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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心绪难平，忙端起酒杯，想饮一口掩饰，哪知左手微颤，竟泼出几滴酒来，溅在衣襟之上。
秋梦残对着官忆微微一笑，站起身走过来，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说道：“官兄弟，这么热闹好看，那时候你去不去瞧瞧啊？”
官忆正待要说“自然要去”，一瞥眼见到上官弦则的脸色不好，这句话便不敢出口了，只说道：“我自是听家兄吩咐。”说着，正想甩开秋梦残的手，忽觉手中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不由怔了怔，心念电转，船中人多不便多想，随手笼在袖中。
他速度极快，众人的视线又被秋梦残挡住，一时之间竟无人察觉。
秋梦残方放开手，笑道：“秋某今夕兴尽。十五月圆之夜，秋某便在苏州府恭候诸位大驾。”说着，转身团团一揖。弦则也不相留，与常氏兄弟站起相送。秋梦残哈哈一笑，登舟分水而去。
众人复入坐。
常唯文眉头微皱，说道：“王爷，近日来苏杭一带江湖人士大增，想是都为‘苏州双塔之约’而来。属下瞧着这秋梦残今日倒来得有些蹊跷，真是偶遇还是另有什么别的原因……也未可知，咱们可不能不防着点。”
常唯武本也想说这番话在慧王爷面前有所表现，却被兄长抢了先机，只得出声附和。
上官弦则将杯中余酒一口饮尽，笑了笑，淡淡地道：“本王正欲结交天下英雄，姑且不论秋梦残目的何在，也不失是个机会。”忽地看了一眼官忆，脸色一沉，道：“今天你是怎么回事？稍稍放纵些也要有个分寸，越发不知进退了。”声音虽柔和温润，语气却甚是严峻。
官忆知道今日定没有好果子吃，听他说话厉害，心中更是发毛，站起身陪笑道：“方才多饮了几杯，有些失仪，下次不敢了。”
弦则冷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常氏兄弟忙起站起，躬身道：“王爷，此乃绍兴陈年花雕，入口醇厚清香，后劲却甚足，一般人都不可多饮。忆公子身子骨瘦弱，自然不胜酒力，也难怪他了。”常唯武看了看弦则的脸色，又道：“都怪属下未曾想到此节，准备不周，请王爷降罪属下便是。”
上官弦则向官忆凝视片刻，心头恼怒，却不表露，只道：“也罢。看在两位少庄主的面子上，饶你这回，还不快去谢过。”
“是。”官忆作势行礼，却慢吞吞的延挨。
两人知他得慧王殿下宠爱，均不敢托大，口中连称不敢，官忆也就势作罢。
水面上已经起了淡淡的水雾，一切都在朦胧之中。冬夜的寒气阵阵袭来，湖中游船渐少，众人亦弃舟登岸回庄歇息。
第十七章 蜀山纳言
晓霜居处于千柳山庄内院，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上官弦则极喜此处幽静，便将此作暂居之所。
他盥漱毕，命众人退下。方坐下对官忆道：“你跪下，我要审你。”
官忆强笑道：“你怎么了，审我什么？”
“好个会装糊涂的东西，你还是趁早实说的好。”
“我哪儿装糊涂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官忆辞钝色虚，心头小鹿乱撞，口中仍旧强辩。
“还在装疯卖傻。”上官弦则知道官忆死鸭子嘴硬的习惯，伸手在桌上一拍，冷笑道：“那秋梦残到底是什么人？他今夜不是冲着你来的吗？作贼心虚，当我瞧不出来你心中有鬼么？还不给我老老实实地从头至尾一一招来。”语调声音已冰寒至极。
官忆呆住了。
他知道上官弦则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既已看出端倪，事情绝无隐瞒余地。一咬牙，使出厚脸皮手段，上前搂住弦则笑道：“好弦则、好哥哥，原是没打算瞒你的，以为他不过是个粗鄙穷酸，哪值得向你提起。”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站好说话，不许有丝毫隐瞒。”
官忆便将如何在客栈之内遇到的秋梦残，两人又怎样发生的争执一一照实说了，至于他准备夜探厨房不成而给洛海暗下“傀儡符”和梅枝上发现银丝等等要紧关节，自然略过不提。
“这是真话么？”
“说谎的是那架上的鹦哥。”
上官弦则抬头看了看金丝架上那只活泼的青绿相间、黄腹红嘴鹦哥，肚里暗暗好笑，脸上却严肃地作沉思状。
谁知那鹦哥也凑趣般接口道：“……鹦哥，鹦哥……”终于惹得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官忆如潭水般清澈、深邃的双眸立时现出无辜、受伤的神情来，实在让人很难忍心再次拉下脸来。
上官弦则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随着掌声的消失，一阵寒风吹过，一个人影在房中慢慢凭空显现了出来，白衣银发，浑身散发出的冷洌寒气，正是从傲海界回来的难允！
“咦，你回来了。”上官弦则有些奇怪，问道：“你哥哥洛海呢？”
“是，属下刚刚才到。”难允答道：“上次的事有了些线索，哥哥匆匆跟我说了声，就一路追踪去了，因为事情紧急，所以未向王爷禀明。”
“哦……”上官弦则一喜。
弦则自然明白难允定是指“四合寒香阵”被破、阵灵被收一事，他本想细加询问，转眼看见官忆还在一旁，只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若洛海回来，立刻叫他来见我。”
难允点点头，微风过处，眨眼之间，就在房中消失了身影。
官忆听洛海不在，心中暗喜，可见弦则笑得愉快，又大是疑惑，弦则叫那什么海出来当然是与我对质，此刻听得他不在怎么也这么高兴？真是奇怪……话说回来，上回我在客栈放出的“傀儡符”也至今未归……这，他总不是还一路追着我的符……啊，不会吧……忙晃了晃头，吓得不敢再往下想。
官忆知道难允是身负异术的高手，往那一站，无边的杀气和迫人的气势就如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而他哥哥洛海更是绝顶高手，整个人锋芒全敛，又处处隐含杀机，甚至有可能在自己之上。这样的高手，却在江湖默默无名，不由让人颇有些惊讶。
实力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想要不出名，反而难于登天，他们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心甘情愿做着一名隐身暗卫。当然，只是做上官弦则一个人的侍卫。
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找洛海的气息，谁知越寻找就越感觉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会有人如此地没有存在感？像个没有形体的幽灵一般。他有时都忍不住想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是不是只是个透明的幻象。
这边上官弦则想了一阵，说道：“这几日事忙，你别到处逛，好好的在府中呆着，没有我许可，不准出门。”瞅了瞅他满脸黑线的模样，又说道：“也不怕你嫌我，此人心机深沉，居心不良，你不是他的对手，今后若再遇上，总以不理为是，能避开则避开，知不知道？”
官忆见他一脸不高兴，已经是一副就这样定了的表情，知道事已至此，不答应也不行，只好点头称是。两人方宽衣安歇，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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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上官弦则就出了门，留下小厮红羚陪伴着官忆。
上官弦则身边的几个贴身亲随，官忆喜欢明珠，最最讨厌的便是红羚，换句话说就是厌恶至极。弦则素喜他克尽职守、谨慎精细、武功也不错，在官忆眼中，就变成了沉闷木讷、古板无趣，这也还罢了，最可恨的是专门爱挑自己的小毛病去报告弦则。本来无事之时看到红羚都心中火大，何况在禁足期间，更是火上浇油。
官忆送弦则出门，眼睁睁看着他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顿觉好生无聊。
红羚看他闷闷的，便道：“忆公子，王爷吩咐你不可随便走动，是到屋了里去歇歇呢，还是去边上的梨香院，叫上一帮小戏，听听戏文？”他知跟官忆听戏、玩耍，最能投其所好。
官忆满心不痛快，撇了撇嘴，暗道，哼，有你这瘟神在，叫我吃龙肉都没味道，又听的什么破戏文……说道：“我身了乏，回屋里躺躺。”便走进内室。
他放下罗绡帐，抖开锦被，斜倚床上间自寻思，红羚这小坏蛋得了弦则的吩咐，看得我好紧，说来说去，都怪那秋大混帐，若非他阴魂不散的纠缠于我，弦则岂能如此。忽地想到秋梦残昨夜暗塞过来的东西，随手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个晶莹玉润的拇指般大小的琉璃珠。
官忆一怔。这小琉璃珠名唤“纳言”，是修仙道门——蜀山剑派弟子之间用来传言留话之物，并不甚希罕。他之所以觉得奇怪，只是秋梦残为何会有此物，难道他……
修仙道门——蜀山剑派的驭剑术，官忆一直有所耳闻，心中还是此较推崇的，当初他也曾想过上山学驭剑术，怎知机缘不巧，上山之时正赶上蜀山剑派与另一修仙剑派——昆仑五灵剑宗发生争斗，全面封山，以至未能如愿。如今想到秋梦残可能是蜀山弟子，不禁有点不是滋味，自尊心小小的自卑了一下。
他将纳言珠随手往墙上一甩，光芒闪过，“啵”的一声轻响，琉璃珠瞬间化作一幅图画，呈现在雪白的墙壁上。
画面中出现一位美丽的长发少女，身着粉紫衣衫，在一片花林之中浅笑轻舞，一阵微风拂过，仿佛便听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划过天际……
片刻之间，画面已渐渐模糊，少女的轮廓慢慢变淡，墙体上出现几个字迹后终于完全消失，化作一团青雾，在房中久久没有消散，在房外雪光映衬下显出几分诡异。
官忆似毫无所觉，怔怔发呆。
蓦然睁大眼看了看雪白的粉墙，仿佛刚才他作了一个迷惘却美丽的梦，而后又突然惊醒，很快恢复了状态，眼中不自知地掠过一丝伤感，喃喃道：“是你，真的是你么……水湄……你是我的水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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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水湄终于快出来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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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晗光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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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又躺回床上，怎奈心绪难平，见窗外一片通明雪光，索性又爬起来，披了领孔雀毛的鹤氅，站在小楼的栏杆边赏起雪来。
雪花飘飘悠悠，轻盈地漫舞于天地之间，像千万只白色的蝴蝶，又如冬日的精灵在风中嬉戏飞舞。整个宇宙天地都模糊成一片，院内的数千竿青竹也被混同起来，四顾一望，并无二色。
雪越发下得紧了，竹枝冻得“吱吱”直叫，不时听到厚厚积雪压断竹枝的声音，房檐上的雪粉不断被风卷落下来，然后顺着白色的栅栏，围绕着他的身体，飘来舞去。
他痴痴立于雪中，宛若一尊美丽的冰雕玉像。披散飞舞的墨黑长发上落满了晶莹剔透的冰之花朵，更有一朵亲昵地落在浓密睫羽上，渐渐溶化，就如晶莹的一滴泪。
良久……
官忆慢慢怀中掏出一串七叶的银色风铃，每块不同形状的银片被锻制得薄如蝉翼，在寒风中叮铛作响。
雪色迷离中，恍惚眼前又出现了方才画中的紫衣少女，手里撑着油纸伞，悠长悠长的雨丝中，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在那千朵万朵纵情怒放、国色天香的牡丹丛中，相对无言。不知这什么，紫衣少女却在伤心地哭泣……他轻轻低头吻上了那微微颤动的樱唇。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少女、雨丝和花枝都倏地消失不见，地板上升起一团青雾，翻翻滚滚，缠绕着他，一股极强的吸力将茫然不知所措的他拖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登时吓得他心惊胆裂、魂飞魄散！
官忆猛地清醒过来，拼命挣扎，心知上了别人的恶当。还未等他惊呼出口，只听得“吱噜”一声，身子早被一股奇怪的旋风吸住，坠入了沉沉黑暗中，鹤氅滑落在小楼的栏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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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漆黑。
是什么东西？这究竟是哪儿？
一阵莫名的眩晕伴随着阵阵阴煞之气袭来，让人直欲晕昏。
官忆在昏迷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他……
“快站起来，这点儿寒气就受不了么？”
“睡着了是会被冻死的。”
“快起来！”
呜…好吵！让我睡……我好冷、好累！我要……
“你不想见你母亲了吗？你忘了你为什么来修仙吗？睡着了会死的。”
呜……妈妈，为了妈妈……是呀！我是为了能再见到妈妈才来这极其寒苦的雪山之巅特训的，为了妈妈…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决对不能！
“对！站起来。不能承受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是无法修炼这能与日月争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