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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站在爱情的芒上-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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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柳家的周末大餐,一向讨厌进商场的我奉命陪柳叶上街,先到胜利百货转了一圈儿,出来时我已累得不省人事,而她则刚逛出点儿情绪。
  柳叶的逛街特点是,宁漏一店不漏一件,也就是说只要她进到一家店里,就会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看个遍,重中之重是时装鞋帽饰品以及音像制品。为了保存体力,我往往会借只凳子歇脚坐或者干脆铺张报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我一般只在两种情况下对她发脾气,一是把我这个跟屁虫累得屁都没力气放了,二是她把衣服比量在身上反复不休地征求我的意见。当然,我还是个穷人,穷人的老婆只能穷逛,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捂紧荷包只看不买,就算买也得左调右研千挑万选。所以每次逛街我都有所触动,老婆穷逛是男人的耻辱,我除了暗下决心多赚银两别无旁念。
  我们又艰苦卓绝地逛了秋林女店、大连商场和麦凯乐商场,以及无数的街边花哨小店,累得我疲软如泥。大连大型商场的密集程度全国罕见,而且物价奇他妈高,在市民收入全国倒数的恶劣条件下,各大商场依然赚得盆满钵满,除了说明大连人傻冒还能说明什么呢?
  柳叶给我买了毛衣衬衣领带各一件外加内裤袜子若干,自己仅买了一条想念已久的羊绒丝袜。逛中兴大厦时,柳叶的呼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没有理会。我问是谁,她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敷衍说号码不认识。我叫她用我的手机回电,她说不用了,肯定是呼错了。说完接着瞎逛,但显然没了精神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这两年跑业务,别的没干,就他妈在各路神仙面前察言观色了,柳叶这点儿反常之态,岂能逃过我的火眼金睛?我瞧着她躲闪的眼神,联想起平安夜和虎滩小区的事情,终于怀疑她被窝里面捂着猫腻。这样想着,我心头立刻乌云密布,眼中万物瞬间失去了光彩。
  我试探柳叶说:媳妇儿,我实在走不动了,想早点儿回家,你要么跟我回家,要么自己逛。柳叶痛快地让我先回家,她一个人再逛会儿。我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因为她很可能着急回那个传呼。如果是往常,她要么跟我回家,要么不让我走,可今天态度大变了。
  我拎着购物袋沮丧地离开,忽然想窥探柳叶是否会用公用电话回传呼,可转过身时她已经不见了。我步履沉重地走出中兴大厦,走了很远才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发呆,寒风杂着雪花漫过梧桐树裸净的枝桠,说不出的肃杀。我想和郎燕或迟丽通个电话,想找孟庆钧喝酒,想到茶馆跟陌生人下棋,甚至想找个小姐温暖一下,但就是不想回家。
  当晚,柳叶睡熟之后,我偷看了她的呼机,但里面没有今天的传呼记录,也就是说,那条可疑传呼的信息已被删掉了,这进一步加重了我的疑心。望着她安详的睡姿,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老婆有些陌生。我久难成眠,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事儿,最后决定偷偷摸查一下,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但在水落石出之前先保持克制和沉默。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在暗中调查柳叶,可由于种种原因一无所获。我想到了大李子,他怀疑老婆崔妍和同单位的老会计有染,一直苦于抓不到把柄,结果靠私家侦探打开了缺口,连老会计乱搞时带啥牌子的安全套都查得一清二楚。我精神大振,立刻走街串巷寻访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在中国尚属新生事物,工商税务没注册,查号台没登记,门上没挂牌,脸上没写字,想找到他们只能靠民间传说。我本来不想问大李子,一问家丑就外扬了,可不问他又能问谁呢?
  大李子说:刘角,你还爱你媳妇不?
  我说:爱呀,不爱我还懒得查呢,早他妈一脚踹了。
  大李子说:如果你还爱她,就别查人家,眼不见为净嘛,以后看严点儿就行啦;一旦查出来事儿就没法过了,不想离也得离,所以你先想好了,想好了我再仙人指路。
  我说:早想好了,没事儿加倍爱惜,有事儿绝不姑息。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老婆一定是清白的,就像一朵冰清玉洁的白兰,永远只会盛开在我家的自留地里。
  于是我得到了一个叫张松的私家侦探的电话号码,几经联络后终于在渤海明珠大酒店的三楼茶座见了面。没见他之前我就对他好感十足,因为三国里有个叫张松的蜀人向我的老祖宗刘备献过西川地图。他看起来比我大个十岁八岁,西装革履情闲致逸,不像个干练机警的密探。
  大李子的案例省了我一些疑虑,我们很快进入了实质性谈判。最后我提了两个条件,一是侦探费必须比大李子掏得少,二是侦查工作必须神不知鬼不觉,不能直接去打搅柳叶,既不能坏了她的名声,也不能暴露我这个顾主。
  张松很好说话,少要了我五百块现大洋,并保证周密行事。我让他透露一下调查思路,他稍作犹豫说:虎滩小区和可疑传呼两桩事儿比较好查,难点在锦江国际俱乐部,不过我会以去年圣诞夜俱乐部发生重大窃案为由,秘密地、逐个地向您夫人及其同事询问圣诞夜发生的一切情况,从中寻找蛛丝马迹。说罢,从公文包里掏出各种便于调查的证件让我过目,还加上一句:全是真的。
  我感觉张松有些神通,于是大放其心,立即和他签署了委托调查协议,根据这份协议,我先付两千元定金,拿到调查结果后再付两千五百元,如果拿不到结果或结果不属实,我可以索回定金并得到一千元赔偿。
  事情办妥后,张松结了茶费,夹着公文包翩然离去。我看见他走进子弹形状的观光电梯,目不斜视一脸冷峻,瞬间就沉到中央天井下面去了。
  我心里麻了一下,身体似乎也在跌落。张松就是我枪膛里的子弹,射击目标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这一切荒诞而诡秘,想想都觉得齿冷。我想唤张松回来,嘴巴一张却发不出声。箭已离弦,射他妈哪儿算他妈哪儿吧。
  从此我跟做了贼似的,回家都不敢正眼看柳叶。做饭擦地洗衣服样样都干,企图以优异表现减轻心理压力。柳叶和全中国家庭妇女一样,只要老公突然变得温柔勤劳,马上就推测他们在外面干了坏事儿。
  柳叶问我:刘角,你这么勤快,指定干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我说:是啊,不小心采了一束野花,正强迫自己劳动改造呢。
  柳叶扑上来拧我,最终演变成了一番温存。我抱着老婆,想着近来的事端,凝聚不起太多激情,甚至觉得两个人都有点儿假模假式。爱情鲜汤需要百分之百的信任作底料,哪怕百分之一的猜疑都能使之变味儿,喝之难咽倒掉又可惜。我就是这样陷落在爱情的汤锅里,胡乱寻找泅离的方向。
  出差是我惯用的回避矛盾的伎俩,于是我去了趟沈阳,走之前特地和辕门律师事务所联系了一下,问他们什么时候能签协议。他们说正在研究盛建军的案子,还得跟当事人面谈,然后才能决定是否出面为其辩护。
  我在沈阳一边监督展会的布展工作,一边召集各地城市经理在凯莱酒店开会,准备以展会为契机,调整市场策略加大促销力度,将两个主要竞争对手的市场份额各剁掉百分之五。丹东的城市经理有抵触情绪,我就留下他陪我住了一宿,一面用壮美前景诱惑他,一面用给他配个副经理的话威胁他,把他忽悠得第二天就踌躇满志地杀回鸭绿江去了。
  办完大事儿,我就和沈阳的城市经理一起,白天地毯式拜访各级用户,晚上和大经销商在酒桌上鏖战,人都快喝废了。有天晚上毕老板请我出去玩耍,我怕他以为我来沈阳就是找他挪用公款,又怕他借机向我索要沈阳地区独家经销权,就假借身体不舒服推托。毕老板说:刘角你今晚要是不出台,沈阳的市场我宁肯不赚钱也不做了。
  我一看这阵势不能再装了,就叫他开车来酒店接我,结果他把我接到了青年路的山西风味酒家。我喜道:毕总真有心,我好久都没吃到家乡菜了。
  毕老板拿我当大爷供,主要是想让我把沈阳的另外三家经销商干掉,给他个独家经销权。可他实力有限,不可能在沈阳一手遮天,如果我动员公司下诏封他个总经销,万一他做不好鲍帅肯定煮了我。今晚他定是有备而来,不过我既然求他帮忙弄钱,就已经作好了受制于人的打算。
  我吃了很多可口的家乡菜,香酥鸡麻辣羊肉红白过油肉等等名肴全上了,其中猫耳朵和炒拨鱼听都没听说过。我出身穷困农家,上大学前连皮鞋都没穿过,哪他妈有机会吃到这等美味。最让我受用的,是毕老板主动问我啥时候用那十万块钱,这次要不要带上。我心里热乎,却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不急不急,你就等我的信儿吧,没准儿还不需要了呢。
  席间毕老板打了个电话,不大会儿来了两个二十岁出头的美貌姑娘,哥长哥短地陪我们喝酒聊天。美食美酒加美色,引得我胃口大开,活活整进去一瓶酒鬼,舌头和脑瓜都木了。
  喝完酒毕老板又拉我和两个美女去KTV“练哥”,练到很晚才送我回酒店,并吩咐一个短发姑娘陪我过夜。我婉拒后说:公司有个新产品上市前要搞试销,辽宁省你可以独销三四个月,价位低又是市场空白,绝对赚钱。
  毕老板说:多谢老弟支持,我也不会亏待你,到时咱也犯不着挪用公款母款了。
  毕老板载着两个姑娘一走,我就佝偻在街旁树下狂吐不已,然后靠在树上直喘粗气。
  沈阳的冬夜贼冷贼冷的,穿着羽绒服都感觉是在雪地里裸奔。我仰望头顶,视线穿过光秃秃的柳树枝杈探向夜空,那里没有星星,可那里应该有星星的。很多年前的长春,也似这样贼冷贼冷的冬夜,我和柳叶或是从自习室里跑出来透气儿,或是刚在校外看完电影走在回校的路上,或是冒着严寒在校园小径上卿卿我我,年轻而浪漫的视线挣脱城市的光芒射向夜空,看着星星说些不着边际的痴话。柳叶说如果我变成星星挂在天上你打算怎么爱我?我说我就变成你的卫星天天围着你傻转。柳叶说那你希望我变成哪颗星?我说当然是北极星啦,永远指引我奋勇前进的方向啊。柳叶说假如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就变成流星躲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先生,让我陪陪你吧。一个女人凑到我跟前搭腔,将我从长春的冬夜拉回沈阳的冬夜。那女人几乎到了退休的年龄,脸上的脂粉厚而不匀,为了扮靓只穿着薄大衣和假棉皮鞋,冻得声音都在打颤。我早听说有不少下岗女工为了生计上街卖肉,以超低价格和优质服务赢得了一部分市场,气得那些青春艳丽的正规军骂她们老母猪抢食。
  我和气地说:大婶儿,这事儿也得讲究般配,你拉我的生意,市场营销学管这叫目标顾客不明确,成功率很低。女人见我理茬,信心大增:老弟讲话真幽默,我有大婶儿那么老吗?这事儿是讲般配,可也得讲实惠啊,三十五十就能玩好,干吗花几百块找那些小姐?我跟你说啊,她们病可多了呢,遇到个和男人搭伙坑人的就倒大霉了。
  我见她慈眉善目,悲哀地劝道:以后出来多穿些,万一冻坏了,你挣的那点儿血汗钱都不够治病的。说完给了她三十块钱,踉踉跄跄地回到酒店。
  我四肢绵软头痛欲裂,草草刷完牙,毛衣毛裤都没脱就睡了。夜里我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站在街旁的柳树下看星星,一个老妇人过来问我要不要人陪,五十块钱一次,包夜一百。我没想到她竟是衰老以后的柳叶,当即就抱着她大哭一场,醒来时枕头都湿了。
谁站在爱情的芒上 四A
 
  郎燕不愿给我细讲她和洪小全的故事,我只零打碎敲地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洪小全是江西老表,1993年在德国落地时兜里只有八十美元,如今揣着科隆大学精细化工博士学位,在路德维希港的世界名企巴斯夫公司做事。不知怎么搞的,我一看见他那张猪腰子脸就想起李力真,俩鸟儿连作派都像一个鸟爹教出来的,真他妈有点儿匪夷所思。
  洪小全还算个合格的流氓,没有虚张声势,说整我就整我。他到外国人管理局投诉我,说我申请签证的材料都是假的,而且在中国很可能有犯罪前科,害得我被德国人翻来覆去好一顿查,一点儿学习的心思都没有。他还经常到学院来搞我,趁我上课或自习时找我的麻烦,走时顺便造我两句谣。
  中国人的坏水世界一流,这也是为什么西洋黑帮干不过中国黑帮的原因。洪小全已经是个西化的烂仔,再怎么张牙舞爪都不是我这个本土愣头的对手。他总共来曼海姆大学骚扰我十六次,其中三次座驾挡风玻璃被砸碎,三次轮胎被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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