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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静静地坐了很久,然后他端起酒灌了一大口,惨淡的说道:“我知道,她现在有相好了,舞厅里的人跟我说的,就是他们的大少爷。”
“她一直都看不起我,嫌我没本事,嫌我养不起她。”
“我刚捡到她的那会儿,她对我可好了,整天大哥大哥的叫着,我回家的时候还给我做菜吃。”
“我真不该答应她出去干活,当时她骗我说她去餐馆给人家端盘子。”
男人絮絮叨叨的说起他和周兰欣的许多旧事,手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仿佛白开水般灌进了肚子里,太阳渐渐西斜了,男人的脸已经喝得涨红,说起话来不再平静温和,而是满带愤怒的指责。
“她上哪儿弄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她还要不要脸,她把我当什么!”
“他妈的!她早就想甩了我了!”男人竟生生用手摔碎了空杯子:“装的一副正经的样子,不肯让我碰她,她的吊不喜欢男人草吗?我告诉你,喜欢极了,可是她只给那些有钱有势的草,贱人!”
“啊!啊!啊!啊!”男人喝醉了,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大声嚎叫了起来,眼睛通红通红的仿佛是个猛兽。
“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他妈的到底还是不是我女人!她要是敢背着我跑了,我就拧下她的脖子!”男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等一下,你去哪儿?”襄湘眼睁睁的看着喝醉酒的男人像个疯子一样跑了出去:“等一下,你冷静冷静。”
襄湘焦急的追出去,唯恐这个激动的男人真的找到周兰欣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先生,您上哪儿去,您还没付账呢。”襄湘还没跑出门口就被小酒店的小二拦住了,一转眼的功夫,那男人就不见了踪影。
襄湘感到一阵后怕,还有些惭愧,早知道这男人喝醉了要发酒疯就不陪他喝这么多了,不会出什么事吧。纠结了许久,襄湘叫了辆黄包车前往周兰欣唱歌的舞厅。
这种地方就像高级夜总会,随便开一瓶酒都够襄湘吃一锅的,不过来这种地方玩的男人自然不是为了那贵死人的酒。舞厅里所有的舞女都任君挑选,只要你来这里喝酒,那么你就可以跟其中任意一位跳舞,而且只要她愿意,你还可以跟她继续讨论后面的事情。不同于下作的逛窑子,用有钱人的话来说,这叫‘文明’的消遣。
舞厅的灯光下,男男女女仿佛一群妖精让人眼花缭乱,襄湘无法找到周兰欣的身影,他叫住一个男侍者问:“请问蓝凤凰小姐今晚来舞厅了吗?”
那侍者斜了眼珠望向襄湘,笑道:“先生找蓝凤凰小姐啊,不好意思,她有客人了。”
“我有事找她,可以让我见见她吗?”襄湘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问道。
侍者脸上颇有些鄙夷的说道:“先生真会说笑,哪个小姐一次陪两个客人?”
襄湘被嘲笑的有些的生气,但还是耐下性子询问:“今晚有没有一个长的十分硕壮的男人来找过蓝凤凰小姐?那人穿着粗布马褂,大约二十几岁。”
侍者眉头皱了皱,似乎十分不耐烦:“先生您看,我还忙着呢,这里的酒都得我送。”
襄湘无奈的叹了口气,掏出几个钱给侍者,那侍者一拿到钱立即眉开眼笑的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咱们舞厅的蓝凤凰小姐最近被我们的大少爷看中了,大少爷一来,蓝凤凰小姐自然要在他身边陪着,至于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想见蓝凤凰小姐哪有那么容易啊。”说完还若有所指的看了襄湘一眼。
襄湘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担心过头了,哪能这么轻易出事啊,说不定那个醉鬼已经醉倒在路边了,就算他找到了舞厅,凭他一个人能干什么。
想到这里,襄湘的自我安慰起效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为了一个醉鬼的酒后胡言就追到这里实在有些愚蠢,他抬起脚来打道回府了,不知道今晚的一切才刚要发生。
第二天一早,穿着睡衣的襄湘坐在酒店餐厅享用面包和牛奶,顺便打开晨报看看最近的国家大事和某些名人的花边新闻,谁知刚刚读了头版的第一行,襄湘就一口牛奶喷了出来。
“萧大少爷昨晚死了,死在那家舞厅里?这怎么可能?”襄湘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有目击者称,昨晚一名男子冲入舞厅客房,与萧大少爷及其女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男子竟然生生扭断了萧大少爷的脖子,该男子力大无穷,甚至动用了十几名警力人员才将其擒住,目前已经收监。知情人士称,该男子为萧大少女伴的丈夫,目前暂定为情杀……”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通常都是这么来的==
阴谋(二)
这日上午便有两名警察来到了襄湘下榻的酒店。
“杜先生,麻烦您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一个挺着大肚瓤子的胖警察阴笑着对满脸惊恐的襄湘说。
话说襄湘无论是前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跟警察局扯上过什么亲密的关系,他们这卜一来套近乎倒是把襄湘吓了一跳,如果这是在广东,自然没有人敢来找襄湘的麻烦,可惜这是在鱼龙混杂北洋政府当政的上海,若是出了事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两位大哥,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啊?”襄湘觉得自己的胃都有些难受了。
“噢,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昨天您和一位叫韩石头的先生见过面还喝过酒是不是?我们只是想让您过去问几句话,若是没什么大事,就马上放您回来。”
襄湘咽了口唾沫,有点站不稳了:“我就是跟他一块吃了顿饭,他干了什么我可一点也不知道。”
“我们也没说您知道什么呀。”
令襄湘意想不到的是,他刚刚到警局就立即被收监了,关他的那个狱警不管襄湘怎么说,仍然是雷打不动:“小伙子你也别怨,谁让你牵扯上了这个案子呢?萧罗天发了话要杀他儿子的人血债血偿,萧罗天你知道是谁吗?在上海他跺跺脚,地面上都得震三震,你说你和谁喝酒不好,非和那个韩石头喝,他三年前在家乡喝醉酒打死了人,是从湖南逃命过来上海的,谁知到又惹出了这些事,他在他家乡那里就是有名的力士,据说他上次杀人是一手捏碎了人家的天池。”
襄湘瘫坐在地上,胸膛里一阵气闷,问题倒是不大,凭着南方政府的面子,他打电话找几个朋友帮帮忙倒是没问题,可一旦被人拿出来说嘴,他以后的官途可就充满坎坷了,要不然赶紧送信回家让他们寄钱回来,看看能不能买出去。
其实这个时代的牢房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毕竟如果太脏太臭那些狱警也受不了啊,每天产生的大小粪便都有专门人士天天处理,除了监狱为了节省开支,犯人们吃不饱饭白水来凑以外,只要不上刑具,那日子还是可以忍受的。
襄湘在草席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除了浑身痒痒加上有点感冒之外,就是觉得空虚了,没人说话,除了吃喝拉撒没事干,他用稻草编了十几根麻绳以后终于受不了了,原来监狱除了在人的身体上施加痛苦外,最重要的还是在人的精神上给予折磨。虽说襄湘是个宅人,可他也是个非常忙碌的宅人,曾经每天都忙得黑眼圈浓厚十足,一旦让他的精神空虚下来,襄湘整个人都觉得失去了生活的动力,闲到无聊之极他便用指甲抠监狱的木栅栏,简直是抓狂的前兆。
好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几天,到了第四天,那个肥肥的狱警腆着一张笑脸出现在了襄湘牢门前,襄湘激动的一跃而起:“我家里派人来了吗?”
这话一出口,襄湘自己都否决了,从这里送一封信去广州,在邮递上没有出问题的前提下少说也要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哪儿能送到啊(那时候的电话普通人家要跨省是办不到的,发电报在乡下也行不通,而襄湘为了隐瞒又不能求助于广东的同事,于是只能写信)。
狱警点头哈腰的打开了襄湘的牢门,殷勤的把襄湘迎出来,甚至非常周到的拿了一杯去晦气的清酒:“杜先生也真是的,您早说认识萧家二少爷,我们也不会太岁头上动土了不是,您看看这事闹的,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您大人有大量替我们解释解释,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这都是……这都是那个该死的杀人犯!”
“萧家二少爷,萧楚人来了?”襄湘有些不敢相信,我们不是闹翻了吗?他把我赶出了公馆,这些日子以来甚至没见过他一面,还以为他再也不会理睬自己了。
“是啊,萧二少爷来为您做的保释。”狱警得意的扬了扬头,似乎这是极有面子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作为陌生人的他为什么会得意。
“那他人呢?”襄湘闻道。
“呃,人走了啊。”狱警这时候也有点奇怪了,照理说他是专门来保释的,保释出来了,怎么不见一面就走了呢。
“这样啊……”襄湘顿时感到一阵失落,甚至有种冲动要立即追过去见他一面,可是这股冲动也是瞬间就消失了,见了又能怎么样呢,照样会觉得尴尬不是吗?顶多也就是说声感谢,可是他需要自己的感谢吗?
狱警一路赔小心的把襄湘送了出去,走在路上他忽然问道:“杜先生,您认识那位周兰欣吗?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太太。”
襄湘的眉头皱了皱,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您被保释出去的时候她正在被审讯,她听到您的名字后就吵着要见您,还说您欠她什么的,不知道……”狱警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似乎有点担心惹襄湘不快。
襄湘因着这个女人惹了一堆的麻烦,老实说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的脸了,遂打算直接离开,不再去见她。
“我觉得您还是去见见她比较好,那个女人胡言乱语说什么,您也是她的相好,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毕竟她身上缠着人命官司,一个传出去,萧老爷那里我们也不好交代,虽说您认识萧二少爷,可是死的那个毕竟是他大哥。”狱警也颇为无奈的说。
犹豫了许久,襄湘还是决定去见她一面,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随着狱警来到了女牢,襄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憔悴的女人居然是那个美貌且多才多艺的周兰欣,她身上漂亮的旗袍破了,混杂着各种刑具造成的伤痕,血痕累累的样子让人不敢细看,平时精心护养的头发散乱的披散下来,仿佛是一堆杂草散发灰暗的颜色,她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光泽,静静的窝在杂草堆上。
“周兰欣,有人来看你了。”狱警敲了敲牢门,随之周兰欣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是吓着了一样,可见她在这个牢里过的非常凄惨。
“听说你要见我。”襄湘叹了口气问道。
周兰欣先是愣愣的看了襄湘半天,似乎有些不敢确认一样,等她反应过来,像是一只蟑螂一样迅速的爬到了襄湘的面前,她跪在地上双手抓着监狱的栅栏,满脸都是泪痕,哭的楚楚可怜:“阿钰,阿钰是你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阿钰救我啊,救救我,他们要打死我了,救我,求你了。”
襄湘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看不得老人孩子和女人受苦,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心里踌躇了起来,但襄湘也没有办法救她啊:“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我有什么本事救你?”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不是有人把你给保释出来了吗?你去求他来救我啊。”
“那个韩石头可是为了你才杀人的,萧老爷哪儿可能轻易饶了你,你别说梦话了,我可帮不了你。”襄湘赶紧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阿钰,阿钰。”周兰欣几乎哭的肝肠寸断,老实说这样一个羊羔一样柔弱的女人哭起来当真可以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只看她万般凄楚的望着襄湘恳求道:“阿钰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无情?我心里自始至终都是想着你的,当年要不是气你抛弃我,我又怎么会赌气到你家做你父亲的姨太太呢?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你救救我啊!你怎么忍心看我去送死呢!”
襄湘对她的这些话烦不胜烦,才要出言打断,却听到周兰欣恶狠狠的咒怨:“我怎么就遇到了那么个东西?发愁了就喝酒,喝醉酒就要杀人,他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我要受到拖累?呜呜呜……”
他喝醉酒那还真和我有点关系,襄湘心里默默的哀怨了一把,造的什么孽啊,这个韩石头是何方神圣,怎么一切都这么巧呢?要是他当时没喝酒,是不是就不去杀人了?现在韩石头和周兰欣也不至于入狱了。越想越进了死胡同,想到最后,襄湘甚至觉得自己变成罪魁祸首了。
“阿钰,阿钰。”看襄湘长时间沉默了下去,周兰欣不禁着急的说道:“不管有没有用,你都去求求那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