上策马时,风呼呼出过耳边的感觉,羡慕她今天和我说十三带她游览京城的趣事,羡慕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爱的人,羡慕她和十三相视而笑的样子……很羡慕,尤其是当我只能在这个小院里打发好像过不完一样的日子,只能逼着自己慢慢淡忘自己所有的情感。
我每日里养花读书写字,好好吃好好睡好好打扮自己,笑的很开心,日子平淡温和,我想大概这么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今日我才知道,其实我还在渴望,渴望精彩的生活,渴望外面那一片广阔的天地,渴望握着爱人的手,和他并肩而立。
叶梓,或是杜衡,你知不知道,人不快乐就是因为不满足,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若是一个人连追求的东西都没有,又怎么快乐,我默默在心里念,猛然发现泪已是流了满面。
泪一滴滴从脸上滑落,心中却只是一片平静,其实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前那个口口声声说顺着自己心意的叶梓,可以背着旅行包四处走毫不掩饰自己心情的叶梓,直愣愣拦住师兄和他说我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吧的叶梓,不会再回来。
早就习惯,今天的泪只是缅怀,只是渴望,只因这雾蒙蒙的世界让我产生了错觉。
天已经有些蒙蒙发亮,我跺了跺有些麻的脚,转身往回走,却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急忙四处望去,发现这四周无处可避,那人分明已经看见了我,向这边走来,朦朦胧胧间我隐约看清他的眉目,是四阿哥。
我立在原地,等他走近,四阿哥看到我微感诧异,随即把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想是因为泪痕未干。
“杜衡,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他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晨光微熹中,我默默望着这个男人。他对我,其实已经做了可以做的一切,只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对他该感激吧?他对我的包容忍耐,是我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唯一资本。我对他该恨吗?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注定我愿还是不愿都要待在这个院子里,我的生活,不过是他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
我们就这么对视良久,隔着大雾,我只觉自己对他的感情复杂的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讨厌他征服的感觉,不喜欢他总是想洞穿我心思的目光,最主要的是,我拒绝接受他突如其来丈夫的身份。可是我不能骗自己,我上次半梦半醒时,他的手传来的怜惜,我的身体都感受的到。我抵触他时时带着的面具,但我自己何尝不是有着一层厚厚的壳。
“没有。”我收回目光,向前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低低说了一句:“四爷,其实你待我真是好。”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脸上有薄薄的一层怒气:“是不是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忘了他?”“那这么久了,四爷是不是忘了我?”我微微一笑,“其实感情不过是如此,尤其对你们来说,他总有一日忘了我,您总有一日不生气了,而我,”我稍顿一下,“便是想记一辈子怕是也难。”“他若是看你这副凉薄的表情,不知会是什么感想。”四阿哥放了我的胳膊,有些嘲弄的说。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感情本就没有人们想的那么伟大,若是真的不能放,那日在盘山我们私奔就好了,不过怕是他没有这个心思,所以我也不会自讨没趣。
“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在这呆一辈子了?”我要走,四阿哥却又一次拦住了我。
“不甘心就可以走吗?”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好笑。
“不甘心可以改变,”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说:“因为你最近日日在我面前晃,我还真的没有忘了你。”“又要让我想清楚?您给我的时间也够多了。”我笑了笑,我要的话何必等到今天。
“可是你一直太笨了。”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然后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比如现在,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我一愣,他已是揽着我的肩向前走去,我挣也不是和他走也不甘,他却是手上加劲,弄得我不能动弹,“我为什么要忘呢,你本来就是我的人,还花了我这么多心思。”依稀听到几声鸟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了过来,我大步跟着四阿哥向前走,一时间心中一片茫然。
得失
马车里静静的。
我低头回想着刚刚的叶子,她眼里的欣慰和快意是满满的,那是为了我,我知道,她能分享我的幸福。
但我更觉得,唱着那首情歌的她是我所见过的最脆弱的叶子,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微微的痉挛——是的,很多时候她足够坚强——和十四的了断,是她先他一步转身;分手后的心碎,是她独自一人承担;到今天,是她自己把自己的心重新捡起来、拼回去,只当它是完整的……
然而,看她风轻云淡后的丝丝黯然,恐怕她终究是丢失了哪一片找不回来。
“她也是时候看清楚了。”十三忽道。他本来只是默不作声,此刻忽然开了腔。
我盯着他道:“她现在每天种花种草读书写字,她乖乖地呆在四爷那个小院里过日子,她打算就这样消磨掉这后半辈子,她看得还不够清么?”不知不觉地声音越来越大。
十三无奈地看看我,轻声道:“洛洛,你也不希望她这么过,是吧?”我愣了一下,不禁苦笑:“你不知道衡儿从前是什么样的。”他迅速地接道:“我知道的不比你少。洛洛,我说的看清楚,是让她好好看看身边的人!”我忽地想到刚才四阿哥拉住叶子的手,往她手里塞了条帕子时的表情,不禁叹道:“四爷他竟仍未死心。”十三道:“我也是今日方知。他既然能来和咱们相聚,自是存了心思。”我忖度半响,终于问道:“那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十三毫不迟疑地答道:“跟我对你一样的心思。”我下意识地冷笑了——那个雍正皇帝,他的心,会真的为一个女人驻足停留么?他的宠爱容忍,难道不是他征服一个难关的手段么?
十三挑眉道:“衡儿也必是不信了?我真替四哥冤枉。”他沉吟半响,又静静地道:“如果说十四弟对衡儿是一时心动,那么四哥,是为她心折。他对衡儿,除了包容忍耐,更多的缘于欣赏和了解。他们本就是同类的人,四哥在她身上能找到自己。”我看着十三的眼睛,几乎已经被他说服——不只因为他是最了解四阿哥的人,而是因为他此时脸上郑重的表情。
我挣扎着说:“即使如此,那么衡儿和十四爷的事,也足以让他灰心了。”十三点头道:“那一阵子,四哥的确心灰意冷,可表面如常,渐渐地我也以为他们俩就此便再无瓜葛。但今日看了他的眼神,我虽不知道为什么,也明白他终是没能割舍。”我心中一动,脑中闪过四阿哥和我的所有交集,我们的所有话题,那围绕着一个叶子……
长久以来,我们可能真的一直被些莫须有的东西蒙住了眼睛。四阿哥往往被我们理所当然却也无甚道理地宣判了死刑,可究竟为什么,我们偏偏要认定,他就不是她的那杯茶呢?
我偎在十三怀里,喃喃地小声道:“劝君惜取眼前人。”十三凑近我:“你说什么?”我一狠心,笑道:“我说,咱们一起做点事吧。你为了你的四哥,我为了我的姐妹。”十三张大了眼睛,一脸的惊奇,随即哈哈大笑:“我赞成!反正四哥会谢我,我只怕衡儿会吃了你。”我想到叶子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不禁咧咧嘴。但是,过去的终究要过去,她应该有也值得有一个温暖的栖息地。
我打定了主意,收了笑意道:“老十三,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四爷对衡儿不是真心,你就甭想活了!”十三郑重地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了花园门口。我们下了车,便见几个人正忙忙碌碌地把大包小包往一驾大车里送。我认得他们都是二叔叔法海的小厮,忙拦住一个问道:“这是做什么?”那小厮愁眉苦脸地道:“老爷被降了职,调离京城了。”我吃了一惊,却见十三脸色一变,已经向门里大步走去。
法海正和阿玛在堂中话别,而鄂伦岱连影子都不见。
这倒也正常,鄂伦岱是武人,法海和阿玛都是文人,因而走得近。更重要的是,鄂伦岱是八阿哥的亲信,而法海却是十三的老师,我阿玛更是无党无派。
说起来,这整个的佟家花园,恰好一分为二——东边的院落住着佟国纲一脉,也就是我阿玛、鄂伦岱和法海;西边的院落住着的,是一等公佟国维和他的一干儿子们。
东西两院,貌似血脉相连和睦共处,时常会全家相聚其乐融融,其实泾渭分明。只有两个例外:西院的隆科多经常往东院跑和我阿玛闲谈,东院的鄂伦岱却是整天都长在西院,他在东院的屋子几乎整日空着。
十三已径直走到法海面前,低声道:“法海师傅,你这是为我所累。”法海一笑,道:“臣是被自己这性子所害,十三爷何必介怀?更何况您和臣这数十年的师徒情份,难道还不该替您说几句话么?”几句话?我心里为这位二叔叔喝了声彩,不居功乃真君子!谁都知道,太子废而复立,前前后后沸沸扬扬,可到头来遭了难的只有两位皇子——一个是已经被囚禁的大阿哥,另一个,却是失去往日圣宠的十三,这早就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法海他却……我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黯然。
果然十三也摇摇头,缓缓道:“我自小受您教诲,深知您博学强识朝中无出其右,此为大智;您在宫里无党无派,直言敢谏,嫉恶如仇,此为大勇;这次皇父早已认定我是……”他停顿了一下,咬咬嘴唇,那一瞬间他的神情让我忽地心里一颤,他却已经笑道:“藏奸于内的始作俑者,您却仍甘受贬谪极力保我,此为大义。”说完,他一撩袖子,长揖到地。法海大惊,上前欲扶起十三却又不敢,只道:“使不得!”他急急地看向我阿玛,阿妈却只是捋须微笑,眼中略带赞许。
十三抬起头来,正色道:“对老十三,您是师傅,是忠臣,是朋友,这一拜,一万个使得!”法海一愣,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颇动感情地握住十三的手。终于,他好像下定决心一样,深吸口气,平静下来,道:“十三爷,借一步说话。”
十三和法海远远地在湖中央的凉亭上计议什么。我掉过头来,看到阿玛已经回到堂前榻上打坐——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只说为了养气——可此时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却越来越憋不住,小声叫到:“阿玛。”他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也不答话。
我起身便冲到他眼前:“老神仙!”阿玛微微一笑,仍是闭着眼道:“芷儿你此刻有多少问题要问我,我就有多少问题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