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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二人,高子岑似乎神情有些窘迫,支吾着说道:“我……担心你!”
辛衣皱眉道:“我明明派你坚守城池,你竟敢不听将令!”
高子岑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一次,你别想把我抛下!就算是违背军令也好,犯黜皇命也罢!我决不会叫你一人去单独犯险!”
他的眼睛幽黑沉暗,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那注视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有幽光燃烧,逼迫着她最后几乎有些狼狈地避开。
离昊忿忿嚷道:“喂!高子岑,什么叫‘一人’啊?你当我是死人是不是?”
高子岑倔强地一挑眉,说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离昊狠狠瞪他几眼,又转头去看辛衣。
辛衣沉吟片刻,终于轻哼一声,道:
“好吧!你暂且跟着,回头我再跟你算帐!”说罢一掉马头,轻叱一声,纵骑而去。
高子岑面露喜色,急忙策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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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九月,塞外草木凋零。厚厚的黑云把所有的阳光都藏在了背后,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只剩下萧飒的西风仍在原野上肆虐着。
原野的尽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山上长满了肥厚的野草,在秋风中荡摇不定。丛山脚下,布满了突厥人数不清的弧形帐篷,像一朵朵小磨菇,一直绵延到山的深处。在山的另一头,便是雁门关。
最先到达雁门的援军是屯卫将军云定兴的军队。
此时云定兴正立马站在一个土坡上,望着远处的狼烟,愁眉不展。
这一场战究竟该如何打,真真令他头疼万分。
勤王救驾是好事,但是现在他手上仅有八万兵力,而敌人号称三十万,此时其他勤王军又还没有赶到,若硬与突厥大军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一个不甚,就有性命之忧。但此时雁门的形势万分紧急,如若不出兵,恐会沦陷,就连天子也会……云定兴想到此,头上的冷汗不禁更加淋漓起来。
正在思量时,忽然探子来报,说前方发现有一骑正朝着此地而来,似乎是自己人。
云定兴举目望去,却见远处蓝黑相间的地平线上,一人一骑正绝尘而来,待到马行至近时,便可清楚看见马上坐有一个少年。这少年身着与坐骑同色的玄黑戎装,束发带刀,背负雕弓,愈发显得身型挺拔修长。浅麦色的脸庞轮廓鲜明,带着胡汉混血儿的特征,眉梢眼角微微上挑,斜飞入鬓,顾盼间英风飒然,令人不敢逼视。
“世民贤侄?”云定兴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不禁大喜过望。
少年跳下马来,随意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拱手朗声笑道:“世民见过云伯伯!”
“贤侄,你怎么来了?”
云定兴望着眼前这个仿佛是从天而降的英俊少年,一时间又惊又喜。
李世民笑道:“我今日来便是奉爹爹之命,加入云伯伯的勤王军,赶赴雁门。”
“伯伯有你来相助,真是再好不过了!”云定兴拊掌大笑道。
云定兴与李世民的父亲——唐国公李渊为世交,连带对这个李家二郎也是十分喜欢,知他从小便是机智过人,恕来行事老成稳重,尤其在军事兵法上一向都有自己的见地,可谓是英雄出少年,令人不可小觑。此刻有此人来军中效命,对于勤王军却无异于于及时雨一般。
这个年轻人的到来,在军营之中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反响,毕竟此时的李世民既非名将军师也并无盛名在身,除了云定兴力邀他为行军辅佐外,其余众人皆未将他放在眼里。
李世民也并不在意,入军后便马上随探军四下勘察敌情,竟没有半分濒临强敌的恐惧之色,居然颇有大将之风,云定兴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称奇。
是夜,云定兴将众将领召集起来在中军帐中,商议讨论作战之法。
不多时,众将领已经拿出了几套进攻方案,如凌晨时分乘敌不意全面出击,比如先派出一千人试攻,引诱突厥仰攻,我凭高临下反击,比如夜间派敢死队前去偷营等等,云定兴都沉重地摇头否定,他抬起头见李世民神色严峻地站立在一旁,看着地图,不知心里在思量着什么,当即问道:“贤侄,你有何看法?”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齐齐投在了这个年轻的小将身上。
李世民环顾四周,缓缓说道:“我日间查看过周围的地势,那边山脚下突厥的帐篷有上千个,应该是突厥的主力,如果我们冒然冲杀过去,敌人稍加利用,便能很轻易地将我们全部歼灭在这里。”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勾了一个圈儿,众将领心里都咯噔一下,楞住了。
云定兴不禁点点头,愁上眉色, 此处地势属于亦守难攻之天险,的确不可轻易偷袭得手。
“至于诱敌来攻,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李世民又继续说道:“因为可以在山地上抵消突厥铁骑的威力。但我方兵力远远不足以给敌造成严重打击。始毕可汗如果发现我们只有这么万把人,派个数万人下马登山,再另派一支军抄我们的后路,将把我们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给吃了。”
云定兴脸上的神情更显焦灼:“贤侄所言甚是,那么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
“兵法曰: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说到这里,李世民嘴角浮起一丝自信的笑容,眼里明晃晃的光芒,璀璨若星河,伸出手朝地图上一划:“始毕可汗之所以敢于发动大军突袭天子,乃是料定我们在仓卒之间无法救援,我军虽然兵力不足,但是可以使用疑兵之计,这一带的地形我已经看过,将军可带数万人在此布置疑兵,广插旗帜和鼓角,绵延数十里不绝,夜晚可以用征鼓相应和,始毕定会以为我们的军队有数十万之众。而且,我们再增加旗帜和鼓角,始毕定会觉得我们勤王军队源源不断。如此一来,始毕必退!”
此言一出,满坐皆惊。
云定兴闻言也不仅暗暗吃惊,满目的惊叹,但他很快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始毕可汗用兵多年,如果只是疑兵,他绝不会轻易撤军的。”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所以我想请将军带七万五千军队布置疑兵,我带领五千军队从这里绕到始毕的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一只军队,造成围困全歼始毕三十万铁骑的态势,始毕可汗不得不退兵。”
云定兴沉吟片刻道:“绕道敌后,我再给你两万五千兵马。”
李世民朗朗笑道:“两万五千兵马太多了,布置疑兵,大将军需要更多的兵马。”
“那你要多少?”
“五千,五千足够了。我兵分两路,一路绕到始毕的背后袭击他们的骑兵,另外一路直奔草原向始毕的牙帐挺进。”少年的脸上满是张扬的自信,灼灼如骄阳,傲视天下。
云定兴不禁惊道:“一万兵马,还要兵分两路?”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始毕出动三十万铁骑,乃倾全部的兵马,后方必定空虚,我五千人马进入草原,就如无人之境,另外五千兵马要多插旗帜,需张声势,造成围困始毕可汗,令其不能回头救援的态势,始毕可汗他不敢不撤兵!”
“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云定兴终于动容,啧啧赞叹不已。帐中原来还有对这个年轻人心存轻视之心的将领,但此时却都这他的一番分析深深折服。
不日,云定兴吩咐军队按照李世民所提出的疑兵之计逐一部署。大军前锋直指滹沱河西岸的崞县,距雁门郡城三十里处扎下营寨。
李世民策马立于山冈上,居高临下,看着那满山遮天敝日的旌旗,任迅疾的风将他身上的大麾高高卷起。如今形势正在逐步朝着他设想的方向行进,而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喜悦之情。
“辛衣,我来了!可是,你又在那里?”
那一声轻轻的叹息,瞬息也消逝在了风中。
昭君不悔出塞曲
天刚微微破晓的时候,辛衣一行三人已经行至崞县边界,眼见后方已无追兵,这才渐渐放慢了马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天尽头羞涩地探出了头,落在人身上,带来些许的暖意。高子岑转过头,看见辛衣额边已是汗珠盈盈,脸上明显地泛起一抹疲惫之色,经过这一夜的急行军,这家伙一定是累坏了,只是她太倔强,太好胜,从来不肯在人前有半分示弱。
想也没多想,高子岑策马靠近辛衣身侧,取下鞍边的牛皮水袋朝她递去,低声道:
“喝口水,稍稍休息一下吧。”
辛衣点点头,接过水袋,喝了几口,却并没有停下马歇息之意,只是随意地抬手擦了擦额便罢。
她不经意地转过头,却正好对上他的眼。双深邃的眸,就好象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虽然水面上偶尔会泛起浅浅的涟漪,却总叫人猜不透其中隐匿的情绪。
“多谢!”辛衣心中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多想,朝他递回水袋,嫣然一笑。清晨的阳光正好落在她飞扬的眉宇间,绚如朝霞。
他几乎是有些失神地看着那笑容,却忘记了去接那水袋,辛衣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刚想说什么,忽觉手中一轻,再回头一看,却见水袋已被离昊夺去,只听他嘻嘻笑道:“辛衣,我也渴了,给我也喝几口吧!”
语音未落,离昊便已经拿着水袋仰头大口猛喝了几口,一边得意地擦擦嘴角,朝着一旁面色铁青的高子岑示威般地做了个鬼脸,瞧得辛衣又好气又好笑。
“喂!小子!我可没有说要给你喝,快点还回来!”高子岑咬牙道。
“真小气!不就喝你几口水吗!”说话间,离昊又猛喝了口,抬手摇了摇水袋,自觉得其中存水已经去半,这才心满意足地丢还给高子岑。
此时正转过一个弯角,前方的视野陡地空阔起来,三人却忽然齐齐停下了马儿,脸上骤然变色。
只见前方有幡旗相续,绵延不断,且闻钲鼓相应,不绝于耳,如此观望去,只觉方圆数十里都是尘烟滚滚,马蹄声声,竟似有大军源源不绝而至。
高子岑首先捕捉到了那黑底红面的旌旗,侧身对辛衣道:“是隋军。”
“辛衣,是不是救援大军已经赶到雁门了?”离昊又惊又喜,急声问道。
辛衣凝眸探视着前方,俊秀如玉的脸上有异样的神色闪过,只见她缓缓摇头道:“勤王诏书刚刚自汾水中传出没多久,就算消息能在当日散播出去,各地大军集结行军也尚需时间,按照常理,断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除非是……”
她思量间,忽然心中一动,挥动马鞭,策马朝前急行而去。高子岑与离昊相互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急忙纵马紧紧跟上。
拐过前方不远处那条有些狭窄的山谷,辛衣忽然听到右侧隐隐传来兵器相互撞击的声响,心中顿时起了警惕之意,伸手朝马鞍上一探,把弓弩紧紧握在了手中,驱马朝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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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如雷般的马嘶声中,两股人马一前一后奔驰而来。
李世民率先冲在最前面,紧随于他的身后的是一百多名轻骑兵,他们的目标正是前方飞驰的数百名突厥骑兵。这一小股军队是突厥人派来试探虚实的先锋部队,眼下正好撞在李世民所领部队的箭头上,哪里还由得他们全身而退。此时山谷中杀喊声遍天,呼呼风号处,年轻的战士们心中的那股战意就如同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燎原遮日。
“哪里走!”
眼见双方的距离拉近,李世民反手抽出战刀,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喝一声,重重地一提马缰,率先杀入敌阵,杀将过去。人影过处,溅起血光满地。
数百名大隋精骑兵个个身手矫健,紧跟在他身后,手起刀落,骁勇异常,突厥人刹时便被杀得四处纵马逃窜,隋军趁着士气大盛,一鼓作气,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不想这突厥人却也狡诈,追走不久居然四下分散开奔逃。李世民毫不迟疑,当即选择了其中较大一股追了过去。
“哼!想跑吗?”
李世民傲然一笑,顺手将战刀插入马鞍上的刀鞘中,取下身后的长弓,弯弓搭箭,抬手一放,刹那间,只听四下里飕飕声连起,六枝长箭连珠接踵而上,转眼前方五六名敌骑应弦而倒。
眼见前面地势越来越高,出现了一道小山冈,剩余的敌骑纷纷窜上山冈奔而去。李世民冲得最快,早已经将身后的隋兵远远拉在后面,只见他左手持弓,右手一拉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嗖地一下冲上山冈上。谁知坐骑还没有停定,他忽然听得耳边“嗖嗖嗖”连续数声急响传来,电光火石间,几支羽箭迎面飞来,疾如流星,快如闪电。李世民一低身子,羽箭从头顶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