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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遵守纪律的同学都给许多鼓掌。
还有男同学的喝采。
现场一派混乱,嘈杂不堪,没有人能听清楚班主任在人群的最先面扯着喉咙喊什么。
于是班主任只能用成沓成沓的人民币,使劲敲打桌子,敲出很重的响声,敲出千年万年堆积的铜臭味道。
人群开始安静,但仍旧有很多人不愿意排队,想趁机插队,浑水摸鱼。因为既然耐克不用排队,其他的名牌也一样可以排队,既然所有品牌都可以不用排队,那么没有品牌的,也一样可以不用排队。
班主任耐着性子办完许多的入学手续,然后抬亮嗓音朝舒蕾喊:“舒蕾,舒蕾,你到后面排队去!舒蕾!舒蕾!到后面排队!”
这一秒钟,我们才真正知道舒蕾的名字。
人群里爆发更响、更亮、更肆无忌惮的哄笑。
因为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可以穿全身的名牌服装,同时又拥有一个名牌的名字。
“你应该改名叫耐克!”有男生朝舒蕾喊,“你应该叫耐克,比舒蕾可牛B多了!舒蕾顶多是洗发水,而且是不入流的洗发水,我都不爱用!我只用飘柔!我最爱飘柔!你应该叫耐克,或者叫飘柔也行!”
舒蕾阴沉着脸从我们身边经过,回到队伍的最后面,排好。
原来要别人记住自己的名字其实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合,做一件不合适的事情就可以。
比如像舒蕾那样。
那个男孩对着天空笑,学着广告里的样子,甩一甩自己分成中分的头发,说:“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又是笑声。纵横恣肆的笑声。夸张并且狂妄。那个男孩有雪白整齐的牙齿,好看的笑容,和一本正经的表情。刚才在校车上的时候他一言未发,看着掠过窗外的风景发很久的呆,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打在二十岁沉重的行囊上,打在永远不再回头的青春岁月里。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他,或者想到他,我都会同时想到校车启动的那一刻,那个追在九月炽热的阳光里,追在汽车的尘埃里,追在后来被放逐的记忆里的,长发飞扬的女孩。
她说丁力,给我写信。丁力,记得给我写信。
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与我们的生命发生联系,却能用一刹那的时间,刻骨铭心。
金杰人突然问,为什么后来,丁力没有和她在一起。
于是猛然惊觉,原来当年有很多很多事情,都是为我所知,却不为别人所知。
同样,肯定也有另外的很多事情,都为别人所知,却不为我所知。
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有一个人,用他或者她的方式,来讲那些往事,讲那些不为我所知的故事。然后一点一点,把我们的二十岁,二十一岁,以及后来所有的青春岁月,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变形。
金杰人说小囡小囡,现在丁力不在,你说说他和那个冯程程的事情,他们后来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我笑,说胖子,你傻呀,就算他不在,等他开了电脑不照样能看见?
我连我的三围都允许你告诉他,难道他还能阻止你讲他和冯程程的事情?她说。
然后一起笑。
电脑屏幕上面的笑都安静无声。
他们说所有趴在电脑上面的,都是鱼,因为可以不出声地说话,不出声地笑,不出声地哭。
金杰人说她是最胖的那头鱼。简称胖头鱼。
她说小囡小囡,丁力到底为什么没有继续和冯程程好?
因为冯程程突然遇见了许文强。
金杰人发过来一连串狂汗的表情。
然后她问,小囡小囡,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轮到我粉墨登场?
马上。
真的是马上。
大家用很多分钟的时间重新把队伍排好,让秩序恢复到舒蕾出现之前的样子。
有女生在队伍里谈论我们的班主任,窃窃私语,夹杂着笑声。
她们说一点都不好玩,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女的,还是个中年妇女。
她们说二班的班主任是个男的,很帅。
她们说老天一点都不公平,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女的,而且我们班的大部分同学,也都是女的,严重的阴盛阳衰。
有个女生仰天长叹,说:“天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她说:“神哪,求求你赐几个帅哥给我们吧。”
然后她扭头问后面的同学:“现在换专业来不来得及?我得换到电子班去!那里都是男生!”
金杰人在群里笑,说小囡小囡你真好,我果然粉墨登场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章:永远不回头的青春岁月(2)
很多人都把头扭向那个张牙舞爪、捶胸顿足的胖女孩,然后捂着嘴偷偷笑。
那时候我觉得,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可以胖成她那样,绝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那时候,以至于后来,以至于很多年后的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目所能及的范围里面,再也没有遇见过体型像她那样庞大的女孩。
我想她身上那件T恤的布料给我做两件衣服,都肯定还有剩余。
我想她的一条大腿,肯定有我两条加起来这么粗。
她的喉咙和她的体型一样,非常庞大、洪亮。需要很努力地克制,才能不让她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飘进班主任的耳朵里面。
她T恤领子上用紫色的线绣着三个字,翻在外面,很小,像趴在上面的三个大头蚂蚁。
程晓娟踮着脚尖,把身体往前倾,终于才看清那三个字。
“应该是她的名字。”程晓娟和我说,“金杰人。”
然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离开电脑,走到阳台上站很多分钟,拆一包薯片,一片一片塞进嘴里,嚼碎。
小狗围着我的脚转,一圈一圈打转,问我要吃的。
我把嚼碎的薯片放进掌心。
小狗伸出他的舌头,一点一点把薯片卷走。
掌心变得湿湿的,粘粘的。
金杰人在问,小囡小囡,为什么不说了?
小囡小囡,又在喂你的小狗?
她说小囡小囡,不要喂你的小狗吃零食,到时候把嘴吃刁了,看你还养不养得起它!
她说,喂,小囡,你爷爷的到底要不要往下说了?再不往下说老娘我去玩游戏了。
我笑,说就你那点智商,那点耐心,能玩什么游戏?顶多就玩个超级玛莉,还打不过第四关去!
她说李小囡,你不能太小瞧人,超级玛莉那种弱智游戏,连我女儿都懒得去玩了!
那你现在玩什么游戏?
对对碰!你会不会玩?有种的就跟我玩!保证让你输得没脸再在QQ游戏界里混!
我觉得很汗。
我说胖子,你猜那个时候,看到绣在领口上的你的名字的时候,我脑子里想起的是谁。
我妈妈。她很干脆地回答。
我安静地想象她用一个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键盘被敲击的速度。
然后停顿。七到八分钟的时间。小狗吃完薯片以后,乖乖回到自己窝里,继续睡觉。
我和金杰人说,后来程晓娟告诉我,那一刻她心里想起的,也是你妈妈。
金杰人笑,说,很多很多人看到我衣领上的名字,都会想到我妈妈。她说。
那时候我觉得我老妈真土,简直把我当幼儿园里的小孩一样对待,老是怕我住在寝室里,会认不出自己的衣服。她说。
可是现在……她说。
现在我给我女儿的衣服领子上,都绣上她的名字。她说。
我真怕哪一天,她长大了,嫌我老土。她说。
……
很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时光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夏天的阳光里去。程晓娟办完手续以后,站在一边等我。她说她希望能够和我分在同一间寝室。
她说她喜欢我身上的青草香味。
“我不知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闻的味道。”她站在阳光里面笑,鼻子上冒出一颗一颗的汗珠。
她用袖子擦自己脸上的汗,像我的妈妈在地里干活时做的那样。
班主任果然是个中年女人,短短的卷发,圆脸,有点胖,皮肤雪白,所以脸上的雀斑就变得非常醒目。银灰色的西装套裙,领口很大,站在周围的人一低头,就可以看见领口里面那道很深的沟,和胸脯上一片细密的汗珠。
真正的风光无限。
我想那些男孩站在交费的课桌前的时候,一定会非常乐意低头。
桌子的一角有她的名牌,何玉琴。
我们班主任老师的名字,何玉琴。
她用熟练到令人惊骇的速度点钱,收琴,开票,拿名册让我签字,给钥匙。
从头至尾一气呵成,快得让人来不及接受。
然后再也不看我一眼,淡淡地朝后面喊:“下一个。”
拿了钥匙走到程晓娟身边,然后一起把各自的右手手心摊开。
银色的钥匙在太阳底下有温润的光泽,很好看。
两把钥匙上都贴着一小段白色胶布,写着一个数字。
我们把头凑得很近,各自读自己钥匙上的那个数字。
“301。”她说,然后抬起头看我。
“301。”我说,然后抬起头看她。
然后一起笑。整个校园里所有的知了突然一起停止叫喊,刹那间的一片宁静。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一章:很像恐怖片里那些鬼楼(1)
教学楼后面仍然是教学楼,一号,二号,一直到五号。然后是实验楼。再然后是笔直的林荫道、很大很大的操场。操场的最北面是体育看台,然后是树林和山丘。林荫道的尽头是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整个学校唯一的一棵梧桐树。
班主任说梧桐树下的那幢楼,就是你们的宿舍楼。
梧桐树下的那幢楼,就是我们的宿舍楼。
很美好的一句话,和很美好的一幅画面。甜蜜憧憬。
沿着林荫道笔直往前走,扭头看操场上的人来人往。
程晓娟一直说话。一直说话。程晓娟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永远都有。
她说她们家种着很多很多水稻田。
她说邻居家的田也归他们家种,只要丰收的时候,分他们一半就可以。
她说那些责任田加起来有五亩,可能还不止。
“嗯,就这个操场这么大。”她说,“可能比这个操场还大。”
微笑,然后想象,如果我们的操场上种满水稻,该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程晓娟说她一个人,可以种掉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由她爸爸种。
“我插秧的速度赶不上我老爸。”她说,然后咧着嘴呵呵笑,“不过我还负责做饭和送饭。”
只字不提她的妈妈。
操场上铺满黑色的煤渣和白亮的阳光。很多男人成群结队从操场上穿过,笔挺的军装和绿色的军帽。有好看的走路的姿势。
路过身边的同学指着他们笑,说那些就是我们的教官。
“多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帅一点教官啊。”她们说。
我也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很帅的教官。九月。全新的操场。全新的同学和全新的生活。全新的空气,和一个很帅的教官。多么美好的生活。
什么都是新的。
只有宿舍楼是旧的。
招生手册上说,新的学生宿舍正在筹建当中,但是没有说,会让我们住这么旧的宿舍。
四层的宿舍楼,顶上盖瓦,墙面用很薄的白灰粉刷,能够清晰地看出被白灰覆盖住的脚印、手印、字迹和漫画。
有一个四方的院子,长满一个夏季的杂草。很多年的某一天,在QQ里遇见那时候的一个同学,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时候院子里的那些杂草,长进了她的心里,纠缠纤蔓,每到下雨的时候,就潮湿得想哭。
阴暗、逼仄、破旧、衰颓,还有难闻的腐朽的气息。
偶尔几扇开着门的寝室里,走出一两个不言不语的学生。
苍茫茫的感觉。
走上楼梯的时候,再轻的脚步声都能踩出空茫的声音。
“看上去像恐怖片里的那些鬼楼。”我眯着眼睛看天空,觉得心情里有一点点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是你没有见过比这个更恐怖的。”程晓娟朗声大笑,并且告诉我说,“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住在一栋快要倒掉的木头房子里,每年六月或者七月的时候,河里涨大水都会涨进他们家里。那才叫真正的恐怖。”
“那还能住吗?为什么不换一个地方?”我把箱子放下,擦脸上的汗,然后看着最后几级台阶喘气,觉得这一趟报名,真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