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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衣裳,于是徐长卿就裹着凌乱的帷幕靠在石壁上,散乱的乌发逶迤曳地,两只手臂□在午夜的寒风中。
夜风习习,清冷月光下的徐长卿苍白得堪怜,憔悴得令人心惊。
箫映寒负手而立,默默仰望苍穹良久,那是蜀山的方向。他的目光凝在远方,仿佛哪里有什么勾动了心底最沉重的思绪。
“蜀山百年来,终于能有一位为情而死之人!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昔日立下的誓言不攻自破?”凝视着徐长卿染血的面容,萧映寒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蜀山……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替年幼的师弟盖上那踢落床下的棉被。
“徐长卿其实没有——”
“别碰他!”冷冷的声音提醒着自己,眼前的徐长卿再也不是昔日的小师弟,自己也不再是昔日的蜀山掌门弟子。
“白豆腐,你看好了,我给你报仇!”
萧映寒望向景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的眼中渐渐泛起冷冷的杀气。
景天一剑出鞘,寒光乍起,萧映寒幽深的眸子被那剑光映出了一片青碧之色。对方是在玩命,萧映寒深知这一点,于是,他的“引愁刀法”也再度出手!
此时的景天眸中血色弥漫,神智震怒,早已不复方才的冷静。
“这样的对手,应该很好对付,不出十招便可制他于刀下,”萧映寒暗自忖道。
他二人交手才三招,刀剑纵横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与气息攫住了萧映寒的心神。刀锋呜咽,涤尘山庄的主人惊骇欲绝!瞬间,从他的心底泛起那些早已被遗忘的爱恨情仇!
——这是苗疆刀法!
一招一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八年的时光,并没有让自己忘记这套刻骨铭心的刀法,就如同八年的光阴无法改变对一个人融入骨髓的爱恋。
沈泽,是你么?
你来了?
然而,对方那略显得生涩的刀法终于提醒了自己,眼前之人不是沈泽,若是沈泽使出这套苗疆刀法宛如形如流水,又怎会像眼前这人这般迟钝。难道此人是沈泽的同门中人?
杀意!戾气!在景天的体内蠢蠢欲动,周身不可抑制的血液在奔腾在呼啸,散入四肢百骸,带动着景天下一步的招式。此时此刻,不似景天在控制招式,而是那血液中奔流不息地怨灵之气,在控制着景天下一步的行动。
景天仿佛回到蜀山的那个晚上,自己走入了一个血腥的天地。一级一级的塔楼根本走不到尽头,潮湿阴冷的气息笼罩了全身。刺骨的凉意,浓稠的血液,就弥漫在自己周围,自己开始和一个男人对话,说了很多很多内容,他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天灵盖……
对了,那个塔楼的牌匾上写着“锁妖塔”几个字。
景天不知道这套刀法叫苗疆刀法,他只知道,碰到了塔中那个男人,接受了他莫名其妙地传功馈赠后,自己功力大增,同时这套刀法也时时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每当对敌之际,自己便能心随意动地使出。
一念思及眼前之人绝对不是沈泽,萧映寒的心神渐渐平静下来,眸中灼热的光芒渐渐平复。他已经瞧出了景天刀法中的破绽,只要一个契机,在这绵绵不绝的剑光消逝的瞬间,便是这套招式的薄弱环节。
祭坛的石阶上,原本是呼吸悬于一线的徐长卿,却被这场中的刀剑煞气,激发了本能的护体周天之气。他屏息了良久,勉强提了口真气,竟是摇摇晃晃地扶了石墙站了起来。刚才电光火石的瞬间,眼见他扑身上来,萧映寒那一刀稍稍斜斩,并未震断他的心脉。那突如其来的重击,只是令得徐长卿的心脉暂时弱不可闻。
徐长卿眼前一片朦胧,他看不清双方的交锋,昏昏沉沉间,他只是意识到景天现在非常危急。
“景天……萧映寒……”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徐长卿脑中开始轰然鸣响,似乎有很多过往的记忆在脑中铿然复苏:苗疆的一切、蜀山的一切……
一口气堵在胸臆,肺腑间滚热的鲜血似乎要喷薄而出,徐长卿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想喊出一句话,然而单薄的身影被激越的刀剑劲气再次拂倒在地,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萧映寒的刀光已经逼近了景天的咽喉,景天避无可避,“哐当”一声长剑坠地。
萧映寒五指箕张宛如鹰爪,悬于景天头顶,只消稍稍用力,他就会头骨碎裂脑浆并流而亡。然而,深陷死局的景天,并没有关注那悬于自己头顶的死亡阴影,他的深眸只死死盯着委顿于地的徐长卿。
奇怪的是,涤尘山庄的主人也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于是,诸天静寂,唯有徐长卿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午夜的园中,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师……兄……”
这片血色蔓延的优昙花海里,徐长卿艰难地呼吸着,努力地追逐着那紫金色的光影,宛如多年前那个执着、单纯的少年,仰望着心中敬重的大师兄。
“……师……兄!”他抖抖索索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死抓住萧映寒垂下的衣角不放,唇角的血丝淋漓滴落于身下的尘埃。“当年就算是我……对不住你们……你放过他……”徐长卿涣散的眸中带着几分恳求祈盼的神色。
闻得此言,萧映寒心中一阵隐然颤抖。
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多年前的小师弟,围着自己吵闹要冰糖葫芦的小师弟,每次,也是这样露出这般殷殷期盼的眼神。
“徐长卿!你的记忆恢复了么?还是你一直以来都在装聋作哑刻意回避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昔日的岁月如浪涛般席卷而来,痛苦如梦魇般将萧映寒紧紧包裹,血腥之气弥漫在高高的祭坛周围。
萧映寒的心在抽搐。
——苍凉、淡薄、悠远的记忆,就这样穿越了时间与空间:
第14章 下 破天之剑
“笑笑师兄!你带我偷偷下山好不好?”
“不好!第一,我姓萧,不姓笑,你小时候学舌,说不顺溜倒也罢了,长大了可不能再这样。第二,没经诸位师尊允许,我决不能违背门规私自带你下山,万一惹哭了你,我可吃罪不起。这样吧,我回来时给你带一串糖葫芦,你乖乖呆在山上别乱跑,听苍古长老的话,否则他发起脾气来,我招架不住。”
留下一脸失望地小师弟,自己扬长而去。
“大师兄,你既然教会了我吹笛子,干脆把笛子送我好不好。”
“不好,这笛子不能随便给你,这是要送我未来娘子的。除非你……是女子,肯做我箫家的媳妇才行!”
留下一脸委屈的小师弟,自己哈哈大笑而去。
最后一次,是在无极阁前。
“大师兄,恭喜你成为了蜀山掌门弟子。”
“掌门弟子?我可不稀罕,我只想和……”
“我知道,大师兄可是记挂着苗疆的那位沈大哥,我也很想他,他不是说明年就来蜀山看望我们么,你们到时候就能见面了。”
“哼,他说的是来探望你,可不是看我。”
“那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你是沈泽心中永远的小兄弟,而我,则是他的……
自己是沈泽的什么人,沈泽曾经说过——蜀山之巅,他用那双褐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自己,“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其实,沈泽就算不说,自己也能够读懂他心中的所知所想。沈泽当然是爱着自己的,这一点无可置喙。
围捕沈泽的那一役,自己亲眼目睹,不,应该说,是自己不经意间把沈泽送上了死亡的不归之路。私逃的路线、时间都是自己安排的,所有的行程都让小师弟偷偷通知了沈泽,而沈泽也按时赴约。
然而,平素慈祥仁爱平易近人的诸位师尊,平常关怀备至言听计从的同门好友,却在那一刻仗剑而来,呵斥了自己疯狂的举动……至于那平时一脸温顺纯良的小师弟徐长卿,则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啊,他出卖了自己和沈泽,当然无言以对,选择回避是他最好的方式。他的武功大半是自己教的,他大约无法泯灭良知对自己出手吧!
一别八年,徐长卿,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有重逢之日。
可悲的是,讽刺的是,你早已被蜀山长老封印了昔日的那段记忆,于是你继续以高贵清华之姿,行走于世间,坦坦荡荡做着问心无愧的蜀山掌门大弟子。你们都忘记了,昔日有个叫萧影的弟子,曾经是蜀山的大师兄,曾经也做过掌门弟子,曾经被你们蜀山长老利用,事迹败露之后,又被赶尽杀绝围剿追捕。若是当初没有蜀山地脉异动,若自己不是身怀五行之金,大约清微掌门也不会收已为徒,面授技艺,甚至承诺将掌门之位传与自己。
萧映寒面无表情地望着脚下气若游丝地徐长卿,看着他惨白的手掌上青筋暴露,看着他抓住自己的衣襟一遍一遍地解释着。
……可是,徐长卿的声音太虚弱,也太微弱,自己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
就算听清了,又有什么用?沈泽再也不会活过来。
萧映寒就像是亘古不变的雕塑,未曾移动分毫,八年来,他的心早已历练得波澜不惊,心中被背叛伤害的隐痛,永远封存在心灵的最深处。只是,到了今天,看到徐长卿对景天的拼死维护,想到蜀山密林中那场血战,自己和沈泽也是这般的生死相护,于是心中的痛越发清晰起来。他那悬于景天天灵穴的手掌不自觉地暗暗发力,只待那雷霆一击!
徐长卿行将昏迷,然而却看到萧映寒眸中有丝凛冽的杀气一闪即逝。他拼尽最后气力,喊出了一句话:“沈大哥当年骗了你!”
话音未落,萧映寒神色已是大变,猛地俯身揪住那濒死之人的臂膀,喝道:“你胡说什么!”
勉强提起最后一丝真气,徐长卿气息微弱道:“大师兄,我……没有骗你,沈大哥其实不是……苗疆的人,他……的真实身份是……魔宫的右护法,我们在苗疆和他相遇……一切都是他的计策……,咳咳……而且,师尊们也没有杀他,只是把他囚禁在锁妖塔中……净化他的魂灵!”他唇畔的血迹不断溢出,一滴一滴溅落在身下的优昙碎花之上。
寂静的暗夜中,血落有声,宛如一记记的重锤,敲打着景天的心扉,景天的心在疼,疼得钻心!
“胡说八道,看来蜀山的长老不是封存了你的记忆,而是改变了你的记忆。”
徐长卿眼前阵阵发黑,他的神智开始飘忽、涣散,可是他依旧竭力在解释着:“我……的记忆并不是诸位师尊封存……,而是被沈大哥下咒封印……直到刚才……被……解咒!”
阵阵微风吹拂,淡薄的雾丝飘过摇曳的树梢,辗转流离于这片血色弥漫的优昙花丛,徐长卿沉沉的呼吸声就回荡在这静寂的夜里。方才为了救景天,他背心空门大开,萧映寒凌厉的刀气震伤了他的经脉,剧痛游走于他全身,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喘息,每一句话语……
冷静如萧映寒,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他怒目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大哥爱你是真……否则……他当日大可以杀了你我以绝后患。”徐长卿眸中盛满痛惜,语调带着深沉的悲哀无奈,“可是,他骗你也是真……,我,我早就怀疑他了……所以才会被他……”
“他为何要骗我?”
“为……了……搜魂……笛!”语气一顿,徐长卿再也支持不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萧映寒怔住了。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徐长卿是自己看着长大,萧映寒知道,他从不会说谎骗人!
“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了。”这句话反反复复地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中,沈泽说这句话时,神色是何等的复杂,眸中闪动着几分愧疚无奈——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宛如昨日发生!当时自己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很快被那随之而来的幸福所打动,自己并没有去深究那眼神背后的故事。
连小师弟昔日都看出了破绽,自己居然……
不知道过去多久,萧映寒回过神来,手掌一翻贴在徐长卿后心,一股浑厚的真气渡了过去。可是没用,所有的内力宛如石沉大海,在徐长卿的体内激不起半点回应。
景天低吼一声,猛地推开了萧映寒,灼灼怒目盯着对方:“你滚开!”
抱着徐长卿冰冷的身子,一股深重的阴霾笼罩了景天,瞬间的无力让他险些坠入到黑暗之中。无边的怒意开始在他的心中升腾,痛入骨髓的怒意攫取了景天的灵魂与意识,心底一个声音在呼叫着:“他死了!他死在我的眼前!”景天的心头如被雷震,轰然一声,一股热血直