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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他往前快走几步,来到辛衣马下。
辛衣还没说什么,她身后的尧君素却暗暗皱了一下眉,心中有些不悦,他心中早将辛衣当作神人一般景仰,偏生这个高子岑总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平时没事还爱摆脸色。要知道宇文将军可是这军中最高主帅,要去哪里,莫非还要向一名别将请示不成?
“我去近城巡查一圈,很快便回来。”辛衣举头望望天空,一阵急风吹来,将她暗色的大麾高高卷起,如一团落在马背上的黑色云朵。
“天就要下雨了,你不能换个时辰再去么?”高子岑对着她的倔强,从来都有些无可奈何,语气里明明是担心的要命,脸上却不愿意表露半分。
“这样的天气,正适合隐藏与暗探。”
“你是堂堂的将军,为何要亲自出营勘察。”他有些怒了。
“这一战非同小可,我必须亲自去探勘城况。”辛衣回瞪他一眼,她不明白这小子到底又在发什么神经。
“那……我也一同去。”
“不必,你好好待在这里,看紧了大营,出了什么事,本将军回来唯你是问。”
辛衣一揽缰绳,轻轻一笑,抬手做个手势,双腿一夹马腹,冲出了大营,尧君素冷冷瞥高子岑一眼,也领着其余几名士兵纵马赶了上去。
风,一阵猛过一阵。天上有大片的黑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凝聚成墨。没多久,滴滴的雨水便劈头砸了下来。
先是细微的雨线点滴地落在地上,然后就变成了连绵的小雨,小雨渐渐变大,变大,变成了倾盆的大雨,不断地倾洒。雨水打在厚厚的营帐上,发出噼里叭拉的响声,急促而又密集。此时,夜息的号角早已经吹过,各营中除了巡逻守夜的士兵都已经回到帐篷内休息,寂静下来的军营里,只剩下呼号的风雨声。
“高别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
驻守营门的小兵,猛然抬头,望见那个从风雨深处走来的人,吓了一跳。
高子岑只随便披了件毡衣用来避雨,面颊上早已经满是雨水,水珠顺着他挺拔的五官流淌而下,湿了内裳。
“将军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呢。”小兵有些不安地往外张望了一下,可除了滂湃的大雨的漆黑的夜幕,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当下又说道:“高别将你就别担心了,一定不会有事的,象将军那般神勇,就算遇到什么,也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几更天了?”
“二更鼓已经敲了有一阵子了。”
“二更?这家伙,黄昏时就走了……”
高子岑不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前方,脸色异样的苍白,不知道是被雨水给冻的,还是夜风吹的。
小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都被高子岑那骇人的脸色给生生吓了回去。一时间,两人默然不语,只静静站在雨中,望着前方。
过了片刻,高子岑忽然转身离去,小兵还以为他已经回去了,可谁知刚转过身,便看见一人一马自营内冲出,马蹄溅起地上的积水,打了他一身的泥。
“高别将,你这是要去哪里?”小兵这回是真的急了,赶紧死命将那快马拦下。这一下动静极大,将营外的守兵们全惊动了。
“让开!我要出营。”
“将军有令,任何人若无令牌在手,绝不能擅自出营,违令者斩!”
高子岑握着马鞭的手暴出了青筋,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再说一次,都给我让开!”他厉声说道。
“高别将,你休要让我们难做,恕难从命,请回吧!”士兵们大声说道,手中的长矛也已经高高举起,脸上满是戒备之色。高子岑只冷冷睥睨着他们,并无有半分退缩之意。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便要一触即发。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渐渐变大,盖过了大雨的淅沥,奔腾着,往这个方向而来。
营外的守兵们早已经高高举起了夜灯,大声询问道:“前方来的什么人?”
“是我们!神机营尧君素。”
回答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众兵士还待验明敌友,高子岑却已经冲了出去。
只见马刚停下,尧君素便抱住一个人跳下马来,还没站稳,便有人冲上,硬生生将手中的人夺了去。
“辛衣……你、怎么了?
当下尧君素也顾不得气愤,大声叫道:“快!快送军医处,将军他受了箭伤!”
高子岑早已经看清插在辛衣胸口上方的那支羽箭,还有那张苍白的脸,那紧闭的双眼……胸腔中一股莫名的情绪顺着他的血液慢慢在全身散开来,身躯也随着颤抖了起来,心口象是被人狠狠的割下一刀,痛得他几乎想狠狠叫喊。
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害怕。
这辈子,他还没有尝过这般样的痛楚、慌乱与恐惧。
他一把搂紧了怀中的人,什么也没说,便飞也似的往医帐奔去。此时,军中许多高级将领都已经被惊动了,纷纷出了营帐,涌上前来,原本寂静的军营,瞬间已是人声影摇。
“笨蛋,你抱太紧了,很痛!”
怀中的人微微动弹了一下,原本合着的眼敛顿时慢慢张开来。高子岑有些僵硬地松了一下手臂,低头望着那熟悉的双眸,欢喜的不知该怎么做。
“你……你没事吧?”
“一箭而已,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道,将那身体往怀中拥了拥,却放松了力度,再不敢乱碰,生怕触动了她的伤。
医帐早已经燃了起高烛,几名随军大夫迅速准备着伤药与拔箭的工具,地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毛毯,高子岑将辛衣的身体小心地放在毛毯上。
“你们,都下去。”辛衣望四下一看,却是皱了皱眉。
军医们面面相觑,却都没有退下,“将军,您身上的箭必须要马上拔出,否则会……”
“还需要我说第二次吗?你们把药留下,都出去。”灯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苍白的叫人怜惜,却仍有着惊人的气势。
在军中,主帅的命令便是圣旨,军医们又怎么敢忤逆。他们迟疑了又迟疑,却终于还是走出了营帐。
“你也出去。”
辛衣将视线转到高子岑身上。
“我不走!”高子岑望着她,动也不动。
“你不走,难道要在这样看我的笑话吗?”她身体轻轻的颤抖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叫道:“出去!”
他只皱了皱眉,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却见辛衣一把抽出悬在帐身上的宝剑,一剑挥来,冷冷的剑锋指着他。
“出去!”这一下,用力太大,撕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鲜血顿时渗出了她的衣襟。
高子岑一惊,连忙往后退:“好好,我出去,你……好好躺着。”说罢,转身出了营帐。
此刻,风雨渐渐的小了。营外聚了一大堆人,面带惊色的望着他。
“将军他怎么了?伤势可严重?为什么把军医都赶了出来?”钱士豪一把拉过高子岑急声问道。
“箭拔出来了么?”
高子岑沉着脸,任人们怎么问,却也不搭理。忽然望见人群中的尧君素,眼中怒火一闪,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说!是谁伤了他?”
“我们去侦察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将军本来已经突围,但是为了救我,又折了回来,反被暗箭所伤……”他话没说完,脸上就已经吃了高子岑重重一拳。
“原来是你!是你害他受伤!”
周围的人赶紧上来拉住盛怒的高子岑,尧君素吃了一拳,脸上顿时高高肿起,只见他神色黯然,苦笑道:“你打罢,是我没用,连累将军,我……该死!”
高子岑冷冷哼了一声,道:“他若有事,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正说着,忽然帐内传出了几声低低的呻吟,那声音似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楚,却反而让听的人更为动容。
高子岑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把掀起门幕,大步走了进去。
“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
他嘴里还在愤怒的大声嚷着,忽然之间,他定住了脚,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口中的话再也说不出半句,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好象在此时完全静止了。
只有两人沉重的喘息声在营帐内弥漫。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高子岑的脸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黑,片刻之间,竟是生生变了几次脸。
只见他“腾”的一下,又顺着原路,飞身窜出了营帐。
辛衣缓缓将那卸了一半的衣服拉上,却听得帐外那小子无比暴躁的声音传来,“你们都给我走开!”
“可是高别将,将军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这里有我便行了,你们都回去!”
最后这一声,几乎是在吼了。
辛衣本来气得要发胀的胸口却是微微一松,最后居然笑出了声。
外面的那些人,似乎都被那小子赶了走,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可她知道,他一定没有离开。
“你,进来吧。”
既然已经被发现,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而且,她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
营外寂静了片刻。
“你给我滚进来!”辛衣等了半天还不见他的人影,不由怒向心生。
挣扎了半天,终于,那个高大的身影,迟疑着,缓步走了进来。
“闭上眼睛,往前方走!”
他依言合上眼,一步步往前走去,只听见耳朵里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心还从来没有跳得象现在这样快过,仿佛一颗心就要溢出胸口。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于是他的身体,也跟着战栗了起来,那只手牵引着他,将他的手放在了冰冷的箭杆上。
“拔出来!”她低声说道。
“你……”
“替我将它拔出来!”
他的手握在箭上,开始微微颤抖。
“拔!”
他一咬牙。拔箭的瞬间,血喷涌而出,有几滴喷在他的嘴角,很快便渗了进去,那味道,温热腥甜,那是她身上的,血的味道。
耳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高子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一入眼的,便是那如月牙一般的洁白的肌肤,和那浓浓而张扬的鲜红,这两种颜色胶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旖旎而血腥的画图。
“闭上眼睛,再看一眼我就杀了你!”
辛衣死死的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吓人。
他赶紧又闭上眼,回过头去,额上却已经冒出了层层的汗珠。
过了半日,只听得身后一阵细细的响动,而后,便不闻任何声音。
“你……好了么?”
“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没人回答。
他咬咬牙,睁眼回头,却见辛衣早已经昏倒在了一旁,渗渗的鲜血不断从那伤口中涌出。
“该死的!”
高子岑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拿了伤药,将她的伤口的鲜血止住,而后用包带层层扎紧,用宽厚的毡毯裹了她的身子,轻轻地放在了兽皮的软铺上。
“这家伙。”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呆呆的坐在她身边,低头凝视着她。摇曳的烛光投在她的脸上,折射出班驳。
早该发觉了,早该知道了。这样的容颜,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她。
这家伙,是个女子。
为什么,他早竟没有看出来。
她是这样的美好。
美好到,已经彻底让他忘记了性别。
他轻轻握住那柔荑,熨贴在自己的心口。
“我可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
半夜里,辛衣发起了热,迷迷糊糊的,却是分不清是梦是醒,半身如在云端,浮浮沉沉。
她张口想出声,喉中却仿佛被什么隔住一般,发不出音。正在恍惚之际,忽然鼻翼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就如同雨后雨后树叶的清新气味,那样亲切,那样熟悉。她用力想睁开自己的双眼,却怎样无法如愿,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弹,脑子里便会嗡嗡做响。
于是,她只有闭着眼,什么也不能做。
脸颊,似给什么轻轻触碰上,那样轻柔而怜惜,缓缓来去,带着他特有的温暖。
“为何你要让我这样担心……”
轻轻的叹息,句句如在耳边,那般清晰,却怎生也睁不开那眼,拨不开重重的雾霭。
嘴里,冰冰凉的,被灌进了什么东西,如琼液般顺着自己的咽喉缓缓而下。
身上那火辣辣的痛,慢慢随之消了下去,额上压着的大石也象是被人瞬间移去,晕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师父!”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地喊出那个名字。
帐内,空荡荡的,更无半个人影,宛如一场幻梦,再也寻不见半分旧迹。
帐门忽然开了,清晨的风和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你醒了?”
高子岑见她起身,黑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