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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又晕了过去了。
陈豪天懊恼地拍拍脑袋,恶狠狠地把酒瓶摔在地上,小女孩大笑着跑出去,乌鸦的翅膀声也渐渐远去。
我终于又一次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大大的鸡蛋,继而是陈豪天布满血丝的眼睛,这次,那个小女孩没有在,我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你怕这个是吗?”陈豪天问。
“是。”我虚弱地说。
“这是什么?”陈豪天问。
“鸡……”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鸡下的蛋。”我说。
只要不是鸡蛋,就没有关系。
“那么,说鸡下的蛋就可以,说鸡蛋就不行是吗?”
晕倒。
我只好再次昏迷。
自此以后的几天里,我手臂上的针孔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也越来越虚弱,我怀疑陈豪天并不是什么神医,而是一个变态杀人魔,因为他从未问过我病因,我每次醒来,他都只对我说一句话:“说鸡下的蛋就可以,说鸡蛋就不行是吗?”
这句话渐渐像一个锋利的刀刃,把“鸡蛋”连同诡异女孩尖利的笑声刻入我的大脑中。
在一次次昏迷,又一次次醒来以后,我觉得自己即将死去。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醒来了,我看了看陈豪天,说:“你这个杀人魔。”
杀人魔陈豪天没有生气,依旧笑眯眯地说:“说鸡下的蛋就可以,……”
“说鸡蛋就不行!”我拼了最后的力气,怒气冲冲地说。
马上,我愕然地从床上坐起来,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说“鸡蛋”两个字。
我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重复着:“鸡……蛋……鸡蛋……”
我没有晕倒!我真的没有晕倒。
“或许,你自己说鸡蛋就不会晕倒,别人说鸡蛋你就会晕倒呢?”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床边,依旧吸着吸管,吸管里流动着红色的血。
“也许吧……”我茫然!
“笨蛋!”小女孩跳到我床上,“我刚才说鸡蛋了你却没有晕倒,我现在说鸡蛋了你也没有晕倒!鸡蛋鸡蛋鸡蛋!”
我确实没有晕倒。
我的病好了,陈豪天果然是神医,虽然他自己说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重复一句话,但是我依然坚信是他治好了我,一定是他在我昏迷的时候,给我输入了神奇的药物,我手腕上的针眼就是证明。
我离开豪天诊所的时候,那个女孩依然倒挂在树上。
“喂!外地人,你叫什么?”她问。
“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问我我叫什么?”小女孩嘻嘻笑着。
“好吧,你叫什么?”身体康复的我,心情格外轻松。
“我叫丁厌,是讨厌的厌。”
你果然很讨厌呢,我心里说:“好吧,我记住了,丁厌。”我说。
“你最好记住我。”丁厌倒挂着,大乌鸦蹲在她旁边的树干上。“因为是我吸了你血液里面的鸡蛋哦!”不信你看看你胳膊上的针眼,“是丁厌救了你了哦!”她嘻嘻笑着。
我看了看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并不相信她的话,但也懒得和一个奇怪的小孩计较什么。
“好吧,我会记住你的,丁厌。”我说。
“你一定要记住丁厌哦!”丁厌在我身后大叫着,那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直到我登上了满脸麻子售票员的客车。
在客车上,我意外遇到了小卖部的老板娘。
“哦,是你啊,外地人,你是上次被丁厌那个小疯子骗了的外地人吧?”老板娘笑着。
丁厌……
我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还好,“丁厌”并不是一个经常听到的词。
2。吸血拍档
如果我没有利牙,
我就不能保护你;
如果我有利牙,
我就无法深吻你。
1.
“爷爷,我是因为一出生就被人讨厌,才叫丁厌的吗?”我问。
“是啊!”爷爷在阳光里抚摸着我的脑袋。
“那么,爷爷,我为什么一出生就被人讨厌呢?”我喝了满满一碗的生鸡血,问爷爷。
爷爷和蔼地擦了擦我嘴角的残血,说道:“因为丁厌一出生,就很优秀,别人看你优秀就很眼红,所以就讨厌你了。”
“那么,为什么我一出生就很优秀呢?”
“你想啊,你是从死人的肚子里挖出来的,而别的小孩,都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这还不够优秀?”
“恩!丁厌就是优秀的小孩!”我终于开心的笑了,小黑也开心地在阳光下晒开了翅膀。
爷爷总是喜欢坐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给我梳头。院子的周围都是山,爷爷说,山上有各种各样的妖怪,所以他总是带着小黑到山去打妖怪,每次打完妖怪,都能带回来新鲜的血给我喝。
我从未喝过奶,我就是喝血长大的。
爷爷说,我阴气重,要是不喝生血来补充阳气,迟早会出事的,至于出什么事儿,我并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不好的事儿。
爷爷是个巫医,每次山里的人生了病,就会叫爷爷去驱鬼,爷爷每次驱完鬼后,都会到那个有妖怪的山上,去采一些草回来,然后熬了汤,给病人吃,病人吃了,就不再是病人了。
爷爷说,那些草,是仙草,山上的妖怪就是靠吃这些草来给自己治病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
不过,后来爷爷自己生病的时候,却没有人来给爷爷驱鬼,也没有人去给爷爷采仙草。爷爷就那么躺在床上,一天天瘦下去,一天天苍白下去。
我曾经一个人爬到那座有妖怪的山,采了一些草回来,爷爷虚弱地看了看,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
爷爷握着我采回来的仙草说:“这就是命吧……这就是命吧……丫头……爷爷不拖累你了……”
说完就吃了那株草,我本来说要熬成汤的,爷爷摆摆手,意思是不用了。
爷爷吃完仙草就死了。
爷爷死了,爷爷的儿子就来了。
爷爷的儿子拿着一个小箱子,箱子上刻着一个红色的十字。
爷爷的儿子看到死去的爷爷,又看了看爷爷手里的吃剩下的草,把十字箱子摔在地上,红着眼睛问我:“谁给他吃的?”
“那是我采的仙草!”我怯怯地说。
爷爷的儿子眼睛里冒出了愤怒的火光,他揪起我的头发,把我从地面上拎起来,哭骂道:“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害人精!”
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并不是因为头发被揪得生疼,而是因为他弄乱了爷爷最后一次为我梳的头发。
我坚信,爷爷在吃了我采的仙草以后,已经成仙了。他现在,一定在某朵云彩里微笑着望着我,爷爷临死前说:“丫头,一定要高兴地活下去。”
我不能让爷爷失望,因此,我笑了,带着泪痕。
爷爷的儿子看到我的笑容,更加怒不可遏,他一脚把我踢在一边,扑在爷爷的尸体上痛哭。
他不懂爷爷的心。
我懂。
我发誓,我再也不哭,为了爷爷的遗愿。
2.
我把爷爷的一张一寸黑白照片藏在自己的内衣兜里,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跟着爷爷的儿子上路了。
爷爷的儿子虽然讨厌我,但是,他说他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山里。
爷爷的儿子走的很快,我背着小包袱,一路小跑跟着他,刚刚追上,他又暴躁地大吼:“离我远点!”于是我只好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可是,我若离的太远了,他又会转身怒吼着催促我快一点,这让我左右为难。从我出生一来,除了爷爷,我很少跟别的人接触,爷爷说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看来他老人家是对的。
爷爷的儿子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但是我不得不跟着他,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隐隐觉得,我以后,只能跟着这个暴躁的男人活着。
到了山口,爷爷的儿子突然停了下来,远远地望着一棵树,那棵树上,落着一只巨大的乌鸦,有猫头鹰那么大。
爷爷的儿子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向乌鸦扔去,乌鸦张开翅膀,飞过爷爷儿子的头顶,落在我的肩膀上。
“这是小黑,爷爷一直养着它。”我说。小黑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呱呱地叫了两声,表示认同。
爷爷的儿子厌恶地看了小黑一眼,嘟囔着:“果然物以类聚!都是丧门星!”
他向前走了两步,我小心地跟在后面。他回头看小黑并没有离开我肩膀的意思,好像还要跟着我们走,不由地大步走过来,一拳向小黑挥过去,小黑灵敏地飞起来,呱呱叫着飞向天空。
“小黑,我走了,你在这里守着爷爷吧!”我对小黑喊,小黑没吭声,只是一直跟着我们,在天空盘旋,无论我们是坐马车、坐汽车还是坐火车,我总能远远地看到小黑的影子。
于是,就这样,我跟着爷爷的儿子,小黑跟着我,一起来到了十里镇。
十里镇是个奇怪的小镇,周围一座山都没有,天空就像一个大锅盖,严严实实地盖在平整的地面上,我怀疑这个小镇本来就在一口倒扣着的锅里,而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煮掉。
十里镇的人们也都很奇怪,他们一到了晚上,就对着一个彩色的盒子目不转睛,那个小盒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小人说话、打架,还表演节目。
十里镇的病人更奇怪,他们生病了,不去找人驱鬼,反而都来找爷爷的儿子要各种颜色的苦糖片,那些糖片我偷偷尝过,阴险至极,明明外面是甜的,里面却苦的要命。这一点和小镇上的某些人也很像,外表是好人,里面却坏透了。
爷爷的儿子喜欢喝酒,他只要一喝酒,就会看着堂屋墙壁上的照片自言自语,照片里是个年轻的女人,很漂亮,温柔可亲的面容,和爷爷很像,但是比爷爷长得好看多了。
爷爷的儿子,就这样常常在酒后边对着照片自言自语,边迷迷糊糊睡去。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爬上树,倒挂在树上,和小黑一起想念爷爷。
我喜欢倒挂在树上,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每次倒挂在树上,我都感觉到浑身都血涌到脑袋,涨涨的,这个时候,我就能看到爷爷。
我喜欢倒挂在树上,这样,在想念爷爷的时候,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没事的时候,我还会跑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偷鸡摸狗,然后喝它们的血。这件事给爷爷的儿子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可是他又无法禁止我喝,于是只好定期买些鸡血,以此做为禁止我偷鸡摸狗的条件。
小镇里的人们都知道我,他们背地里叫我吸血鬼。可是,他们表面上却假装看不见我。没有人跟我说话,更没有人跟我玩,除了小黑。
我知道了,小黑一定是怕我寂寞,才一路跟来的。
3.
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惭愧,这么优秀的我,竟然会羡慕小镇里那些笨小孩。那些小孩都有爸爸妈妈,可是我却没有。
在和爷爷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而现在,这个困扰就像夏天里的杂草,越长越茂盛。
我曾经问爷爷的儿子肯不肯当我爸爸,爷爷的儿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把一碗酒泼到我的脸上,怒气冲冲地说:“滚!”
于是我滚到树上了。
我又问小黑肯不肯当我的爸爸,小黑自然不肯,就算小黑肯,我也知道,乌鸦不可能当我爸爸的,我也就是问问罢了。
我还羡慕小镇里的小孩可以一起玩,一起上幼儿园,可是我只能孤零零的。
浓重的山村乡音,让我受到了小镇小孩的排挤。于是,我就在他们跳皮筋的时候猛然冲过去把他们的皮筋剪断,在他们丢沙包的时候就让小黑把沙包叼到房顶上。
他们不跟我玩,我也不屑于跟他们玩。我鄙视他们。
我不是他们的同类,我是吸血鬼,他们不是。
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孙笑笑。
第一次见到孙笑笑,是我有一次倒挂在树上想念爷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