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知道吗,你的声音很像唱越剧的戚雅仙,刘影说,她是天生的哭腔。
发夹落在张耀明手中时,有人起哄说,张耀明,找个女生和你唱《敖包相会》。
张耀明站起来,微笑着环顾四周,等待着响应。结果,谁也不会,纪初时是会的,但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张耀明对唱,不是不愿意与他唱,只是,不想唱给这帮不相干的人听。
没有人对唱,张耀明迟疑了片刻,拿过高明怀里的吉他自弹自唱了起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夜风止,万籁寂,夏虫亦缄默。只有张耀明深情的歌声,和着吉他,回响在如水似纱的月光中,这柔情万种轻轻拂过纪初时的心田,悄无声息地植下了相思。
后来有一次,张耀明睡着了,她枕在他的臂弯,手指轻轻划着他的胸膛,低低地唱,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哟会跑过来哟
只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哟会跑过来哟
张耀明的睫毛动了一下,不知他醒了没,或者是否在梦中听到了她款款的心曲。她将脸贴近他,贴近他,她知,任是这样的近,最后还是会隔得很远很远,远到山重水复,天涯海角,她所不知的是,他们那么快地便阴阳相隔了。
我们对于以后所要发生的注定懵懂,注定盲目,注定是这样,被迫地席卷进阴戾的命运,听从它的摆布。
初时的堕落从一张画开始,起先,她只是坐在那里给葛笙做模特。后来葛笙端详她,我多出一倍的钱,画裸体。
初时摇头,葛笙不响,看着她。
初时有些不悦,起身要走,葛笙在身后说,十倍。
十倍,初时的心动了动。
只画上半身,葛笙说。
初时回过头来。
葛笙继续让步,只画背部。
初时站在那里,仔细斟酌,葛笙见她有了松动,便用更加诚恳的语气说,请你相信我。
她信他了,解开了第一颗扣子,然后第二,第三,第四,和她堕落的过程一样,一步步往下深入,再也无法回头。
一次次,葛笙不断地提高价钱,不断地要求,而她不断地被说服,两周后,她的身体完全裸呈。
葛笙画了许多她的裸体,虽然篡改了面目,但眉目间的神情泄露了她。她惴惴不安,心神不宁,葛笙试探地去搂她。
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有蓝色窗帘,黄色灯,有满地的颜料,一丝不挂的她和葛笙发生关系,真是太容易了。
葛笙的充满技巧的抚摸令她无法抗拒,她一点点融化在他的掌间,起先她不过是贪恋那么点温柔的关爱,后来情欲汹涌,再不能躲闪。
葛笙是有女友的,那女孩家境优越。葛笙说,我的画展全靠她了,他们躺在地上,他这样说,初时沉默着穿上衣服。
她依然给葛笙做模特,葛笙递过钱来,她冷静地一张张数,她越来越喜欢花花绿绿的钱,只有钱才是真的,她想,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只有钱,不会欺骗她。
钱可以满足她的想像,填补她的空缺,她买衣服,化妆品,香水,她体会到钱的好处后,再不肯屈就去食堂排队吃饭,直接跑到莲花座点菜,她对葛笙说,我需要钱。
她确实需要钱,她那些钱远远不够支付四年学费,更何况,还有具体到每一天的生活费,她是没有退路的人,除了靠自己,没有别的出路。
葛笙于是将她带给另一个男生,瘦瘦的,笑起来有点邪,是另一个班的优等生,也是画裸体。上人体课时不可能有如此活色生香的女子,所以想画裸女的学生,愿意出很高的价钱,满足他们对于年轻女体的好奇与向往,而艺术本身,因为情色的缘故,退而居次了。
初时继续脱衣,露出曲线优美的身体,风吹来,她却不觉得冷,她抬头看着屋顶那黄色的灯,觉得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妓女了。这个转变令她心悸,她让那些男生画她,然后,他们提出别的要求,她便加价。
她的身体收费了,观赏要收费,临摹要收费,使用也要收费,一寸寸的肌肤,都折了现。
她并不想那样,某一天,她在天台孤独地喝酒,她对自己说,我不想那样,但那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既然不能,那便索性作交易吧。
事情做得很隐秘,只限于美术系一个小圈子里的五个男生,他们轮流带她去画室,但两个月后,系里渐渐有了风声,许多人看纪初时的眼光有了异样,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她心知不妙,去问那几个男生,但他们都一口咬定绝不是自己声张出去的,甚至一个个都指天发誓,抢先于她摆出副很受伤的表情。初时点了支烟,一个人跑到晚亭去,倚着亭柱,看彩霞满天。她昏沉沉的,不知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声誉,抽完了半包烟,她想,也许根本不用挽回,就这样吧,就让那些看客去咀嚼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系主任叫凌言,是一个猜不出具体年纪的女人,保养得极好,穿很明亮的衣服,从背影看,竟可以冒充女学生。
凌言在A大是风云人物,和几个校领导都保持着似是而非的纠葛。
凌言找纪初时谈话时,很礼貌地请她坐,闲闲地问了几句。初时心怀警惕,等待凌言的发难,可凌言始终在玩擦边球,语含笑意地,甚至和纪初时谈起了美容心得。
她说,她每天都吃蜂蜜,早晚各一,已经坚持了十年,每周在丽樱堂做一次护理,女人过了二十五岁,一定要保养。
不过,你还早,凌言笑着,年轻就是好,皮肤看着像水蜜桃,一掐,就会淌下水似的。
讲完了美容心得,她转移话题说,我看过你的档案,知道你经济上会有些困难,你写份特困生申请来系里,可以减免一部分费用。
初时看着面前这个温和的女人,有些迷惘,她完全不像传闻中那样雷厉风行,锋芒毕露,学生一说起她,都说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雌老虎,连老宋、江迈也不敢和这个女人正面交锋,最多背后发发牢骚说,雌老虎今天又搭错哪根神经了。
她处罚学生的手段极狠,曾经有男生混进女生宿舍玩,被她撞见了,当天就勒令男生退学。男生家长跑来求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没有用,女生也没有好果子吃,领了张留校观察的处分。
都认为她下手太重了,但她说杀一方儆百,害得系里一下子人心惶惶,那些在校外同居的眼见风声不对,也灰溜溜地逃回来了。
也有老师与她顶撞过,前几年的事情了,那老师不肯代课,凌言不动声色,过了几天就找了个借口,把他调去资料室整理档案,连工资都降了两级,任凭那老师事后怎样的献媚,反省,送礼,都无动于衷。
一贬就是大半年。从此,系里的老师也一个个老实了,知道这女人软硬不吃,轻易不敢在她面前搞花样。
但现在,凌言忽然像春风般和煦,初时不明所以,倒有几分忐忑了。她知道自己这件事情如果真被凌言抓到了证据,必得卷铺走人,或许,连证据都不必。
她忧伤地看着一脸温柔的凌言,不知道她唱的是哪一出戏。
后来,她并没有写特困生申请,也没有再去与那五个男生作交易,他们还偷偷摸摸来拉她,甚至一起将她堵在角落里,是葛笙开的口,另外四个站在后面。
他说,他们还想继续画她,价钱好商量。
她冷笑的眼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来。
葛笙说,现在,风声已经过去了。
他们眼睛里都有赤裸裸的欲望泛出来,连眼球都是混浊的,在强烈的阳光下一起看这些人的嘴脸,她突然一阵反胃,掉头要走。葛笙一把拉住她,俯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很快会开画展,你的裸体画也在其中。
她抽搐了一下,盯牢葛笙,毫不示弱地说,你要是敢,我就去和凌言说,我退学无所谓,你,或者你们,也讨不了好。
葛笙松开她,点点头,鼻子里抽出冷气,好,有种,有种,我们走着瞧。
第三辑
她与这帮人决裂了,彻底地。她失去了经济来源,便去做各种促销,比如双休日站在商厦里卖洗发水,卫生巾,一天二十五块,没做多久,便嫌钱来得太慢。于是她一个人兜兜转转,停在古镜街的某家酒吧门前,她看那张招聘启事足足看了十分钟,本店招聘女性服务员两名,二十五岁以下,身高一米六以上,本市户口优先。
她走进去了,再也回不了头。
这家酒吧是古镜街上生意最好的一家,里面已经有三名吧女,分别叫伊莲娜,嘉宝,珍珍,一听就是出来做的名字。
老板娘叫陈妩,长得清冷又不失明艳,仅从外表上,就能判断出陈妩的故事,高中毕业后出来做事,做得不开心,便去娱乐场所做小姐。先是不出台,后来,到底出了台,然后便成了当家花旦,接着一路做到了妈妈桑,是A城最年轻的妈妈桑,很快,便完成了原始积累,于是迅速退场,自己出来开酒吧赚干净钱了,已经不稀罕一身铜臭的男人,也不相信什么真爱这个传说,所以,她没有男人,养了一个叫小兽的小白脸。但陈妩也不是笨人,只肯给他一点零花钱,小兽自然也不傻,除了陈妩,亦奉承着另外的女人。
便这样有真有假的,彼此填补掉大片大片的寂寞。
小兽经常过来,往吧台前一坐,下巴搭在凉凉的吧台上,一双像碎玻璃的花眼,痴痴地看住对面的人。伊莲娜懒得理他,嘉宝则随手抓点东西,拍他的头,珍珍则伸手去捏他的脸。初时第一次见小兽时,不知道他和陈妩的关系,看他那副软绵绵的举止,以为是同性恋。
小兽本来就把自己当成女人,有一次,初时百无聊赖地对他发牢骚,说自己没有男朋友。小兽很用心地听着,认真地说,怎么办呢,我已经是陈妩的人了。
初时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兽生得唇红牙白,细皮嫩肉,更可怕的是他本来就是学昆剧的,有一次玩得高兴,开腔清唱了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初时当时正在擦高脚杯,蓦然间听到这么熟悉的唱腔,顿时不设防地湿了眼眶,急忙跑进卫生间,关上黑色小门,看着菱角镜中的自己,拧开水龙头,把水扑向脸,哭了起来。
小兽很少唱昆剧,他这样的男人亦不愿回望自己那段清纯岁月,生怕回望也是一种亵渎。
他经常拿着麦克风唱,不要不要,不要骤来骤去,请珍惜我的心,如明白我,继续情愿热爱这个容易受伤的男人。
一个迷人的哀怨低飞高走,把一干在场的男男女女都震晕了。
然后他便跑进吧台,手臂环住陈妩,撒起娇来,赏两个铜板吧。
嘉宝生得最好看,但脾气太臭,常常给客人看眼色,幸好有一个很有钱的日本人风雨无阻地来受她的气,捧她的场,陈妩才没有炒掉她。
珍珍傻傻的,肚子里藏不住话,逮谁都能拍着大腿掏出心肝来。伊莲娜是个厉害角色,周璇于众多男人间,貌似高傲,实则低贱。她说,没有男人能真正得到她的心,她谁也不爱。初时淡淡地反驳了过去,那谁又在乎你的心呢。
伊莲娜被烟呛了一下,咳了两声,半响,她说,无非是冷暖自知。在华丽的灯光与音乐声里,她的声音冰凉冰凉。
她们几个每晚七点相聚至凌晨,能说的话都说尽了,没有客人的时候,酒吧里竟是沉默的,也许是笑容和表情都已透支,没有力气再伪饰。
漫堤酒吧里,初时渐渐变成了另一个女子,和她所能料想的一样,她早就不打算抗拒了,向往一切浮华,轻拥这个盛世,穿华衣,抹浓彩,惟有一点点的苍凉爬入眼内,透出了倦意。
她开始生出深深的眼黑,涂各种眼霜都无济于事,总是失眠,辗转反侧,形不成一场好梦。她一个人在城东租了很大的房子,晚上泡在浴缸里,有一次,朦朦胧胧地,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有一双手用力将她往下压,往下,往下,扯住她的头发,她拼命挣扎,手脚舞动,终于浮出了水面。她喷出一口水,惊慌失措地朝四周望,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帘随着阵阵夜风飘飞。
她白天照常去上课,但由于睡眠太少的缘故,经常如同梦游般,像一朵萎谢的玫瑰。凌言在路上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一点痛心,在心中幽叹,这个女孩,回不了头了。
但她依然纵容她,甚至江迈提出要开掉纪初时,她也辩解,家境不好,怎么办?江迈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不响了。
是,家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