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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诵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这座天马山也是这样,即使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它还是默默地不说话,守侯着我们的城市。”
他注意到她已经化过妆了,连衣服都换好了,白色的棉质长裙在山风的吹拂下衣袂翩然,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他送的那枚星型钻石发夹在她的耳际闪闪发光。可是,即使是那些钻石,也不能与她的眼睛相比。阳光下,她的眼睛明亮闪耀,梦幻般地凝望着远方。
“你也是一只南瓜。”他说。
她转过头来:“我?”
“当所有人都在赚钱、拍拖、找工作、出国的时候,你却在拍电影,”他看着她,“所以,也一定有很多人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像你这样的南瓜。”
“如果我是南瓜,”她笑了,笑的时候鼻子先可爱地皱起来,接着笑意荡漾在整张脸上,“那也是只吵吵闹闹的南瓜,而绝不会是一只不说话的南瓜。”
她看着他,想起他刚才四脚朝天地摔在沟里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对了,你怎么会摔到山沟里去?”
尽管脸上已经擦干净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抹了一下鼻子:“因为我的愚蠢!”
她笑出声来,接着站了起来,也一把把他扯起来。
“走!带你去个地方!”令剑合的大呼小叫与何美嘉疯疯癫癫的笑声,在转过一片小树林后,渐渐消失了。
就在那片树林后,有着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样是山巅,可是,从这边望出去,却看不到都市,看不到马路,也看不到车来人往。
只有田野,无边无际,翻滚着金黄色的波浪的田野。还有一条蓝绿色的河流弯弯曲曲地穿过这片田野,河的两岸是密密的芦苇。太阳在云层后缓缓穿行,为这片金黄与蓝绿涂上绚烂。
安臣杰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犹如莫奈画笔下的一切。没想到,只是换了个角度,一切竟然会如此不同。
“怎么样,漂亮吧!”小茵骄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怪不得,你把最后一场戏的景取在这儿。”他眯起眼睛,想象着电影的片尾曲在这样的场景中渐渐响起。
——这样的山头,这样的景致,还有这落山风和时隐时现的阳光,这里的确是表现最后那场戏的最佳景点。昨晚,他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看完了《等待》的大结局。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边看边打瞌睡,可事实上,他完全被《等待》的剧本吸引住了。
他没想到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爆笑的台词,女一号傻里傻气的“追夫”行动,男女主角几次滑稽的擦身错过,还有配角无处不在的插科打诨,在在使他以为,这部DV电影不过是一出落入俗套的轻松幽默的喜剧,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观众与戏中人将会皆大欢喜。
可是,一切却全然不是他所想的。
他曾在某本侦探小说上,看到这样的话——除非看到结局,否则,所有的猜想都是徒劳。《等待》也是一样,除非看到电影落幕,否则,不会有人会猜到这样的结局。
可是,偏偏只有这样的结束,配上之间轻松幽默的情节,才能以突如其来的爆发力,达到动人心弦的效果。
安臣杰默默地注释着小茵,这个一刻不停的小鬼,刚刚还是爬在一块到石头上采着皱菊,现在又开始抓起地上的小石块,用尽力气向远处扔去。
尽管拍电影已经成为他所遇到过的最痛苦的事,尽管被身边这个自称天才导演的胡搅蛮缠的家伙弄得心烦不已,安臣杰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预感——也许有一天,这个顽固偏执的女孩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大导演。
《等待》——虽然目前还只是一部剧本,加上一些未经剪辑的片段,但是,他已经从中看出一些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闪烁着灵感的火花了。
“很不错!”他淡淡地评论着,看着阳光时隐时现地为那片金色的平原抹上亮色。
“什么很不错?”小茵挑了一块顺手的鹅卵石,向前扔去。
“你取的景,还有——你的剧本。”他揉着鼻子,有些模糊不清地说着。
“我的……”小茵迅速地转过头来——很不幸,她还是听清楚了,而那张小脸也刹那间充满阳光,“真的?你真的这么认为?”
他不去看她,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知道吗,阿杰,这是你第一次夸我的电影!”
“是吗?”他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么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就说吧,我是个天才!”不出所料,小茵再度摆出了她的习惯动作,“哇哈哈哈哈——”
整个山头顷刻间充满了她肆无忌惮、清脆响亮的笑声。
他愣愣地看着她仰天长笑,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以至于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阿杰!”
她忽然止住了笑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又怎么了?”
安臣杰吓了一跳——这个女人变脸的速度怎么像翻书一样快?
“说实话,你也是第一个鼓励我继续把电影拍下去的人。”
鼓励她继续拍下去?
天地良心,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要不是看她这么认真,他说不定会狂笑出声。
“从今天起,无论你在哪里,美国也好,北极也好,我都把你当做是我的绿颜知己!”小茵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宣布着。
美国……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真的,时间过得飞快呢!雪儿已经在为他申请西北大学的奖学金,据她说,以他的成绩应该很快就能通过。如果入学通知下来的话,那么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和雪儿远度重洋,去那边读书了。
“小茵……”他不止到自己该说些什么。
和雪儿在一起,是他盼望了那么多年的愿望。可是,当这个愿望终于能够实现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那么欣喜若狂。
相反,随着出国的时间一天天地接近,在他的心中,却一天比一天有着更多的不舍与不安。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份不舍与不安到底是为了是什么!
“既然是知己,”小茵并没有注意到阿杰的欲言又止,接着道,“那么,我就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甩开那阵黯然的情绪,他在自己的语气中加入了一些好奇。
“知道我为什么要挑这里作为最后一场戏的场景吗?”小茵转过头,望着山下那片金色的田野。
“难道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色?”他开始有些真的感兴趣了。
她摇摇头:“这只是原因之一,而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停了停,眺望着远方。
“——这里,是我爸爸和妈妈曾经私奔到的地方。”
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私奔?
小茵的妈妈?
那么保守、安分守己又大家闺秀的——卓妈妈?
“你看这儿。”小茵指着身旁一块耸立在山顶的岩石。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安臣杰注意到了石头上一排因为年久而有些暗淡的字迹。
“山不在高,有情则灵——卓景轩、范心虞夫妇至此一游。”
“卓景轩,就是我爸爸。”小茵抚摸着那排字迹,喃喃低语,“当年,他只是一个*给人送信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的穷大学生。可是,他却不自量力地爱上了豪门千金……”
“而这个豪门千金,也就是你妈妈。”阿杰补充着。
“世界上年个日秒年有这种蠢人,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偏喜欢去啃咸菜萝卜干……”史文倩曾经用不屑的语气来描述范心虞,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这么说了。
“偏偏,我妈妈也爱上了他。于是,为了他放弃了一切。甚至不惜断绝与家里人的关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小茵轻轻剥去了岩石上的青苔,好让字迹更清晰一些,“最后,他们私奔了。他们以为,只要两个人能够厮守在一起,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地久天长,也一定是可以的!可是……”
她停了一下:“可是,事实上,他们只走到这儿。”
“这儿?”他有些吃惊,就在他以为还有什么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情节的时候,故事却仿佛戛然而止了。
“他们顺着那条河来到这儿,”她指着山脚下那条蓝绿色的河流,“这条河叫‘亭枫河’。他们原本以为,顺着这条水道能够到达更远一些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到了这儿,河水就已经太浅了,船再也不能往前开。”
她若有所思的:“‘亭枫河’——这个名字是我爸爸取的,却被当地的人沿用了下来。他和我妈妈来到这儿的时候,正是像现在这样的秋冬季节,所以取这个名字有‘停车坐爱枫林晚’的意境,可是,”她有些嘲讽地一笑,“说得更直白一点,‘亭枫’,更有‘停止继续疯狂’的含意。”
“所以,他们停止继续疯狂,停止继续前性……”他喃喃说道。
“也停止了继续梦想。”小茵补充道,“他们在这座山上呆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决定回去,回到他们熟悉的城市——与其在新的地方展开新的生活,不如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冒险——我妈妈是这样对我说的。”
“就在妈妈告诉我这个故事的第二天,我就跷课来到了这里,并且找到了这块当初他们刻下自己名字的大石头,”她的手轻轻拂过岩石上的字迹,“虽然,我的父母在这里停止了他们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在找到这块石头的同时,我却对自己发誓——”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金黄色的麦田,闪烁着波光的亭枫河缓缓流过田野,蔚蓝的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
“这里,”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地响起,“将成为我的梦想开始的地方!”夕阳穿过暮霭,照耀着田野,河流与山巅,也把光芒照射在山头的这一对男孩女孩身上。
他看着傍晚金红色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然后再从那双大眼睛中反射出来。
这是一双灵活而明媚的眼眸,有着乌黑的瞳仁,长而密的睫毛,可是,真正使这双眼睛光彩照人并不是这些,而是眼中那飞扬、灵动、充满生机的同时又闪烁着梦幻的神采。
“所以……”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你把《等待》的最后一场戏安排在这里,这样一来,不但适合剧本要求,同时也富有纪念意义。”
“不错!”她昂起了头,两手*腰站在山头,“居然能想得出这样的办法,就连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呢!”
安臣杰斜睨着身边那个又开始不安分的家伙,后脑勺冒出一大滴汗来——天哪,不会又来了吧?
“我是不是很天才啊?”小茵自问自答着,“答案当然是——Yes;ofcourse!〃她一抬头,那可怕的笑声再度撒满整个山头。
“哇哈哈哈哈——”傍晚。
紫色的云霞堆在天边,遮住了落日。
他站在山巅,山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在他身边,是一张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
尽管在她的耳畔,有一枚别致而闪亮的星型发夹,可是,在山风的吹拂下那把黑色的秀发依然有些零乱。又一阵风吹来,发丝拂过她的脸颊。
他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整了整摊在女孩膝上的毯子,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最后,看向了她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中,没有一点神采,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任何光芒的闪烁!
他凝视着她,慢慢地站起身,绝望地忘向远处。
夕阳在坠落的最后一刻,穿过沉沉暮霭,绽放出金红色的光芒。
阳光射向山巅,撒落在那对犹如剪影般的人影身上。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对着落日。
在这一瞬间,金色的阳光射入她的眼中,使她的眼睛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卡!”
小茵叫道,一把推开了身上的毯子,从轮椅上跳了起来,飞速奔到三脚架边上。
“给!”令剑合连忙递上摄象机。
按下那个小小的重播按钮,小茵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小茵,怎么样?光会不会太暗?”美嘉紧张地问道。
天色已晚,而这已经是第三条了。要是这一次还过不了的话,接下来的几天就得继续跷课,来这里重新拍过了。
“我刚才没有给你补妆,”芝薇有些不安,“你在镜头上会不会黑了一点?”
“如果镜头有些……斜的哈,那一定是三角……架的问题。这个臭三脚架,刚才……怎么都支不好,简直是存心跟我作对!”令剑合结结巴巴地说明着。
随着小茵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每个人都开始越来越担心。“喂,卓导!”阿杰戏谑地称呼着,试图化解笼罩在大家身上的紧张情绪,却掩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