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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突然想温存她一下,捂住她鼓涨涨的Ru房。她也用手指抚摸你手背,说:”你很温柔。”
“你也是,温柔的马格丽特,”你笑了笑,问,”明天就走?”
“让我想一想:….我也可以留下来,不过得改回法兰克福的机票。你甚麽时候回巴黎?”
“下星期二,是便宜机票,不好更改,如果有必要,加些钱也还可以改时间。”
“不,我最迟得周末就走,”她说,”下星期一在德国有个中国代表团要去会谈,我做翻译,不像你那麽自由,替老板工作呢。”
“那麽,还有四天。”你算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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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已经过了一夜,只有三天。”她说,”待会儿,我先打个电话同老板告个假,再改机票,然後去旅馆把我的箱子拿过来。”
“你这老板呢?”
“走他的好了,”她说,”我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口”
“窗外很亮了,对面白端端的圆柱大厦上端云翳缭绕,山顶笼罩在云雾中,植被繁茂的山腰呈深黛色,要下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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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怎麽回到了北京那家,口袋里却摸不到钥匙,开不了房门,急得不行,怕这楼里上下的人认出他来。听见下楼的脚步声,他赶紧也转身佯装下楼。从上一层楼下来的那人在楼梯拐角同他擦边而过,扭头看了一眼,认出他来了,便问:”你怎么回来了?”这人竟然是他多年前当编辑时的上司处长老刘,满脸的胡子茬没剃就像文革中被揪斗时那样。他当年保过这老干部,想必还念旧情,便告诉他找不到这房门的钥匙了。老刘沉吟片刻,说:”你这房已经分配给别人了。”他这才记起他这房早已查封了。”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躲一躲?”他问。老刘面有难色,想了想说:”得通过房管部门,不好办呀,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这样回来了?”他说买了张来回机票,没想到……可他应该想到,怎么这样轻率,也因为在国外多年已经忘了他在中国的艰难。楼梯上又有人下来,老刘便赶紧下楼,装佗并不认识他,从楼门出去了。他也匆匆跟出去,免得再有人认出来,赶到楼下门外,老刘却不见综影。满天尘土飞扬,北京开春时节那风沙,此时也不知是春还是秋,他穿得单薄,觉得有些冷,随即恍然大悟,这老刘早已在机关大楼坠楼身亡。他必须赶紧逃走,想在街上拦一辆出租车去机场,却又想起他持的证件在海关立刻会被查出来,他是公认的敌人,可怎麽弄成为敌人的他却很茫然,更茫然的是他生活过半辈的这都市竟无处可去。随後到了市郊的一个公社,他想在村里租间房。一个拿铁锹的农民领他进了个塑料薄膜蒙住的棚子,用锹指了指里面的一排水泥坑,想必是么一天存大白菜的土害,抹上了水泥,多少总有些进步,他想。他不是没睡过地铺,去农场改造就睡的大统一,泥土地铺上麦楷,一个挨一个,每个铺位四十公分宽,没这坑宽大,还是一人一坑,比合葬他父母骨灰盒子的墓地里那种水泥格子要大出许多,还有甚麽可抱怨的?进而又发现台阶下还有一层坑,要租的话他宁可选择底下那层,比较隔音,他说他老婆要唱歌,天知道,居然还带个女人……醒来,是个噩梦。
“他许久没做过这类的噩梦,现今即使做梦都同中国没甚麽牵连。在海外他遇见一些中国来的人,每每对他说回去看看呀,北京的变化很大,你都认不出来了,五星级的饭店比巴黎还多!这他相信。人要说在中国现在可以发财,他便想问这人发了没有?要是再问你难道不想中国吗?他便说他父母双亡。那麽乡愁呢?他也已埋葬。他离开这国家十年了,不愿意再回忆往事,也以为早已割断了。
“如今,他是一只自由的鸟。这种内、心的自由,无牵无挂,如云如风。这自由也不是上帝赐予的,要付出多大代价,又多麽珍贵,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不把自己再拴在一个女人身上,家庭和孩子对他来说都是过於沉重的负担。
“合上眼睛,便开始游神,也唯有合上眼才不感觉别人的注视和监督,合上眼自由便来了,便可以游神在女人的洞|穴里,那奇妙的所在。他去过法国中部高原的一个保存完整的溶洞,游人乘电缆车鱼贯而入,伏在铁栏杆上,左右上下橘黄的灯光映照那大岩洞,满壁摺皴,层层叠叠,垂结的钟|乳和无数的|乳突一概湿淋淋,点点滴滴,这自然造化的腔|穴如同巨大的子宫,深邃而不可测O他在这大山口然幽暗的洞|穴里,渺小如一颗精子,而且是一颗不孕的精子,只满足於在里面游动,那份山口在则又在解脱了欲望之後。
“童年性欲还没觉醒的那时候,他就从母亲买给他的童话中骑鹅旅行过,或是像安徒生笔下抱住一只铜猪那无家可归的孩子,骑在这铜猪背上夜游佛罗伦萨公爵府。可他还能记得女性给予他最初的温暖倒不来自母亲,而是家中女佣叫李妈的,总给他洗澡。他赤条条在澡盆戏水,李妈抓住他贴住那暖呼呼的胸脯抱到床上,再给他抓痒,哄他睡觉。这年轻的农村女人当他小孩子面梳洗时也不避!他记得那一双像梨样垂挂的大白奶和垂到腰际油光钿亮那一头黑发,得用骨头做的篦子理顺了挽成个大髻,里个网套再盘到头上。他母亲那时候总是去理发店烫发,梳头似乎并没有那么麻烦。他儿时见到最残酷的事是李妈挨打,她男人找来了,硬要拖走,李妈便死死抱住桌子脚不放。那汉子一把揪住她发髻,往地上撞,额头上血音扩至碎和土、化曷慧性栏不住,他这才知道李妈是受不了池男人耋寺走寸里儿一匕。勺,。J个印花蓝布包里积一的一些银圆和银手镯,好几年的工钱,统统给了那男人;竟也赎不了身。
“自由并非天赋的人权,而梦想的自由也不是生来就有,也是需要维护的1种能力,一种意识,况且也还受到噩梦的干扰。
“我提醒同志们注意,他们要复辟资本主义,我说的是上上下下,从中央到地方,那些牛鬼蛇神—.中央有,我们要毫不留情把他们揪出来,我们要维护党的纯洁嘛,不容许玷污我们党的光荣!你们在座的中间有没有?火可不敢保这个险,啊哈,你们这麽上千人,这会场上,就这麽乾乾净净?就没有混水摸鱼的,上申下跳的?企们要搞混我们的阶级阵线,我劝同志们提高警惕,擦亮眼睛,谁反对毛主席,谁反对党中央,谁反对社会主义,统统把他们揪出来!”
“主席台上身穿草绿军装的首长话音一落,全场便持续高呼口号: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誓死保卫毛主席—.”
“誓死保卫党中央—.”
“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他身前身後这时都有人领头呼喊,他也得出声高呼,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不只是示意举一下拳头。他知道这会场上无论是谁,任何与别人不同的举动都受到注意—连脊背上都感到注视的锋芒,在出汗?他第一次觉得他大概很可能就是敌人,很可能灭亡。
“他大概就属於那个该灭亡的阶级,可他已经灭亡了的父母究竟又属於哪个阶级?他的曾祖父想当官,把一条街的家产都捐了也没买到顶乌纱帽便疯了,夜里起来放火,把留给口U家住的那楝房也放火烧了,那还是大清帝国,他爸还没出世。他外婆又把他外公留下的家产典当完毕,等不到他妈来败掉。他父母两家都没人弄过政治,唯有他二叔为新政权扣下了银行里一笔外逃台湾的资金,立过一功,得了个民主人士的头衔,在打成右派分子之前七、八年。他们都靠工资吃饭,但不缺吃少穿,活得不差却也都怕失业,都欢迎一个新中国,都以为新的国家总比旧的要好。
“那是”解放”之後,”共匪”後来叫”共军”,再後来叫”解放军”,正规的称谓”人民解放军”,大军进城,他父母亲都觉得解放了。不断的战争,轰炸、逃难和担、心抢劫,似乎都一去不复返了。
“他父亲也不喜旧政府,在当时的国家银行里当个分行的甚麽主任,用他父亲的话说,不懂裙带关系的倾轧,把工作弄丢了、又当了一阵子小报的记者,那报纸随後也关了门,只好靠变卖度日。他记得塞在五斗柜底下的鞋盒子里的银大头日益见少,母亲手上的金镯子也不见了。就那五斗柜底下的鞋盒子里,还藏过父亲的一位神秘的朋友胡大哥偷偷带来的一本用毛边纸印的一新民主主义论一,是他见到的毛泽东著作最早的版本,同银圆藏在一起。
“这位胡大哥在中学教书,他一来小孩子便得赶开。可他们悄悄盼望”解放”的议论,他故意从父母房里进进出出也听到片言只语。房东那胖胖的邮政局长说共匪可是共产共妻,吃大锅饭,六亲不认,杀人如麻,他父母都不信。当时他父亲笑著对他母亲说,”你那老表”,也就是父亲的表兄,”就是共匪,一脸的麻子,要还活著的话……”
“他这位早年在上海大学读书时就参加了地下党的表伯父,离家出走去江西投奔革命,二十多年後居然活著。他也终於见到他这表伯父,那出天花留下的麻脸不仅不可怕,一喝酒便红红的更显得豪爽,呵呵大笑起来声音宏亮,不过有些哮喘,说是打游击的那些年弄不到菸抽,经常用野菜叶子晒乾了当菸叶抽落下的毛病。他这表伯父随大军进城,登报寻人,又通过老家的亲戚打听到他这表弟的下落。他们相见也颇有戏剧性,他表伯父怕见面时认不出来,信中约定,在火车站台上见一根扎白毛巾的竹杆认人。他的勤务兵一个农村出来的傻小子,一头癞痢疮疤,天再热也总箍住帽边都汗湿了的军帽,在闹哄哄一动的人头之上摇动根长竹杆。
“他表伯父同他父亲一样也好酒,每次来都带一瓶高粱大面,打开一大荷叶包各种卤好的下酒菜,鸡翅膀、鹅肝,或是鸭肫、鸭掌、猪舌条,摊的一桌,把勤务丘一支走,同他父亲往往聊到深夜,那小伙子再来接他回军区大院。他这表伯父那许多故事—从早年旧式大家庭的败落到游击战争中转战的经历,令他在”边听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母亲叫他几遍还不肯去睡。
“那些故事同他读到的童话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他也就从童话转而崇拜起革命的神话。他这表伯父还要培养他写作,曾把他领去他家住了几个月。他家没有一本儿童读物,倒有一套一鲁迅全集一。他这表伯父给他唯一的教育是让他每天读”篇鲁迅的小说,公务之後回来叫他复述一遍O他全然不明白这些陈旧的小说要说的是甚麽,那时的兴趣在墙脚的草丛里瓦砾堆中抓蟋蟀。他这表伯父把他交还他母亲,哈哈一笑,自认教育失败。
“他母亲其实还年轻!不到三十岁,不想再带孩子做家庭主妇,也了心投入新生活,参加工作没时间再照看他。他学习没有困难,立刻成为班上的好学生,带上了红领巾!班上一些男生说女孩的脏话和恶作剧他概不参加。六月一日儿童节,他被学校选派去参加全市的庆祝活动,给市里的模范工作者献花。他父母也都先後成了各自工作单位的先进,得了奖口叩,一个是搪瓷茶缸,1个是笔记本,都写的或印上得奖者某某同志的大名。那对他来说,也是幸福的年代,少年宫时常有歌舞节目,他希望有一天也能登台表演。
“他听过个故事会,一位女教师朗诵了苏联作家科洛连柯的”篇小说。说的是一个夜晚风雪交加,小说主人公我驾驶的吉普车山路上抛了锚,见山岩上还有灯光,好不容易摸索到这人家,只有一个老妇。半夜里山风呼啸,这主人公我睡不著!细听风声中似乎时不时有人在叹息,索性爬了起来。见老女人独守孤灯坐在房里,面对眶眶作响的大门。这我便问这老妇人为甚么还不去睡?是不是在等谁?她说在等地儿子。这我表示可以替她守夜,老女人这才说她儿子已经死了,而且就是她把儿子推下山岩的。这我当然不免打探一番,老女人长长一声叹息,说她儿子战争由上负了逃兵溜回家乡,她不能让个当逃兵的儿子进这家门。这故事不知怎么竟深深打动了他,令他感到成|人世界不可理解。如今他不只是逃兵,就凭他从小脑袋里转动过的一些念头!便注定他日後得打成敌人,而他是再也不会回到祖国母亲的怀里。
“他还记得,最早动脑子思考大概是八岁的时候,从地点来推算,他写第一则日记後不久,趴在楼上他那小屋的窗口,手上的皮球掉下去了,蹦蹦跳跳几下,滚到一棵夹竹桃下的青草里。他央求在楼下院子里看书的他小叔把皮球仍给他。他小叔说,懒虫,自己扔的自己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