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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一使劲硬把一个车的门给扳开了,大伙趁势呼啦啦挤上去,各自抢了座坐下来,觉得很庆幸。差不多到点了,前前后后的班车都突突突的发动起来。这辆车的司机也来了,他个子不高,四十多岁,很富态,寸头,脖子上搭一条白毛巾,一见车门没开却坐满了人不由得疑窦丛生,急忙过去查看,果然车门松垮垮的,顿时火起,用手嘭嘭猛拍,大吼:“谁开的门?是谁干的?”
没人吭声。“谁干的?你们越来越上脸了,啊?你们这帮学员是人吗?不干人事!车坏了。”见还没人吭声,他更加暴燥起来:“都下去,都下去!没人下去是不是?不走了。”他绕到驾驶座那儿,拉开门拎走尼龙丝套子套着的茶杯,里面满满一杯浓茶,然后狠狠摔门往街边树林走去。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回过身来冲着全车喊:“你们还是学员吗?都是他妈流氓!”
“噢——”听到这种尊称,车上学员本能地发出哄声,随即又安静下来。
“叫什么叫?谁有胆谁出来,上不了车就撬门哪?赔!滚刀肉你们。”见仍没人出声,他也没精力嚷了,恨恨道:“耗吧,看谁耗得过谁!”说完迈着熊步走向树荫,找个砖头坐下喝起气闷功夫茶来。
其它班车一辆一辆开走了,就剩他们这个塞满不轨之徒的大长方盒子在街边晾着。眼见暑热一点点涌上来,树间的蝉冗长乏味连绵地唱着,局面很僵。看来司机师傅的坐功非比一般。
“爱走不走,”一小伙子说:“睡觉。”
过了几分钟,几个岁数大的学员着急了,议论说:“这么也不是个事儿啊,谁去劝劝,谁干的,认个错。”
“谁呀?也太没良心了,给你们开门倒落下不是。”车里有人抗议。
又是僵局。这时,一个短发、二十岁出头的姑娘下了车,她往司机那儿走去,“师傅,师傅”,虽然离得远,但声音在车上能听得清清楚楚。“您别生气了,是我们的不对。”女孩子先道歉,她的声音很清爽很柔和,有一点点南方味道。见司机脸色稍缓,她接着说:“师傅您看我们都着急学车,一急就忘了规矩。您呢,我们也担心您在这儿荫凉地方坐着,又闷又潮,坐出病来。您这么辛辛苦苦起这么大早,还碰上我们这些不懂规矩的学员,真给您添麻烦了。您看,这么晚了,大家都挺着急的……”
班车司机有点不好意思了:“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交通规则谁敢违反哪?撬门是违规,知道吗?”说着他起了身跟着女孩往大轿车这边走:“门撬坏了,要关不上还真没法走,到时候警察截着我挨罚。着急也不能这么着啊,瞎来还成!”
车上人都看他俩,才发现那女孩身材纤细匀称,细长眉毛,大眼睛,非常漂亮,脸像玫瑰似的那么鲜艳。
司机上了驾驶座,余怒未消,觉得面子还没全捞回来,因此又怒冲冲向后面嚷道:“今儿车快不了了!就这么走!”,点火后就一直挂二档,轰轰轰的走了两个小时才到练车场。一路全车无话,谁也没敢吱声。郑正道在后面,离那姑娘两排座,总忍不往看那姑娘的背影和侧脸,觉得有淡淡的香气时不时往这边飘过来,沁得他心慌慌的。
驾校队长是个瘦高个儿,早就急得不得了,看这一车学员进了小院,忙着招呼让都到他跟前去。
“跟大家说啊,咱们驾校有一部分车正检修呢,所以本来是六个人一车,现在将就一下,八个人一车。下面咱们就分组,按学员编号,听我的……”
郑正道心花怒放,老天简直有意,他竟和那女孩分在了一组。当然,他表面是若无其事的。同组的按岁数序齿排列:老大,五十岁一男子,额头爬满皱纹,在一公家单位资料室里混饭吃;老二,郑正道;老三、老四、老五全是姑娘,与郑正道同岁,只差着月份;老六就是那个女孩,叫肖乔乔,才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老七、老八俩外地的毛丫头,看上去完全是中学生。他们的车号是AH——0983,厢式小吉普。教练还没来,大家便找桶打水,拿抹布棉纱擦玻璃,擦车身。其实本来很干净也没什么可擦的。完了事就坐上去,两横排对着,一边四人聊起来。
老三叫周秀华,穿花格短袖衣,很活跃。她对老大说;“按岁数,我们得叫您叔。”
“哎,叫叔叫叔,”老大很老实地说。
“瞧把您给美的,立马就充大个儿的。按辈份呢,我们得叫您哥,”
“哎,叫哥叫哥,”老大又很老实地说,姑娘们全乐了。
“您姓什么?”
“蒋,全称蒋忠诚,”老大仔细回答。
“蒋中正!”肖乔乔忽然叫起来,大家又笑个不止。
“二哥叫什么?……”
这时教练来了,叨着烟,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瘦脸青年。看见一车的漂亮姑娘他本应十分高兴,却做出很扫兴的样子甩了句:“尽他妈×女的?走!”点火起动,车唰的一声冲出院门直奔练车场。
练车场十分壮观,六、七条大路呈放射状向西延伸,一直冲到好几公里外的山上去。这其中又有许多环路纵横交错,路上大货车小货车卧车摩托车,都像游行似的缓缓移动。郑正道他们的车才走了几步,就往右一拐,进了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两个大花坛相邻,绕着它们的路圈成一个“8”字。按练习项目该是两人一组练8字,练打轮手法。
青年教练姓刘,一身的痞劲儿,他指指老大老二说:“你们俩先练。”老大上了驾驶座,他坐旁边,老二在后厢。
“怎么大老头子也来学车?”他大不敬地问道。
“啊,是。”
老大点着了火,开始小心翼翼绕花园路跑,刚开始总是不太适应,车子有点左右摇晃。
“嘿,嘿!怎么开呢,跟大老娘们儿似的,画龙啊?”刘教练叫起来。老大脸涨红了,陪着笑,皱纹堆到了眼睛四周,心一慌,车拐向灌木丛,教练伸过脚一跺闸:“×!瞧你这屎爪子,会不会开?换人!”
“我这不是刚学嘛,”老大小声嘟哝。
郑正道坐上前去。刘教练看他一脸书生,厌烦地直撇嘴,郑正道也沉着脸问:“是两手平放,还是一前一后?”
“学过没有,白学了?×!挺大不小了任妈×没学着,‘交规’怎么学的?”
“这跟交规有什么关系?”郑正道顶了一句。
“呵呵,行啊你啊,开!”
郑正道走得很稳,但也逃不掉教练的斥责。“轰油啊,轰油啊,磨蹭什么呢,跟大老娘们儿似的。”刘教练又臭烘烘地叫起来。
哧——!郑正道踩了闸,跳下车一摔门走一边去了,他无法容忍平白受辱。
“呵呵,有你的啊,犯什么葛?走走走,换人。”刘教练把老大也驱下车,然后向周秀华她们招呼。老大被这种痞子教学法气得脸铁青,郑正道也紧绷着脸。真不痛快,怎么碰这么个丧门星!
刘教练这回不装清教徒了,他显然很喜欢女人,教得很热心,只不过他的热情是通过每句一个脏字来表现的。半个钟头,众女子全被上杆子大卖劲儿地教了一遍。教练让姑娘们下来休息,他给她们讲解各人技术上的毛病,顺带讲点学车的逸事轶闻,不时地“喝儿喝儿”怪笑,以为姑娘们都欣赏他。他又指老大老二那边说:“那俩泡儿,手潮得厉害,喝儿喝儿喝儿……”
看刘教练满嘴臭气,句句不离下部,肖乔乔早就躲得远远的,背过脸看远处车景。老三、老四却强撑微笑听着,小七、小八更是傻呵呵仰脸笑。面对“文革”后遗症粪嘴一族,女性们耳朵的耐污力可真让人感叹。刘教练更得意了,着力卖弄着脏字。幸亏,来了一个满身油污的修理工,是刘教练的小哥们儿,让他快去看什么热闹,说有一个学员撞车了。刘看了看表说:“行,就这么着了,就到这儿了。”又对小七小八说:“你们去不去,瞅瞅西洋景儿?”说完拉着她们“嗖”的一下飞车走人。
老大看看表:才10:40,他重重叹口气。大伙聚拢了,老大说:“不行,咱们得找队长换人,不象话,这什么时候能学会啊。”
老三这时已经收回支应的笑脸,皱眉说:“就是,这师傅不太地道,有点下流。”
胖姑娘老四说;“下流苍蝇,恶心,直想吐。”
老五插一句说:“敢欺负咱们‘蒋委员长’!”
肖乔乔说:“他们上岗之前是应该进行文明教育的呀。”
大家一肚子熬糟到办公室找队长,队长唉唉地直叹气:“这个刘儿啊,我说了多少次,不管用。你们呢,也别把教练想得太高,他们说实在的成份挺复杂,他们就是这个素质。”
郑正道说:“不管什么素质,必须保证我们学会开车。这种人不行,应该送去劳改。”
“言重了,言重了,同志。”队长眉心聚起三道沟大摇其头,一边看玻璃板下面的排班表,一边喃喃有声:“张富邦,礼拜一,嗯……李长顺,礼拜四,嗯……好,老王有空,我打电话叫他下午来。”他抬脸对大伙说:“那咱们就换个教练。我跟你们说啊,这可是驾校的先进模范,老党员活雷锋,是十好几个驾校一块儿和交通大队评出来的,你们再不满意,我可就没辙了。”
大家当然满意。
中午饭有自己带的,有买盒饭的,有买路边小铺子里鸡蛋煎饼的。吃完了便都到休息室打牌,学车的人一组一伙占满了桌子和长椅,“叉啊,杵啊,猫儿啊,瓢啊”的叫个不停。老三拉着大哥蒋忠诚、老四、老五打“拱猪”,打了会儿觉得缺人手,便问:“二哥和小六到哪儿去了?”大家四处瞧了一遍,谁也不知道。
这时郑正道和肖乔乔正在院外路边聊天呢。路边有几棵大柳树,树荫里有一张台球桌,有一位被大家称作“老板”的村民在那儿经营。台球这种原本高雅的运动到了这地方渡淮为枳,全变味了。但见破台子有一条腿已经瘸了,用许多砖头摞起来支着,台子上的绿绒布毛都磨光了,边上坑坑巴巴的。打球的人或是村民或是教练,也有学员,大都衣冠不整,头发蓬乱,但兴致勃勃,边打边斗嘴,还时不时摆一下大师级的熟练姿势,那架式七像八不像的,怎么瞧怎么别扭。本来他们痛痛快快粗话连篇,见肖乔乔来旁边观战,舌头不知怎么转得不那么利落了,动作也斯文了。打完一局,收了杆。
“老板”一只眼有点残,白蒙蒙的,他接过一小把稀软污黑的毛票随手塞进挂在柳树枝上的一个塑料袋里。“谁还玩?一块钱了啊?一块钱,”嚷了几遍没人理,大家只是干看着。
“玩不玩?”肖乔乔用肘碰碰郑正道。
郑正道不应。
“反正也没什么事,玩一会吧。”
郑正道摇摇头,他真的不太会这玩意儿而且也不喜欢这场面。
“你嫌他们‘土包子’吧,没关系的,与民同乐嘛。”
老板看见了,叫起来:“姑娘会玩?来一局?”
“行,”肖乔乔爽快答应。
“谁还来?”老板高兴地转一圈问,大家兴趣都来了,但就是没人上手,只是想看好戏,谁跟女孩子对手赛呢,何况还是漂亮女孩。
“没人哪?没人那我来吧,”老板好象有多倒霉不得不将就似的。
“怎么算?输赢都给一块?”
“怎么算?”独眼老板不以为然,说:“你赢了,不要钱,输了,一块。”
“那您可就要吃亏了,”肖乔乔笑着说。
啊?杨门女将不成?大伙兴趣更高了,好多人买了煎饼过来边吃边看。
独眼老板把彩球从网兜里掏出来放台面上,将球聚拢,用两只胳膊非常老练地一夹,将群球列成三角形,停稳了。然后右手掌向肖乔乔那边伸了伸,叫一声:“女士优先——”大家脸上全现出笑意。肖乔乔也不推让,拿杆到台边,上身胸部微微向前俯,球杆直处颔下,将母球一杆撞过去,把众球打散,观察了一下,转到球台另一边,将最方便好打的一球击入袋内,又绕着球台走了几圈儿,一会儿推球,一会儿偏杆球,一会儿反折球,轻轻松松台面上就剩一半球了。接着她又打了一个长长的长脚双球,独眼老板看了直跟大伙傻喝采,总算轮到他摸杆,才进一球又瞎了。肖乔乔不费吹灰之力把剩下的球像撵小鸭子下水扑啦啦划拉进各个袋里。最后剩一孤球,她几乎是蜻蜓点水般随手一触,那球若闲庭信步慢悠悠蹚进洞去。周围众观者嗡然哗然,纷纷点头:“行,行,”“别瞧小丫头,高手!”
“怎么算,老板?”肖乔乔嗲嗲地问。
“还怎么算?倒给钱,我倒给您钱。”说着,“老板”拍一下挂在柳树枝上的塑料袋,然后伸手进袋做出掏钱的样子,大家全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