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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门面与轿车之间还有一条三米的人行道。
“我只停最多半个小时,”马民对这个一脸凶相的年轻人说。
“不行罗!”年轻人不耐烦地看着他,“你挡了我做生意。”
“我只停半个小时,最多。”
“我讲了不行的。”年轻人瞪着马民,“开走,听见没?”
几个乡下人都盯着马民,肖老板也盯着马民。马民想自己也是条堂堂男子汉,你说开走,我就那么听话?便不理他,折过脸来对肖老板说:“走,进去提货。”
“你不开走是罢?”年轻人一脸阴险相说,“那你就会有事做。”
后面的东风140的驾驶室里,一个中年司机看着他们。肖老板走上去问那司机拖不拖货。
几个乡下年轻讶子爬上140,马民和肖老板坐进驾驶室,东风140便向车站那又烂又脏的大门驶去。马民心里针对那个一脸霸气的年轻人想,给你留了一个这么大的空间,这总可以了吧?但马民还是不放心。“那你就会有事做”这句话,像浪涛一样不断地撞击着他的脑壁,就如海浪拍打着礁石似的。马民看肖老板拿着提货单在那里排队提货,几个乡里讶子蹲在树荫里抽着烟等候,就打算把车移开,不跟他们斗。他担心他们会打坏他的车玻璃,或用什么铁器刮掉车身的油漆。他走出来,见车依然停在那儿,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他首先瞥了眼车窗玻璃,车窗玻璃都完好如初。他又绕着车走了一圈,见车身上没有故意损坏的地方。
他的心更踏实了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车开走。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椅上,正要发动汽车,见前面一个胖子(解放牌卡车司机)的双眼盯着他车子的下面,不吭声地盯着。马民脑海里马上闪现了那句话“那你就会有事做”,马民觉得前面这个衣着马虎的胖子的形迹可疑,就跳下车来也往车身下看。当然就发现了一颗三寸长的钉子,钉子的头直抵轮胎,直直地顶着,只要车子一开,这颗锃亮亮的钉子就戳入了轮胎里。马民火一蹦,心想真恶毒,忙弯下腰,拔出那颗抵着轮胎的长长的锃亮的钉子,抑制着怒火,阴着脸迈入那处门面,对着那个坐在柜台里的年轻人大声说:“留着你的钉子!”
就把钉子往柜台上一丢,钉子打在柜台上发出玻璃和铁碰出的尖锐响声,接着钉子迅速滚到了地上,又飙出另一种响声。
马民回到车里,见前面那个胖子仍盯着他轿车的下面,仍是那种不说话地盯着,就感到肯定还有问题。他立即又下车,弯下身绕车检查,结果发现右边轮胎下也有一颗三寸长的锃亮的钉子直直地顶着轮胎。他拔出了那颗钉子,简直是三步两步地走进那个门面,再次把钉子扔在柜台上,于是钉子和玻璃又发出尖锐的碰撞声,接着又滚到了地上。
“留着你的钉子去钉棺材!”马民大声道,脸上很愤怒。他折回来,再次坐进车里时,他感到自己好蠢,因为那个胖子继续盯着他车身的下面。他为什么不检查后面的两只轮盘?肯定后面的两只轮盘也被钉子顶着。他跳下车,走到后轮盘旁,弯下身看,果然有一颗三寸长的钉子顶着轮胎。他拔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马上向那个年轻人走去,他手上拿着钉子,绕到右边的后轮胎旁,再次低下头看,又见到一颗三寸长的亮锃锃的钉子笔挺地顶着轮胎。
他后来对周小峰说,他气极了。他刚刚把这颗钉子拔出来,脑袋上就挨了一拳。那个年轻人从店子里径直走过来,他刚刚抬起头,他就嘭地一拳击在马民的脑壳上。“你还蛮海啊,”年轻人反过来怪罪他说,“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我店里来丢钉子!”
马民后来想,要是他第一次就把钉子全部捡出来扔到年轻人的店子里,就不会打这一架,因为当时年轻人想害他又没害成,一时感到自己理亏。或者他第二次拾出顶着轮胎的钉子,就随手扔在街上,也不会打这一架。“我也是年轻气盛。”他对周小峰回忆着说。
他挨了那一拳,直起身,他那只多少年里一直以投篮很准而叫观众喝彩的右手上凝聚着一股热血,反手一勾拳就把那个年轻人打倒了。但那个年轻人是有准备的,在马民坐到那辆东风140的驾驶室里进车站时,他就作好了打架的准备。他插好了四颗锃亮亮的钉子后,他当然就设想了斗殴的后果。他召集了七八个年轻人,手里都摸着家伙,扳手或铁棍什么的,都站在他店子旁边的巷子里。现在他们忙手举扳手和铁棍冲出来帮忙了。马民知道今天有场架打了,忙反过手去逮住店老板的肩头,一弯腰,把店老板直直地摔在地上。马民看一眼那几个年轻人,想赶快驾车离开。
然而店老板又爬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马民急了,用他那只投篮很厉害的手逮住店老板的裤腰带,一用力,把店老板拉到了身前,可是还来不及把这个年轻人摔倒,背上却嘭地一响,一阵剧疼袭上上心头。那是跑上来帮店老板忙的年轻人,二扳手砸在他背上,那种扳手可不是我们在家里用的那种小扳手,而是铁路工人用来拧那种大螺帽的扳手,足有半只手臂长一把。马民感到一阵剧疼,一回头,见另一个人又执着扳手朝他头上打下来。马民本能地一抬手,左手臂顿时感到火烧似地疼。马民回转身,又用右手臂挡了向他脑壳砸来的一扳手,又是一阵火烧火燎地疼。马民怦地一脚踢在店老板的下身上,把店老板踢得弯了腰,马民正要用脚踢另一个年轻人的下腹,左边的年轻人又一扳手砸在他左手臂上。这时那个看着他们打架的胖子说话了:“年轻哥哥哎,快点跑!
宝哎,你一个人搞得他们赢的。“
马民对周小峰说:“当时我懵了。不是那个胖子这么说,我真的不晓得跑。”马民听见那个胖子这么一说,立即就掀开两个人,提起脚就跑。前面有一个治安亭,专门设在此处维护社会治安的,里面坐着两个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这个治安亭离他打架的地方不到一百米,马民相信他们是看见了他和那几个地痞打架的,但他们没有出来干涉,而是对跑进岗亭里的马民一本正经地说:“你搞得他们赢的,他们都是些要不得的下家,你蠢咧!”
“要不得的下家”就是地痞流氓的意思。马民一肚子气地想你们是吃什么饭的?你们手上戴着红袖章,却坐在治安亭里看打架,你们也算是维护社会治安的?马民感到两只手臂很疼,疼得腿直颤。那几个人见他跑进了治安岗亭,就没追过来,而是很神气地站在那处店门前朝这边张望,说说笑笑。那个提醒他跑的胖子走了过来,黑黑的脸上挂着关心他的微笑。“你搭帮跑了,”胖子说,两只眼睛善意地瞅着他,“你不跑,你会被他们打死去。”
“是罢?”马民变得很软弱了的样子说。
“不是我要你跑,你真的会被他们打死去。”胖子又这么说。
马民感到手很疼,疼得手直哆嗦,疼得脸上直冒汗。他是没办法开车的了。“老兄,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司机开车?”马民诚恳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的手现在没一点劲。我给他一百元钱,只要他帮我开下车,麻烦你一下。”
两个联防队中的一个说:“胖子就是开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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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马民瞧着这位提醒他跑的陌生人,“是你开,我给你两百块钱,我要谢谢你。”
“钥匙呢?”胖子望着他道。
“钥匙在车门上,”马民说,“帮个忙。我现在手直抖。”
胖子就走过去把马民的桑塔纳开了过来,马民走过去,坐进了车里。“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打架。你捡开钉子,丢到地上就没点事。”
“我当时太气了。”马民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人帮他打架。”
“往哪里开?”胖子问他。
“附二医院,”马民说,“我的两只手跟断了一样疼,他奶奶的。”
37、医院
马民的两只手没有断,受伤的只是软组织,左胳膊上肿了两个馒头一样的青肿块,右胳膊上凸出一块紫红色的肿块。背上还有很大一块青紫处。这让周小峰看了之后直笑。
“你以为你是变形金刚是罢?”周小峰忍不住嘲笑他道,“跟铁打架?这种场合要扯起脚就跑!”
“我不同情你,你这是活该。”周小峰待他展示完自己的伤痕,攻击他说,“你也有吃亏的时候?我以为你一世不得吃亏呢。”
“我是在吃亏中长大的。”
“你以为你有武功?同那些家伙去打架?”
“我以后是要学点武术,免得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吃亏。”马民叹口气,“我想我这一世人都是跟文明人打交道,哪里晓得还会跟人打架?他妈的。哎哟,啧啧,哎哎哟。”
马民为此痛苦不堪地哼着,皱着眉头,“我的手连拿烟都发抖,你看罗。”
“我看见了,我还是有点同情你。”周小峰笑容满面他说。
马民望着他,“你是个幸灾乐祸的杂种。”
周小峰嘿嘿嘿又是一笑,“我不同情你,又有点同情你。”他这么说。
“老子不跟我岳父岳母吵,可能也不会打那一架。”“你怪人怪得太远了,怪到外婆屋里去了。”
“我岳父岳母搞得我心情很坏。一个人只有在心情坏的情况下才会打架。你说是不?”“这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周小峰总结说。
“你这杂毛!”
周小峰大笑,“那你还要挨打,你还没被打得够。”他笑过后说,“不过尽管我们是一对仇敌,我还是很同情你,这叫做桥归桥路归路。因为你毕竟是我同学。”
马民低下头,觉得这个杂种很高兴。“我喊你来,是要你帮我去管理好工程。”马民看着周小峰,“那些乡里伢子不喊不听的,你只管恶点。”
“那我晓得。”周小峰还是一脸快活的模样看着他,“桥归桥路归路,”他又这么说,嘿嘿嘿嘿嘿笑着,“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次没让你满意过?”
周小峰离开后,马民点上支烟。我今天真背时。他望着窗外的树梢想,我今天要是不去火车站就没点事。另外,自己也是大年轻气盛了。我要是把钉子拔出来扔在地上就没点事。以后在外面要学会克制,学会忍让。这样可以免遭皮肉之苦。他这么想着时,手机响了,是彭晓打来的电话。“我现在在医医院里,”他结结巴巴说,手机在他疼得钻心的手上直抖,他的那只手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下下午跟别人人人打了一一一架。”
“什么事打架?”
由于手举手机都费力,他说:“我现在连拿手机都很困难。一言难尽,你到医院里来我再跟你说。”他放下手机,手还在抖,好像那根有劲的神经断了似的。这只手不会报废吧?他忽然非常恐惧地想,我现在还只三十五岁呢,上帝不会因为什么事就这么惩罚我吧?我这双手是要养活女儿的。他感到自己的两只手臂疼得厉害,疼得连烟都夹不稳。“他妈的,”他望着病房里的另一病人说,“手疼得火烧一样,疼得我汗都出来了。”
彭晓来了,她穿着一身黄白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漂亮的太阳帽——上个星期他送给她的一顶帽顶上系着飘带,帽檐上扎着黄花的帽子。她是打的来的,手上拎着一只马民为他买的做工精致的金利来女包。她见马民吡牙咧嘴地歪坐在病床上,马上就把她那张姣好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马民,”她脸上露出了关心,眼睛亮亮地瞅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自己讲狠的结果。”马民说,“我以为自己打得两个人赢,结果就成了这样。”马民见她进来,心里很高兴,痛苦感自然就减去了一些。马民觉得她脸上有一种使他感到亲近的表情,马民喜欢她这种关心地瞧着他的表情,马民觉得这个世界上,现在真正关心他的人就是她了。“你要是不打这个电话,我不会告诉你。”
“怎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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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等我好些了再告诉你。”
彭晓瞪了他一眼,那是责怪的意思。“要紧吗?”她说。
“我连手机都拿不稳了,感到手没点劲。”
“什么东西打成这样的?”
“扳手,就是铁路工人用的那种很大的扳手。”
“好疼的吧?”
“你莫说疼,真的很疼。”马民非常后悔打这一架,“有时候,人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其实,把钉子拔出来,丢在地上就没点事。这是一个教训,吃一亏长一智。”
彭晓为他把茶盛满,端到他嘴边,“要我喂你喝茶吗?”她笑着说。
马民觉得还真要她喂,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了,平放在床上都感到乏力,何况拿茶杯那样重的东西。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