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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太子啐口茶,放下茶盏,笑回道:〃刚才儿子是要说到阿灵阿家里的一件奇事,近来天热汗多,咱具浴不过是密室中设个大瓷缸,以帐笼罩其上,然后入浴罢了。他却好,不知打哪儿学来的奇巧法子,以砖筑浴室,以铁锅盛水,要洗浴即坐锅中,其下燃火,要温要凉惟其所欲,好不快适。谁知昨儿晚他又入浴,铁锅竟给坐破,他人也坠到锅底,水与火齐及其身,咳咳,总算他跳起来快,没给弄焦喽!今日皇阿玛见他上朝时走路一扭一扭的,下来不还命太医院刘海山去问他是否痔漏复发?嘿,他当然不说实话了,阿玛没瞧见他那张脸,忒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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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第十二章 梨花落(7)
说着,太子离座学起阿灵阿走路的模样,来回甩臀逛了两步。
阿灵阿的名字我听过,他是温熙皇贵妃的弟弟、老十的亲舅舅。这厮曾经诬陷自己的长兄法喀在温熙贵妃殡所守孝时勾引自己三兄的妻子,欲将其弓虽。女干,结果查无此事,差点被法喀追出三条街把他给活劈喽。最后还是八阿哥出面撕扯开,但已经闹得王室宗亲没有一个不知晓的,宫里也是引为一时笑谈,可谓八卦之星,至今名声不坠,连我都有耳闻。
现又见太子比手划脚这么一说,便连康熙也绷不住前仰后合,手指着太子说不出话来,李德全忙着给康熙捶背,四阿哥跟十三阿哥一个低头看地毯,一个扬首观藻井,都是禁不住的模样。
十八阿哥却突冒出一句,〃给火烧伤了,那不是很严重吗?〃他看我一眼,脆声道,〃小莹子在太医院那么久,一定学到很多本事,能治烧伤吗?〃
我乍听十八阿哥一问,不由无声咧嘴一笑:十八阿哥你也去搞个铁锅子洗澡,然后把锅底烧通了坐下去,就知道我能不能治了,一爷们活脱把自己屁股烧伤了,我怎么治?
但这话不能跟十八阿哥直说,康熙也在等我回话,我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亦不知怎么吹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十八阿哥话,奴婢……奴婢认为那只铁锅受的伤更重一些。〃
此话一出,四周先是一片沉静,随即哄堂爆笑。
我低着头,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都怨十八阿哥,好好的给我出这种难题,我的强项明明是背诵一百零七种御药品名、炮制法、效用性能及妇女妊娠反应一百问。
这下可好,又一次凸显我的无能,就不能给我在康熙跟前留点小小的面子?
这些皇阿哥,没一厚道人儿!
十八阿哥直笑得头上盔盘的雕翎不住乱晃,他嫌头重,身一倾,拉我给他解开头盔,我看他额上汗珠猛冒,怕他热着,又帮他除了甲衣和围裳。坐在一旁的四阿哥静静地瞧着我的动作,目不转睛。
整理完毕,我一抬眼,十八阿哥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正盯着我不放。到底出身皇家,一个七岁的孩童而已,看人时自有一种姿态在里面,胸中有城府,却也不给人轻易看透。
我微微一凛神,当初康熙登基时不也年仅八岁?
十八阿哥只不过是江南汉族女子密嫔王氏所生,子凭母贵这一条无从谈起,以他小小年纪就能得康熙这般宠爱定非偶然,我可不要大意才是。
当下帮十八阿哥掸了掸衣角,他才嘻嘻一笑,又爬上康熙大椅靠外沿坐定,康熙眼皮一掀,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均立起身来,向其告退。我垂睫肃然,并未再多瞧谁一眼。
几位阿哥出了东暖阁,康熙随手拿了一只玲珑佛手给十八阿哥把玩,又看了他一会儿,再开口时便带了三分倦意,〃今儿下午,你可见了良妃?〃
我恭敬道:〃是。〃
〃嗯,〃康熙不置可否地转了话题,〃朕听说延禧宫两棵梨树开得美不胜收,你觉如何?〃
我灵光一现,道:〃不为得之而喜,不因失之而悲。有繁华看时且看繁华……〃
康熙打断我道:〃无繁华时又待如何?〃
我答:〃开眼见明,闭眼见心,人心在,繁华在。〃
康熙沉默了一下,十八阿哥眼睛咕碌碌地在我面上转,却出奇地乖巧,一句话不插。
东暖阁内一时奇静,我几乎数得出自己的心跳拍子,只听康熙缓声道:〃朕问你瞧梨花如何,你知道将良妃的答案回给朕。朕又问你无繁华待如何,你却怎不将八阿哥的答案如实回给朕听?〃
我打袖跪下,碰个头,〃奴婢知罪。〃
康熙冷哼道:〃何罪之有?〃
我再重重碰个头,〃奴婢知罪。〃这下头磕得极响,我一阵眼冒金星,差点连头都抬不起来。
十八阿哥忽从椅面跳下,走到我跟前,指着我的额头道:〃皇阿玛,你看小莹子头上长包了,真好玩!〃
康熙离位踱过来,在我面前停住,右手捏起我下巴,正视我。
我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直视康熙的眼睛,他一双眼,眼黑多于眼白,本该多情,但人间世情百态,试问还有何人何事能搅扰其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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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第十三章 鹿血(1)
他下手很稳,然而我在他手里微微发抖,只有在这样面对他时,我才能切身体会到什么叫〃深不可测〃,他给我看到的只有其眼里那一点含蓄的反讽,以及让人自感渺小的威利。
康熙和八阿哥,一个老子,一个儿子,我惹得起谁来?
十八阿哥握着的玲珑佛手滚到地毯上,李德全追着拾起,康熙恰在此时放手,我仍仰视着他,他却不转过脸,只瞧着十八阿哥的背影道:〃十八阿哥是朕疼爱的儿子,为了他,朕才逾制给你今年秋荻扈从的机会,朕记得你说过你不求名位,只求忠心为主……朕等着看你的忠心。〃
第十三章
鹿血
五月底,康熙与往年夏季一样,离京前往热河避暑山庄,随驾有皇子八人: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十八阿哥,其中只有十八阿哥年方七岁,尚未成年。
从京城到热河,需出喜峰口,经沿途所供饮水的〃茶宫〃、吃饭的〃尖宫〃、带有宫苑两部的〃住宫〃,最后才到热河行宫,即避暑山庄。
禁宫有若樊笼,不管怎么说,能出来一趟对我而言是好事,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感激十八阿哥的,只不过一路坐马车过来,我把几辈子该晕的车也晕完了。
我名义上是专侍十八阿哥的随行医士,其实他倒比我坚强多了。
每次到〃茶宫〃或〃尖宫〃下车打尖,我走路都是带飘的,看上去似乎轻功很好的样子,不过来一阵风,我就东倒西歪,且根本就不敢进水进食,吃喝越多,吐得就越厉害,很有重温去年跟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乘船回京的噩梦之感。
就这么死活撑了十来天,到达避暑山庄时,我已经因为晕车晕得如此彪悍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扈从队伍里随便拉个人问,哪怕是个喂马的马夫,只要一说〃那个晕车的〃,除了瘦刮刮的我,并无第二家分号。
避暑山庄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至今不过五年,已颇具规模,为不失〃山庄〃的山野雅趣,所有建筑〃依松为斋〃,〃喜泉林抱素之怀〃,一概不施彩画,青砖灰瓦,木柱古朴,座基低平,台阶由山石叠砌,苍松成行,虬枝如盖,异常清爽古朴。
尤其山庄东南部的湖区,水光变幻,洲岛错落,湖岸逶迤曲折,微风乍起,岸边垂柳低吟,湖内碧波荡漾,鲤鱼沉浮悠游,一派江南水乡秀色。而湖心岛屿又分〃如意洲〃、〃月色江声〃和〃环碧〃三处,各以长堤相连,登高俯视,夹水为堤,逶迤曲折,布置宛约而自然引自网摘:避暑山庄肇建300周年(图集)。
进庄当日排定住所……
康熙下榻如意洲后殿〃水芳岩秀〃。
大阿哥、十三阿哥入位于观莲所北的〃金莲映日〃。
八阿哥、十四阿哥分到在卷阿胜境殿之北的水心榭。
九阿哥、十阿哥歇于西岭晨霞之东的沧浪屿。
十二阿哥则带着十八阿哥住在位于芝径云堤西侧的环碧半岛上,十二阿哥取了〃环碧殿〃,十八阿哥下榻〃澄光室〃,我小小医女沾光,得东向值房一间。
在宫里住久了,紫禁城那种红墙黄瓦看得太多简直要得色盲,好容易到此傍山依水之处,我身心为之一松,除了开头两晚睡在床上仍产生在马车车厢内的颠簸幻觉,其他都还适应。
康熙到了避暑山庄,照例还要借此机会,召见、宴赏蒙古王公。
湖区北部,直至西北山麓,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上有万树园,北倚山麓,南临澄湖,苍松、巨槐、古榆、老柳分植其间,寒蝉高歌浓荫,每当清晨金色太阳升起,空气清爽新鲜,露珠晶莹,草木泛香,鸟雀高歌啼啭枝头,丛草林荫中驯鹿野兔山鸡等徜徉出没,形成一派北国草原风光。
驻避暑山庄期间,康熙便常在万树园召见蒙古王公及其他如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等南部各少数民族的上层人物、政教首领,时常搭设起大型围幄、蒙古包举行野宴,饮酒歌舞,摔跤比武,乃至烟火河灯等一样不落。
十八阿哥是个见树踢三脚的性子,我连日陪着他各处转遛,实也累得慌。因夏日蚊多,也不能睡好,这晚好歹讨到极细的〃虾须〃竹帘,总算入寝可以御蚊,且疏漏生凉,似胜于纱,又为我这半年养成了灭灯不成寐的习惯,只将半边开小窦以通光的锡制灯龛背帐置之,使不照耀及目,这才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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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第十三章 鹿血(2)
谁知夜半后,忽有辛烈香气,透脑为患,睡梦中将我触鼻惊醒,我猛一睁眼,只见一个人影掀帐爬上床来,却是手擎硕大一枝放瓣荷花的十八阿哥。
因帐外有微光,我欲待叫他,先看清他眼睛虽然张着,但整张脸木然无表情,动作也缓慢僵硬,甚是奇怪。
我屏住呼吸,任他把莲花放在我枕旁,又看着他在我身边伸腿仰面躺下。
这张床榻是靠壁安置,我本缩在靠里位置蜷腿睡着,无意中外沿空出来一块地方,正好容得下十八阿哥这样一个小孩子。
我瞧着十八阿哥很像夜游症发作的模样,并不敢强行叫醒他,可就这么和他并头而卧一夜到底不妥,我一动不动地监视他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从床尾钻出了帐子。
此间值房门开北牖,疏棂作窗,格局不大,十八阿哥占了我的床,我便无处可呆,踱到门口伸头一看:嚯,好家伙!门外那十八阿哥七七八八的保姆、乳母及谙达们乌鸦鸦地占了走道两边,个个悄没声息,耸肩缩头地待在那里,其中更有素日在十八阿哥房里伺候的申嬷嬷,想必是谁走了神儿,没看住十八阿哥,让他夜游到我屋里来了,又不敢进来叫,只好在外头守着。
我心下也是暗惊:今晚挂账辛苦,睡前忘了拴门,要是给别人趁夜闯进来,又如何是好?
当场我也愣着头和一群人面面相觑,报告吧,大伙儿都要担不是,不报告,今晚又怎么着落?
正没辙处,走廊那头浩浩荡荡地又一群太监宫女拥着十二阿哥过来,他们人虽多,脚步却轻,一声嗽闻也无,看来已是得到消息了。
十二阿哥是定嫔万琉哈氏所生,时年二十三,因他自幼为康熙交给苏麻喇姑抚育,苏麻喇姑又是念佛诵经终老的,是以行动举止都是头一等的温雅,所谓静若处子,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不然康熙也不会让他来照拂十八阿哥。
他轻推开门,并不进去,只看了看帐内平稳躺着的十八阿哥,便侧首看了我一眼,压声赞许道:〃你做得很好,再进去好好照顾着。你们……〃他一指点点门外垂头侍立的众人,〃今儿晚上平安过去,我保大家无事,但若出一点儿差子,我跟阿玛回话是必不容情的!〃
众人敢不听命。
在十二阿哥注视下,我不得已慢慢挪步又回进门去,什么叫好好照顾着,今晚我算白忙活了一场,辛苦搭了个帐子,却给十八阿哥享福。
自从去年在太子丰泽园二楼雅室内和四阿哥一番荒唐,我便对有香气的事物敬而远之,偏荷花这种东西能够隔帐香来,浓烈如故,我被熏得苦不堪言,悄搬座椅倚坐在窗下,推开一条窗缝,方才好些。
长夜漫漫,我手执一把棕拂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权逐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