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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终一咬牙,眼里放光:“这剩下的十三块钱算利息好了!”然后慢慢的,缓慢的,缓缓的,一寸寸的把手里的钱递了过来。宋子言看着她一点点移过来的手,再看着她不舍的紧盯着那二十块钱的眼睛,有些坏心的想看看自己收下这钱的话,她……会不会当场就流下几滴眼泪?不过他性格向来冷清,更没有跟人开玩笑的习惯,只是淡淡的说:“不用了,你自己拿着吧。”
只这一句,她脸上瞬间绽放光彩,并且睁大眼睛:“真的?”宋子言点头。她急急地证明:“所以现在是你不要,而不是我不还喽?”既然这么财迷,偏偏刚刚还追着追着还钱。再看她现在睁着眼睛求证的模样,宋子言哑然失笑,又想占便宜,又想心安理得,抿了抿嘴轻笑:“是你要还,而我不要。”她迅速把钱就收回去了,眼睛笑得弯弯的,又朝他伸大拇指:“好银!”
看着她弯起的眼睛,宋子言才想起来,自己怎么认得她。他绝佳的记忆似乎只在别处,对人对车子对这些社交上的东西,没有一两次的交道他鲜少能记得。可是刚刚一眼就认出了她,大约是她这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自以为小聪明式的狡黠的笑。可是看着很笨拙,可是不阻碍让人看得很愉快,愉快的很想欺负欺负……让她明白其实她真的有够笨……这个反常的念头,让宋子言有一瞬间的怔忪,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依旧是淡淡的:“还有事?”她摇头:“没事没事,你去忙吧。”从车窗上扯下,站直了身体。宋子言也收回视线,刚升上车窗,却又听到车窗笃笃的敲打声。果不其然,又是她。她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小瓶子,递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呃……这个是木糖醇,我前天刚买的,才吃了几颗而已,就当还钱吧!”宋子言有轻微的洁癖,在吃这一方面尤为严重,可是看着她手里的熟料瓶子,再看看她坦然而期待的脸,却点了点头:“放下吧。”她放下来,这才满身轻松的走了。宋子言却没有立刻启动车子,只是看着静静在那边的温暖的一团黄,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伸手拿过来,打开盖子倒出一颗放在嘴里。柠檬淡淡糯软的香甜溢满口中,带着新鲜的薄荷清凉……自己也对自己的动作感觉莫名其妙,笑了笑,接着把瓶子放回去。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在路边走过,宋子言开了车门下车,原本和同学连了一晚CS的苏亚文看到他高兴的走过来:“三哥!”宋子言这才想起来他学校也在附近:“通宵上网?”苏亚文求饶:“你可千万别告我妈去,对了,
我听我妈说你现在被奶奶逼着在学校任教,不打算回美国了?”宋子言点头:“没这个打算。”苏亚文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刚刚和你说话的是你学生?”宋子言哑然:“不是,就是一个借钱买早餐的。”苏亚文愣了愣也笑了:“借钱买早餐,估计也就秦卿做得出来吧。”秦卿?
宋子言略带诧异:“你认识?”苏亚文说:“上次一起爬过山。”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一分宠溺和骄傲:“是个很特别的女生吧?”想起她那表情多变的脸,想起她的小聪明与小市侩还有弯弯的眼睛,宋子言也不自觉带了笑:“是呢,很特别。”人生若只如初见。寻常的路口,偶遇到的人,平淡的相遇,这时他们并不知道彼此在对方人生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同样是这个路口,两年后这个女孩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搂着自己的好朋友嚎啕大哭。
同样的路口,三年后有人坐在车里看到选修课报名表上秦卿两个字时,勾起了那清凉糯软的香甜回忆。柏油的公路,周边的花坛,白色的斑马线,他们无法记忆也无从预测。究竟谁来谁往,谁停谁走。可是命运知,它一直知。所以三年半后,在宋子言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东西时,一个女生会磨磨蹭蹭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老师,我是九班的秦卿!”他没说话,可是眼睛里微蕴起了笑意。秦卿咽了咽口水,壮士断腕一般咽了咽口水:“老师,我爱你!”嘴里似乎浮起了记忆中的清凉糯软,看着那张很想让人欺负的脸,他这次下了欺负的决心,分明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却仍是恍然大悟一般的回应:“啊,这样啊。”啊,这样啊。好像一只猫百无聊赖,找到了一个毛线团,觉着有趣,就两个爪子来来回(百度)回的拨弄。
自己高兴着自己乐和着,一个低头才发现无意间这团毛线已经缠满了你全身,让你挣脱不得,然后就这么纠纠缠缠的一辈子。你拨着她,她缠着你。其实,也就是这样——
进入六月份以来,气温已是一天高过一天,尽管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那日头也耀得人睁不开眼,加上田经理又有一身额外的肉,更觉得难捱,一下班就急匆匆的往门外赶。
走到门口却慢了下来,两个嘴边摆出了括号,笑得很恭敬:“总经理!”
宋子言正只手解着袖腕的扣子,见他也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从大厅到门口不过三分钟的路,田经理也争分夺秒的废话连篇。正连的乐不可支着,却发现一直客套回应着的宋子言脚步停在了那里。一回头,才看见他眼神定在一个方向。
那是曾经某个没心没肺小丫头常站着的方向。
如今空空荡荡。
田经理到了知天命的岁数,腰包渐鼓事业小成,开始日复一日后悔自己年轻时太忠厚老实。人不风流枉少年,到了这个年纪就是想风流也没了那个激情资本。也因此,他对有着这种资本也能让女的有这种和他风流一次的宋子言,他不仅有对上司的狗腿,也有一种纯爷们的惺惺相惜,大有一种父辈冀望儿孙完成夙愿打下江山之感。
可惜宋子言公事上英明,私底下太糊涂,多少姹紫嫣红开遍,他偏偏就挑了一根狗尾巴草。原本痛心疾首一下,以为他就是偶尔尝尝鲜,最终还是融入社会的主旋律里。可是看他后来明着暗着人前人后的帮那根狗尾巴草正名,俩人同进同出俨然是小两口过起了日子。
这让一向对他寄予厚望的田经理差点吐血。
幸好前一天,那小丫头终于辞了职,虽然心里很暗爽,他还是人精的去打了电话询问。当长长的沉默后,宋子言那声冷漠的:“批准。”从听筒里传进耳膜时,他几乎热泪盈眶。
后面的名嫒淑女们,你们后浪推前浪吧,把那个小丫头片子狠狠拍死在沙滩上!
可是,现在看看他脸上这一副显而易见的怅然若失,田经理隐约觉得自己错了。宋子言虽然现在是彻底的商场中人,可是仍是世家公子哥的秉性,加上他父亲处身政界。他一向从容得体,不曾在人前失礼,更鲜提情绪外露。
居然会有这种表情,还是为了那么根狗尾巴草。
田经理忽然有种揪着他耳朵叫醒他的冲动,小宋啊,枉费老夫这么看好你。
你,太,让,我,失,望,了!
只一瞬,宋子言已经回过了头,眼前依然是田经理那张笑得如菊花一般灿烂的老脸,脸上的神情早已敛去,他若无其事的微笑:“走吧。”
田经理陪着笑唠叨:“这外面可真够热的……”
又开始废话连篇,可是看着宋子言明显有些憔悴的侧脸,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看适才他目光停驻的方向。
这样的空荡荡,比起前几天她与其他人的亲密。
在这个从不曾受过忤逆的人看来……究竟哪一个更刺眼?
上了车,宋子言习惯的就去看旁边座位上那人有没有系好安全带,还没转过眼去,就生生收了回来。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放在嘴边,终于还是没有点着就取下。转动钥匙,车子启动从停车场退了出来。
进小区的时候,看门的那个人又是一脸的同情。
多熟悉的表情。
这是那人每次看到他和那个人在一起时脸上都会流露的表情,而每次那个人只要看到这张脸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往他身后躲。
每到这个时候,心里都会有一种错觉。
仿佛他是可以依靠的。
仿佛她是依靠着他的。
原来果真是错觉,多么好笑。
停了车进了电梯,封闭的空间许久不见阳光的照射,比起外面很是阴凉,可是心里隐隐透着一股烦躁,无法纾解。单手扯了扯领带,胸口烦闷才稍稍缓解了一些。却在走廊中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又陡升了一股怒气。
假装看不到,假装不在意,假装无所谓。
这么直直的走过去,开了门进了房间,回首关门时顿了顿,只轻轻的虚掩上。
坐在沙发上,看着虚掩的门,又开始恼怒自己,难道还在期盼什么么?
只是挪不开脚……只是舍不得关……
室内的空调无声吹着,却更觉得闷热,热得人透不过气来。接了杯冰水,猛喝了两口,依然抵不住胸口那股烦闷,烦闷的让人窒息。
坐在沙发上,取出一根烟放在嘴边,拿出打火机按了两次才冒出幽蓝的火焰。
烟雾缭绕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天,当自己在车前看到那相偎着走过来的两人时,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在要她回家的时候,看着她紧咬着唇轻轻摇头时,自己又是怎样的心情?当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当田经理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她要辞职的消息时,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他记不起来,或许从未想过。
他只知道,他喜欢的就想放在身边,他想要的就想全盘的掌握。
可是他最想掌握的那个人却从他身边逃开,失了分寸的却是他自己。
他不曾想过她一贯插科打诨的外表下,居然有这么执拗的心。
可是既然她这么执拗的选择了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
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她究竟置他于何地?她究竟把他当做是什么人?
一截烟蒂掉落,烟灰在木质地板上溅开。
已经过了这么久,毫无声息,外面那个人……还在不在?
狠狠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不愿去想,可是有忍不住不去想。这样一想,心里那股浮躁又郁结起来,浓浓的散不去。
干脆就起了身,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声一响,那一张错愕的脸已经映入了眼帘。
仿佛一阵凉风徐来,胸口的烦躁瞬间消弭了大半,却仍是不自在的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随手拿起刚刚还未喝完的水,掩饰似的喝了起来。
身后一个人冲了过来,那么紧紧的抱着,背上一片湿热,洇透了衣服贴在肌肤上,都觉得烫觉得苦。
这才想起来,那一幕幕闪过时,那心情原来也是苦,而这些天来,翻来覆去的原来都是苦。
于是,冷冷的开口:“放开。”
“老师,从您来的第一天我就喜欢您了,喜欢您的眉毛,您的眼睛,您的鼻子,您的嘴巴。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放在心上,听到您的声音就让我觉得幸福快乐。我喜欢你喜欢的快疯了,离了您我一定活不下去,您就是我人生的目标我生活的方向我黑暗中的启明星,照亮我前进的脚步。”
这是她说过的话,当时她说的时候,脸微仰表情很认真,眼神很痛苦。
而这一次,她说的泣不成声。
胸口仅余的一丝燥闷消弭与无形,心忽然就软了,再筑不起一块防备。
苦也好甜也好,无关乎原不原谅,只在于舍不舍得。
而他,刚好是舍不得的那个……
吃饭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夹菜。
睡觉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称呼名字。
她一点点的努力着,虽然方向稍有偏差,不过照着她的智商,已经别无所求了。
就像两个人走路,既然她速度慢,那他就站在原地等。
虽然他走的是直线,她歪歪曲曲的走弯路,可是到底都是朝前,终究可以交汇。
直到她别别扭扭的搞访问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开始不耐烦
怎样才是了解?
那是你不自觉的开始关注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那是你不自觉的开始在意一个人的细枝末节,那是你不自觉的开始揣摩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而不是靠着几个无聊的问卷答案。
不禁抚额叹息,她,是真的不适合民主这一套。
看来还是应该专制一点,直接把她拖回直线跑道上。
只是……这个人是不是笨得太人神共愤了一点?
“有些事,我说了你也不明白,还是直接做比较好……”
做的是爱,那没说的是什么……难道你就这么没脑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