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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起嘴偷偷的笑,无意中对上赵景铭的目光,他站在梧桐树下,笑容清浅,浓密的树阴里几丝阳光漏下来碎金一般洒落在他肩头,微微的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实在是赏心悦目。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早上,因为天气实在是热的受不了,我早早的起床,发现天还是昏灰一片,便拿起牙刷水杯去水房梳洗,水泥砌台上爬满了青苔,井水很凉快,我捧起水拍在手臂、脖颈、腿脚上,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
就在我维持着半弯腰状态时候,一双NIKE的Air Zoom映入眼帘,再抬头便看见赵景铭叼着一根牙刷,嘴边沾着些许泡沫,对着我招招手。
有些无措和尴尬,偌大的水房就我们两个人,只有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我一向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开口说话,也不好意思冷场,便和他随意扯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忽然他问我,“这里伙食吃的习惯不?”
我叹气,非常苦恼,“难吃,很难吃,尤其是早饭,我最喝不惯没有味道的白米稀饭,如果有小笼包就好了,或者肉包也可以,我快想死它们了。”
他噗哧笑出来,“原来你是食肉动物呀,我也吃不惯白米粥,都是水,没有米,没有体力训练都没劲,对了,你等我一下。”
我愣住了,只见他敏捷的跳上水泥台,松松垮垮的T恤衬出他纤细的骨骼,却十分有力,他站在那里嘱咐我,“帮我把这些东西递回宿舍,然后去操场后墙那等我。”然后踩上墙边的裂缝,一只手撑住墙头,整个人一下子就腾空跃起,消失在水房。
只留下我一个人目瞪口呆的半天回不了神,以为这一切是幻觉。
我在操场后墙的树林里等他,闲来无事望着天边的太阳,天空没有云彩,一片湛蓝,太阳静静的,一点点从晨雾中露出她的身影,柔美、温情。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江止水,你在不在?”
我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矮墙上有只手巴在上面,连忙走过去答应了一声,然后随着那声“接着”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落到我手上,他也从墙上跳了下来,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却不喘,笑眯眯的卖关子,“猜猜什么东西?”
我凑过去闻,惊奇的喊出来,“你居然跑出去买肉包子!太胆大了吧!”
他大笑,然后动手拆塑料袋,“这家包子做的最好,皮薄肉多,又不贵,来来来,很久没吃到了吧,尝一个热的!”
我瞪大眼睛,眼见他递来一个,也不推辞,一口下去,果然肉味十足,还有香菇青菜,油而不腻,鲜而不涩,很是可口。
于是我们两就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啃肉包子,那天的阳光温柔的不可思议,连树叶上都闪着点点滴滴金光,那是我吃过最棒的早餐。
那天赵景铭一直微微笑,眼睛清澈的像一潭幽深的水,笑意泛滥到眼底,激起层层涟漪。
一如多年之后一样。
十五天的军训终于结束了,阅兵式一结束,大家都迫不及待的准备回家。
董爸爸开车来接我们,董妈妈看到女儿眼睛都红了,把董安妍上下摸了个遍,“女儿,你们军训没给饭吃,怎么瘦成这样,我都认不出你了。”
董安妍撒娇,“爸爸妈妈请我们吃饭,去真知味。”
董爸爸连声说好,帮我们把行李抬上车,这时候有一辆车经过我们面前,董爸爸愣了一下,随即问我们,“赵景铭在你们学校,一届的?”
董安妍“恩”了一声,“跟我们一个班的,爸爸你认识他?”
董爸爸笑笑,“认识他爸爸而已,走吧,妍妍、水水喜欢喝什么饮料,我们先去超市好不好,让你妈妈打电话订座位。”
我们上车,大众打了一个弯然后上了高速,而在这之前,我看见赵景铭站在那辆奥迪前面对我挥手,我也冲着他挥手示意再见。
那辆车的车牌开头是“南A”——南京军区司令部的车牌。
我在董安妍家住了三天之后才回家。
一进门就是冲天的苦咖啡味,还有酒精味,厨房的垃圾箱里堆满了啤酒罐,我喊了一声,“妈妈”却没有人应答,推开书房的门,地下散落着设计图稿,有的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听到我喊她,缓缓睁开眼,艰涩的开口,“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弯腰去捡,她按住我的手,“算了,都不要了,水水,我有事跟你谈谈。”
我上下打量着她,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了她一脸的憔悴,记忆中妈妈很会保养,从来没有人能猜出她的年龄,而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她穿衣品位更是一流,而她现在穿着简单随意的睡衣,显然是无暇顾及自己。
“我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你和爸爸的事,我说过,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我进来,如果离婚就尽快,无限期的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说完这句话,我平静的看她的反应,妈妈苦笑,“水水,我只是想说,我要去意大利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我条件反射式的问道,“那爸爸怎么办?”
“我和他打算离婚。”
这条市区中心的繁华大道,一到晚上霓虹闪烁,人群涌动,就像一条沸腾的河流,人们面目模糊的出来活动,是在黑暗中彼此靠近而盲目的鱼。
我从公交车上下来,往鼓楼医院走去,我有些迷惘,想找爸爸说说话。
却被告知他今晚有一个临时心脏搭桥手术,我只好坐在值班室里等,护士姐姐都很客气,给我端茶送水,陪我聊天。
一直等到九点半,爸爸才从手术室里出来,看到我有些意外,“水水,你怎么晒成这样,像是从非洲刚回来一样!”
我尴尬,摸摸脸,“晒了半个月,一滴雨都没下,不变黑才怪呢!”
一旁学生建议,“止水,我们学校应该有二氧化硫漂白装置的,你要不要去试试?”
然后就有女学生啐他,“把你丢里面试试去,黑胖子!”
大伙大笑,纷纷给我出美白的主意,因为这次手术很成功,气氛也很好,我也不由的被感染了。
和爸爸去永和豆浆吃晚饭,我欲开口却不知道从何问起,爸爸了然,“水水,你是为妈妈要出国,我们准备离婚的事来找我的吧。”
我点点头,“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是不是?”
他沉默,然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是的,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我摇摇头,目光笔直看着他,“爸爸,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从小到现在,我总是觉得您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这次也不例外,但是我很想问,您还爱不爱妈妈?”
爸爸的眼神忽然变的柔和起来,“为什么不爱,我从第一眼见她就爱到现在,可是,水水,你知道,我们不应该在一起,我们的性格差异太大,我是一个保守、理智的人,你妈妈却恰恰相反,我们在金钱上、子女教育上、家庭生活、工作上几乎格格不入,一次次吵架、冷战已经让我们两都疲惫不堪,所以不如分开。”
我垂下头,轻轻的叹气却不知道说什么,爸爸慈爱的摸摸我的头,“水水,别担心爸爸妈妈的事,快开学是不是,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别再出去晒太阳了。”
直到开学那一天,我终于幸运的变白了,和董安妍一起去报到,那天校园里走来走去的都是晒的黑黝黝的高一新生,因为人很多,队伍从教学楼一直排到花坛边。
乱哄哄的场面,炙热的太阳在头顶肆虐,每个人都显得那么不耐烦,家长们一路跟随,让原本拥挤的队伍更加混乱了。
我放眼望去,每一个都是同样的表情,焦躁,只有队伍最后面,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对着天空,对着太阳,微微笑。
董安妍悄悄的拉我的衣角,“水水,你看那个男生是不是长的挺帅的?”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五官长的很硬质大气,抱着一个篮球,兴高采烈的和前面的男生讲着什么。
我点点头,安妍笑起来,“他给我的感觉,很像民国时候打抱不平的肝胆义士。”
我撇撇嘴,“你最好别祷告他叫霍元甲,或是陈真。”
安妍大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武田由美。”
可是世界上的巧合太多了,那个男生,就在我们快要忽略的时候,出现在高三的那个夏至未至,他的名字叫做陈禛。
日记 9月2日
夏天的夜空是繁星闪烁的,可是南京的天空,却什么都没有。
凉风如水,空气里到处都是“恍然若失”的气息。
我读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恍恍惚惚,看到最后一句——“我站在什么也不是的中央,不断地呼唤绿子”,想哭,却失了表达。
“一个秋天,我想,风的气息,光的色调,草丛中点缀的小花,一个音节留下的回响,无不告知我秋天的到来。四季更迭,我与死者之间的距离亦随之渐渐拉开。”
对不起,我读不出“爱情”,我只读的出“时间”和“生死”。
直子的死,渡边深深的内疚,出外旅行,在历经一个月的旅途中他的直子的身影如潮水般反复扣打他的脑际,他遭遇了玲子、绿子,对他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不明白,渡边到底是爱着谁,或许谁都不爱,还是谁都爱,只是爱过而已。
我对爱情懵懂,不明白,没有爱过,父母的爱情让我更加迷惘。
也许三五年之后,我再次捧起这本书,我会读到不一样的东西,可是现在,我只能在这些苍茫的文字中,读出渡边的迷惘,读出直子的无望,读出玲子的漫不经心,读出绿子的无知无畏,读出作者对自己内心深处最私密的痛。
这里情绪那样忧伤,那样怅惘,只不过因为一切都已逝去,错过的无法挽回。回忆总有超过现实的美,是故遗憾更为痛切。
是遗憾吧,对时间流逝的束手无策,忽然发现一切不是记忆中的一切,自己被自己欺骗,还是自己终于惊醒。
我不明白。
一切其实在于“时间”。
梦里花落知多少
江止水。
古老的沉静的城市被淹没在苍茫的雨中,高大的钟楼在青影沉沉的暮色沉寂下去,路灯橘色光芒被细细薄薄的雨丝牵扯的氤氲薄雾。
还没有到六点钟,窗外已经半黑了,看来,冬天慢慢的逼近了。
董安妍指着黑板边缘的花边,咕哝,“止水,我是不是画歪了,总看上去怪怪的!”
我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端详了一会,“哦,这里,叶子没画好,整个布局就会怪怪的,要不要换一个图案?”
“换个猪肉卷、汉堡包算了!”她忿忿的回答,“这个板报怎么这么难出,王雅林的要求也太高了吧,黑板上还要用上广告色,这不是明摆着折腾人的!”
我刚想接话,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声音陡然的抬高,“姨妈出车祸了,伤到腿了,好好,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鼓楼医院!”
她放下电话,抱歉的目光投向我,然后看看黑板,我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先过去吧,剩下来的我来就好了,对了,帮我跟阿姨问好。”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课桌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瓶,黑板上还有大片的空白,我不由的叹气,今天不知道到何时才能够完工。
空荡荡的教室有些安静的可怕,即使把门锁上还是心有余悸,漫漫的天光,寂寞的可怕。
我心不在焉的调着颜料,一个没留神把一只画笔摔在地上,点点滴滴的红色飞溅,白色的墙上嫣红水色一片,来不及反应,我吓的目瞪口呆。
忽然有人来敲门,我慌忙的扭头看,原来是赵景铭,他敲敲玻璃窗,然后指指门,我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把门打开。
他穿着白色的T恤,运动裤,白色的休闲板鞋,也不打伞,黑黑的短发闪闪发亮,有那么几缕湿湿的垂落额头,晶莹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至眉间,双眼在薄薄的雨帘之后,淡如烟雾里的湖泊,水汽纵横,“你还不回去,董安妍呢?”
我笑笑,“她家出了点事,先回去了,你怎么还没走?”
他走到座位上,掏出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痕,“我刚从体育馆回来。”然后他看着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样子,笑起来,“你愣在那里干什么,不是出版报的,还不快去。”
我“哦”了一声,拿起粉笔,写了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想问出来,转头却发现他坐在座位上拿出书本和练习册开始写作业,专心致志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把想问的话硬生生的咽进了肚子,只是发了一会呆继续开始抄板报。
屋外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可是教室里平添了许多人气,我没来由的一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